第468章:別無它法,唯有搏命
「原軍調動頻繁,必是我軍來援。如今,我可選唯二,決議放棄『新鄭』突圍而出,抑或堅守『新鄭』等待原軍。」子國看上去暴瘦,可見長期以來的心理壓力多大。
罕達說道:「原軍不攻,足見對堅城之顧忌。守城之戰尚且不敵原軍,野戰可能得勝?」
他們從原軍每次生火造飯的炊煙判斷,直接負責圍困「新鄭」的敵軍應該下降到五萬左右。
楚國君臣認為有援軍牽制敵軍的兵力,圍困「新鄭」的敵軍數量減少,到了展開突圍的最佳時機了。
有個問題,鄭國為什麼要把「新鄭」打造成為堅城呢?不就是他們想在發生滅國危機時,憑藉「新鄭」的城防工事進行防禦,堅持到新的變局出現嗎?
所以,儘管局勢對鄭國非常不利,鄭國依舊一點放棄「新鄭」的想法都沒有。
現在新的問題也就來了。
楚國君臣不想繼續被困在「新鄭」無法動彈,他們顯然已經打算不顧一切突圍出去。
是的,楚國君臣突圍出去能夠回國,還有能力繼續與原國抗爭,問題是一旦失去「新鄭」的話,鄭國就要徹底完蛋了。
在這種擺明了的局勢之下,放棄「新鄭」即便不會馬上讓鄭國滅亡,鄭國君臣能夠逃到哪去?
鄭國君臣跟隨楚國君臣前往楚國?那就是鄭國只剩下一支孤軍,隨後在楚國組建一個流亡政權,天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反攻故土,再從原軍手裡搶回對各城邑的控制權。
楚國和鄭國的君臣一開始將劇本寫的很好,本就是打算利用「新鄭」的堅固作為依託,吸引原軍對「新鄭」實施攻打,主要目標當然是想讓原國在「新鄭」流更多的血。
不是這一種想法的話,楚國君臣才不會主動進入「新鄭」城內,他們應該在明白野戰打不贏原軍之後,選擇退回楚國才是。
接下來的局勢根本不按楚國和鄭國君臣的劇本發展,原軍倒是逼近「新鄭」了,可是原軍只是實施包圍而沒有大兵抵近攻城,並且還在城外築出了人工土堆,利用遠程器械的優勢每天轟擊城內。
知道時不時有巨石落下對處在攻擊範圍內的人,他們的心理壓力有多麼大嗎?
可能是路上走著走著,天下掉下來一塊巨石將人砸成肉泥。
睡覺的時候,巨石落下令人睡夢中沒有了小命。
一聲聲巨石落地的動靜出現,聽到響動的人無不心肝一顫,很害怕什麼時候頭上也掉下來一塊巨石。
原軍的拋石車白天砸,晚上也砸,一架拋石車每天平均要向「新鄭」城內投擲五到七塊巨石,一百架就是五百到七百塊的投擲量。
當然不是拋石車一天最多只能投擲七塊巨石,純粹是尋找巨石和運輸都需要耗費時間,並且送上人工土堆的難度有點大,要不然拋石車大約每一刻鐘能投擲兩塊巨石的。
拋石車的主要轟擊目標從來都不是城牆或城門,打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內城而去,玩的就是摧殘城內軍民的意志。
那麼,拋石車有可能將城牆砸塌嗎?只能說萬事無絕對,可以砸塌,但是難度並不小。
想用拋石車砸塌城牆,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首先是拋石車的命中率很低,再來就是夯土城牆遠比想象中更堅固,同一個點命中一兩髮根本造不成致命傷害,琢磨著同一個點怎麼也要重複砸上十來次才可能砸塌。
而想在同一個點重複命中十來次?以拋石車的命中率而言,只能說一切交給運氣了。
拿實際戰例來說,蒙古大軍圍困宋軍防守的襄陽長達六年的時間,蒙古軍投入的兵力約二十來萬,隨後動用回回炮對襄陽轟擊了四年之久。
然而,襄陽最終並不是被蒙古軍殺入城中的方式進行攻克,其實是第二位襄陽守將呂文煥意志崩潰投降,才讓襄陽出現易主。
襄陽城能夠堅持六年,除了守城將士的英勇和意志堅定之外,離不開能夠從水路獲得補給這一個因素。
蒙古軍用了多少回回炮投入對襄陽的轟擊,沒有相關的史料提到相關數據,只有結果顯示回回炮在襄陽的表現沒有起到決定性作用。
歷史上有使用拋石車或投石車砸塌城牆並攻克城池的戰例嗎?
用科學的角度去解釋,哪怕巨石砸中城牆基座並導致城牆塌陷,其實還是會有大量的泥土或石塊堵住道路,真不是想進就能輕易進去。
在智瑤的理解中,拋石車最大的作用應該是用來摧殘守軍的意志,想用拋石車完全摧垮城牆屬於異想天開。
當然了,大量拋石車特別針對城門肯定有用,只是拋石車投擲石塊的命中率依舊會是一個硬傷。
或許楚國和鄭國的君臣了解不多,但是智瑤已經顯得非常克制,每天投擲石塊而已,沒有對「新鄭」城內投擲火油彈或是拋進屍體弄生化戰。
原國已經拿鄭國的多少地盤當成自家鍋里的肉,拿到手之後還想進行有效統治,手段方面肯定要進行克制的。
子國剛才就城內軍心士氣講了很多話,特別著重提到守軍士氣低迷,觀點就是不應該繼續堅持下去。
鄭國方面能理解楚國君臣的想法,說到底「新鄭」不是楚國的疆土,楚國君臣本身又受困,時間越久對楚國越加不利,肯定是想著要離開的。
同時,罕達已經看出楚國君臣離開的想法很堅定,多少還要感謝楚軍只是想離開,沒有搞出原地跳反的操作。
「你們走罷。」罕達無比心累,清楚話再多也就那樣了。
子國則是說道:「我軍離去,城中守軍僅剩四萬,兵寡人疲,士氣低迷。貴國與其苦守城中,何不另尋它路?」
罕達說道:「我等長期受困,與外並無聯繫。此次出城禍福難料。再則言,如『新鄭』無可作為屏障,何處乃是安穩之所?」
一句話讓子國變得吶吶無言。
在「新鄭」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真的不知情,連來了新援軍都是從原軍出現調動進行猜測依據。
更現實的原因還有一點,鄭國在「新鄭」已經是最後一支軍隊,其它地方不出意外應該是淪陷狀態,即便沒有淪陷也幾乎動員不出新的部隊。
所以,鄭國君臣離開「新鄭」前往楚國幾乎跟亡國沒有區別,不如留在「新鄭」繼續堅持。
罕達哀求道:「若貴軍脫困,還望復來救援。」
子國怔怔地看著罕達,良久沒有說一句話。
代表楚國做出保證嗎?子國很清楚這一次回去,自殺會是一種有榮譽的死法,不自殺會得到一個「國賊天珠」的下場。
沒辦法,楚軍敗得太慘,總需要有人去負責。
子國不擔負戰敗的責任?難道要讓楚君中去負責么!
某天凌晨。
駐紮在城外的楚軍率先有了行動,他們保持安靜向溝渠而去,靠近溝渠約百米的位置,先是一聲犬吠,隨後便是彼此起伏的犬叫之聲。
「殺啊!」
行蹤已經暴露,不知道是誰喊出了第一聲,黑暗之中喊殺聲震天。
這個時候的軍隊一般會攜帶獵犬,主要用途是充作崗哨,次要目的則是作為貴族閑暇狩獵的幫手。換作是和平時間,獵犬的用途主次就要顛倒了。
原軍在溝渠前方約五十米處,再每隔五十米都點燃了篝火,哪怕獵犬沒有發現楚軍靠近,等待楚軍距離篝火足夠近也會暴露。
儘管只是五十來米的距離,提早暴露還是對楚軍非常不利,他們很快就遭到了原軍的箭雨覆蓋。
與此同時「新鄭」各個城門被打開,湧出了大量的楚軍,他們或是跟城外的袍澤會合,也能是筆直衝向原軍的防禦工事。
「敵軍早有準備?或有陷阱可能。」子國如實告訴楚君中自己的猜測。
原軍根本沒有對調動部隊進行隱藏,增添了楚國君臣心裡的疑慮。
這裡就不得不說一點,哪怕原國高層想要對部隊調動進行隱蔽,不要忘記楚軍和鄭軍有城牆高度的優勢,站得高能夠看得遠。
小股小股部隊的調動,過於頻繁一樣會引來楚國和鄭國高層的注意。
部隊多到一定的數量,夜間不打火把進行調動,需要士兵的素質異常優秀,大多數軍隊無法辦到。
如果是在黑暗中調動部隊,有點風吹草動都將引起不可預料的意外,後果方面比起暴露調動跡象可要嚴重得多了。
楚君中抿了抿嘴,說道:「無論有否陷阱,今夜突圍勢在必行!」
任何時候機會對雙方都是平等的。一動不如一靜是用兵者追求的高層次,一旦動起來就代表對方可能抓住破綻,哪一方能夠抓住機會,看的還是硬實力以及臨機應變的能力。
子國重重對楚君中點頭,行禮說道:「臣願為大王前驅。」
受到包圍的楚軍還有十來萬,他們今夜的主要突圍方向選定在南面,殺出原軍的包圍圈之後,則是會立刻向東面逃竄。
從其它幾個方向突圍的楚軍有幸能夠突出去,他們則是會為主力部隊的逃脫打掩護,到處亂突增加原軍做出正確判斷難度的同時,儘可能牽制原軍更多的兵力。
那些打掩護的楚軍只有率隊軍官知道自己是棄子,其餘人則是以為自己在為活命而努力。
親自殺到第一線的子國一點都不怕死,相反覺得要是能死在突圍成功之前,會是自己得到的最好結果。
「敵軍數量確實減少,溝渠數量卻是太多,要地更有城寨!」子國沒有見過這種戰法,切身經歷才知道有多麼噁心。
沖在第一線的楚軍士兵,他們不但要被原軍的箭雨不斷覆蓋,一旦被溝渠攔住去路就需要進行跨越,寬度達到四米的溝渠,成年男子要是空手助跑其實有概率能夠跳躍過去,問題是作為士兵的楚軍不能兩手空空。
手持武器的楚軍士兵只能跳下能見深度約是三米的溝渠,一下去雙腿就被泥濘給陷住,才知道溝渠原來有四米的深度。
雙腿被泥濘陷住,並且一陷就是一米左右,沒有人幫助真的不是想脫身就能脫身。
然而,當前是戰時,大量的士兵在往前涌,沒有多餘的時間展現什麼互助友愛,前面的士兵被泥濘陷住,後面的士兵一再湧進去,很快無法脫身的士兵將被同伴掩蓋,後續再上來的士兵只會踩著他們的身體繼續前進。
子國親眼看到溝渠被人填滿,後方的人踩著袍澤的身體跨過溝渠,想到充當墊腳石那些士兵臨死前的絕望,再是把士兵當作一個冰冷數字都會感到不寒而慄。
「至少有二十道溝渠擋住去路,要埋進去多少將士啊!?」子國覺得設計這種圍困戰法的人太歹毒了。
更歹毒的在後面,前面的溝渠裡面還只是滿布泥濘,後面的溝渠則是插上了削尖的木棍,很多楚軍跳下去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一聲當即斃命,受傷士兵發出的哀嚎則是嚇到了其餘的同袍。
面對這種情況會發生什麼情況?前方被嚇到的人想停下,會有後面不明情況的人擠上來,再將被嚇到的人推下溝渠被尖木招待。
楚軍高層早就知道有構築擋路,他們有事先做出安排嗎?肯定有的。
看看楚軍展開行動之後的表現,面對第一條溝渠還能搬來事先準備好的木筏充當通道,到了第二條溝渠就全亂套了。
所以是,有再好的安排,起碼要有能夠執行命令的人,不然事先做出什麼部署都是白搭。
如果換作是原軍突圍,情況會比楚軍好很多,不因為別的關係,純粹就是原軍有合格的基層軍官,楚人的「浪漫」以及軍制不允許干一些太精細的活。
子國再一次找到楚君中,彙報道:「大王,我軍受困於第十四條溝渠。溝渠寬足三丈,城寨每五十丈一座,其內射出箭矢實多!」
從突圍到被困在第十四條溝渠和城寨的聯防工事前,楚軍到底付出了多少傷亡呢?暫時誰都不清楚。
楚君中轉頭看向東方,看到了出現的魚白,面無表情說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別管傷亡代價,繼續突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