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識貨
「行行行!算你這話說得有道理!」紫衣姑娘被他這一番話說得有些無從辯駁,但又不甘心放棄,繼續強辯道,「罷了,這私刑之事算你說得對,我不去濫用,那這偷兒也不可如此從輕發落!依我看,就是不剁手,也得扒層皮,讓他知道伸手行竊便要吃大苦頭,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偷,看其他人以後還敢不敢這般不學好!」
「非也。」李源見紫衣姑娘鬆了口,微微一笑,「若是偷盜錢財如數歸還便可減輕責罰,則盜賊落網后皆願意盡數將損失彌補,以求少受皮肉之苦。
若如姑娘所言,即便只是偷盜錢財,也要傷筋動骨,取人半條性命作為責罰,那盜賊必不願歸還錢財,更有甚者,還可能為了避免罪行暴露,乾脆行兇傷人,殺人滅口,如此一來,豈不是滋生出更重的罪行,得不償失?」
慕流雲在牆垛後頭聽了李源的這一番話,大為吃驚。
終日與楊知府、孔縣令之流為伍,她早已習慣了這些人要麼把打板子掛在嘴上,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以振官威,要麼倒是嚴格奉行了慎刑的原則,卻並不知道上頭為何要求慎用刑罰,只是麻木地聽話,不讓多打便不多打,不讓打便不打,至於為何如此,從未想過。
就連慕流雲自己也始終以為是新帝想要當個仁君,因此想要處處表現得仁德愛民,並未想到更深遠的用意。
現在聽李源一席話,頓時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
李源說完之後,又看了看地上那個偷兒:「不說我倒還差一點忘了,你這小賊當街行竊,那麼多衣著光鮮的,偏偏選中這樣一個姑娘家,定是覺著女兒家身嬌體弱,就算被偷了東西,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過。
如此欺軟怕硬也是可惱!既然如此,便再給你加上五日勞役,幫你長一長記性,牢記此次教訓,以後斷不可萌生惡念,將手伸向他人腰間,如若再犯,定嚴懲不饒!」
那偷兒一聽這話,忙不迭的磕頭:「謝官老爺大恩大德!小人過去從未偷竊過,這一次也是因為家中老母生了病,才生了這糊塗心!
官老爺您該打便打,該罰便罰,我以後一定不再有這種惡念,若再做這樣的事,您就是把我腦袋切下來我也絕無怨言!」
李源對他點了點頭,又看向那個紫衣姑娘:「姑娘可還有什麼異議?」
紫衣姑娘被李源問得無法反駁,可心裡頭又窩著一把火,搜腸刮肚找不出來合適的話可以反駁,最後只能是惱火地一跺腳,轉身擠開人群衝出了縣衙。
紫衣姑娘跑了,偷兒被衙差給押到後頭去拿竹片子抽了,外面的圍觀人群沒戲看,便紛紛散去,衙門裡又恢復了平日里的寂靜。
李源理了理官服,緩步踱回後堂,正要開口喚來衙差吩咐事情,就看到幾個衙差都在沖自己擠眉弄眼,不禁有些疑惑,腳步停了下來,順著那幾個人示意的方向轉過身去,看到了已經從牆垛後面出來的慕流雲和袁牧。
慕流雲在李源上任之後,還有一段時間沒少往西泗縣跑,雖然已經有日子不見了,李源倒也認得她,一看是州府的司理來了,客氣地對她拱拱手。
「慕司理怎麼忽然來了?可是我西泗縣地界出了什麼案子?」他客客氣氣問道。
慕流雲也向他行禮:「那倒不是,我今日是因為一樁太平縣的案子,陪同袁大人到西泗縣來尋人的,不過么……不大順利,便順路道來大人這邊來討口茶喝。」
李源聽慕流雲將身旁的青衫男子稱為「袁大人」,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恭恭敬敬向袁牧施禮:「卑職見過袁提刑!」
喲!這倒是個識貨……哦不,慧眼識英雄的!
「你認得我?」袁牧被李源一下子就認了出來,倒也沒有特別驚訝。
「並不認得,但是京畿路袁提刑的威名卻是如雷貫耳,卑職一直對大人的雷霆手段十分欽佩,但至少一些聽聞,並不曾與袁提刑打過交道。」李源笑了笑,「方才慕司理一說他是同袁大人一同為案子而來,我便想到應該就是大人您了。」
慕流雲沒想到李源居然一眼就把袁牧給認了出來,單憑這一點來看,別說孔胖子了,就是楊知府在他面前,那也一下子就比下去了。
「李大人方才可真是心胸寬廣,那女子在堂前與你這般爭執,李大人都不曾與她一般見識!」慕流雲也沒打算真的偷偷聽牆角,於是很自然地奉承一句。
李源道:「此人是西泗縣一家武館的大小姐,那家武館的館主祖上據說是前朝的武狀元,在十里八項頗有聲望,許多鏢局都會主動請他們家的弟子去做鏢師,還有一些京城裡的大戶人家,也會請他們家的弟子去做護院、護衛之類。仟韆仦哾
武館這一任館主膝下有四子,女兒就只有這麼一個,我也是聽得傳聞,此女身手不凡,但是奈何性格驕縱,是個不好相與的,好在這位小姐本心不壞,因而並非我不同她一般見識,今日倒是她沒有同我一般見識才對。」
李源這一番話說得極為和氣,慕流雲聽后笑了笑,心裏面倒是對這位李大人的印象上了一乘。
一個父母官,頭腦聰明,明斷是非,這已經很是難得了,再加上世故通達,為人圓滑,這樣的人若是來日不步步高升,那簡直天理難容!
「李大人方才斷案有理有據,令我受益匪淺!」慕流雲誇獎李源,這倒也不是恭維,她的確打從心眼兒里佩服這位謙謙君子,「今日我們來找李大人,是想了解一些與葉家有關的事。」
「葉家?可是我們縣裡的葉承嗣葉員外?」李源微微有些詫異,「葉員外一家單單在我到西泗縣上任以後,做過的好事都已經不勝枚舉,不知袁大人和慕司理為何要打聽他們?難不成有什麼事與這葉家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