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兩百三十四章 驗證
戰爭沒有不危險的時候,就算是趙岐和張儉有一天因為戰爭而死,他們也沒有什麼怨言,因為他們清楚,戰爭的意外性就是這麼的離譜,誰都不敢說是絕對的安全。
可那是戰爭導致的死亡,而不是文臣在背後算計武將導致的死亡,誰都不可以以大義葬送別人,這是漢室官場的底線,私仇就是私仇,不能以國家大義進行逼迫。
因為能被國家大義挾持的都是真正熱愛這個國家,忠誠於這個國家的義士,是這個國家真正的骨幹,哪怕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想法,各種各樣的行為,他們都有一顆為了祖國殉道的心。
所以這些人可以順從自己的信念去為國家赴死,但不能被人作為籌碼拿去送死,這是光武中興之後,哪怕國家政權為世家所挾持,地方統治能力日漸削弱,漢室依舊能橫壓四方的基礎。
「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此際若不救之,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
這句鮑昱在朝堂對碌碌諸公的質問,是後漢縱使依託世家得國,也能挺直脊樑的基礎。
也許百餘年過去,多少的風華散去,多少的英雄埋骨,當年朝堂對峙的怒音也消散了七七八八,但只要漢室江山尚未崩塌,那有些事情就是死線,這漢室四百年間對於國家而言的死線也就這麼幾條了。
這些死線之中除了涉及到匈奴的玩意兒以外,剩下的也就幾條,而上面那條算是死線之一。
故而趙岐和張儉現在要查證的就是這件事是意外,還是算計,還是內中算計,撞上了意外。
如果是算計,那抱歉,就算是某位大人物,該死也得死,畢竟不賣隊友,死保自己人,這是漢室戰士奮死而戰的基礎。
有鮑昱那句話,才有漢軍士卒外戰時奮死而戰的基礎,因為出征的都知道,哪怕離開了國境數千里,被圍了,只要後方能收到消息,就會派人來救,不管到了的時候,還有幾個人,都會救。
這是前線將校敢於死戰,敢於奮勇向前的基礎,是漢軍的脊樑。
而賣隊友這種事情,你今天能為了所謂的大義賣掉這群人,那麼明天必然能為了其他事賣掉另一群人。
這和戰場當誘餌是兩碼事,因為戰場當誘餌的話,最起碼不用考慮從背後捅來的刀子,只需要撐住前面的敵人,而且誘餌動輒都是三倍的功勛,雖說不如攻城戰,先登城的直接十爵,但也屬於非常高額的獎勵了,而且不需要考慮背後的問題。
所謂的為了大義賣隊友這種事情,純粹點講,真就是讓前線的將士流血又流淚,還沒得到功勛,得受到懲罰。
這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主動上戰場的將軍都有某一天戰死的覺悟,在這一為國家奮戰的過程之中,他們會自然地獲得國家補償給他們的榮譽和利益,而不是被人輕易的一抹,化為一行數字,啥都沒有。
這就是最大的區別,所以躺在搖椅上的趙岐和張儉只是憑經驗獲取到了部分的情況,認識到內中可能有其他算計之後,陡然認真了起來,因為在這裡的人可以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被賣。
「你現在還能動用精神天賦嗎?」趙岐對著張儉詢問道,作為知識、經驗、閱歷的升華,這麼多年的積累下,該出早就出了。
「不能,只有覺醒的那一天能動用,後面年紀大了,用了就可以進棺材了。」張儉笑著說道,就他們這些憑能力坐到九卿位置的官僚,能活到八九十歲,靠經驗閱歷開精神天賦實在是稀疏平常,只是開了也用不了,以至於沒有什麼意義。
「那就交給你去查了。」趙岐笑著說道,精神天賦是自身知識、經驗、閱歷的升華,沒有這個東西輔助,不代表他們就沒有這個能力,只是難一些,需要多思考一些罷了。
畢竟這本身就是他們的能力,只是經過了某種升華特化罷了。
「再等等,等蔡德珪,我的族孫用不了多久就該回來了。」張儉並沒有拒絕,哪怕趙岐不說,他也會儘可能的將這件事調查清楚。
有些東西不能動,動了,甚至還不如天下大亂,最起碼天下大亂影響的是時代的進程,而這些東西動了,那人心就變了,沒有了前線士卒奮死向前,堅信後方友軍必然會到來的信念,哪來的橫壓四方!
唐朝不強嗎?唐朝巔峰的時候比漢朝離譜多了,可天子九遷,國都六陷,都混成啥樣子了,漢朝呢,漢初的時候,匈奴勢力巔峰期距離漢朝國都的距離只有一百多公里,吃個中午飯的功夫,匈奴就能到長安附近打個草谷,玩個烽火甘泉。
就這離譜的情況,漢室硬著頭皮扎在那裡和匈奴對峙,最後將匈奴一點點的乾死了。
甚至對此專門搞了一堆軍令,最出名的就是《捕斬單于令》,不過這玩意兒搞出來,武帝年間也沒抓住過單于啊,雖說衛青和霍去病確實是猛地不行,但還真沒幹掉匈奴單于,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倒是後面好不容易真殺了一個單于,這玩意兒才用上了,為此還事實證明了只要能幹掉單于,什麼矯詔調兵都無所謂。
這種氣度,這種氣魄才是漢家強橫的基礎。
實際上只說紙面數據,漢朝的紙面數據對比任何一個王朝都不佔優勢,甚至可以說是大大不如,但只有漢朝真正做到了我就算是撲街了,也能像是碾死垃圾一樣將周圍這群傢伙吊起來錘。
這種心氣和覺悟是其他王朝所沒有,而這些心氣和覺悟實際上就是由這些漢家的死線構成的,而這一次的情況,如果是算計,那就真的碰死線了,就算真的是李優,也當誅!
實際上這也是鍾繇直接給陳曦攤明的原因,因為不攤開說,後續真要是有哪一環調查出錯,鍾繇起碼得一個安居,也就是剝奪官職爵位,貶為庶民,就這還是因為鍾繇只是被波及。
至於主事人,實錘是算計,估計就能享受到陳曦之前引用後世開發出來追毀出身以來文字,簡單來說就是將你人弄死了之後,還要將你有關的所有資料、記錄、史冊、文書全部抹消掉。
這是目前最狠的處理方式,對於某些人來說,誅三族都沒有這個狠,因為這麼一招砸下去,整個人就基本從歷史上塗抹掉了。
不過目前沒人享受到這種處理方案,但光是聽聽,這些要臉的傢伙也對這玩意兒極其忌憚,因為光是聽聽就覺得太可怕了,這些大人物追求的已經不是生死,而是史冊留名,結果來這麼一手,對於這些人的殺傷力可比對於平民大的太多。
正因為殺傷力太大,這招發動的時候需要史家一同聯手,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從根子上抹掉歷史的痕迹。
所以這招對於最上層的那些人的約束能力可比殺殺殺強多了,因為殺戮只能幹掉肉體,不能幹掉精神,而這種追奪一切文字的方式,在所有史家配合的情況下,隨著歲月的流逝,啥都留不下來。
不過趙岐和張儉也清楚,某些人就算有這樣的威懾,也敢於跨過底線,否則,某些人也就不配被單列出來了。
張家和趙家迅速的將撤離的百姓組織起來,飽食一頓之後,將老弱先行留在張家和趙家,然後在連岳等人的保護下,前往更北方的黃氏和魏氏那裡,畢竟他們的鄔堡短時間留宿五萬人還勉強能做到,時間稍長就會因為各項準備不齊全導致一系列的問題。
當然在這些百姓前往更北方的時候,趙岐和張儉將連岳和韋誕找了過來,親自了解一下情況,對於三摩呾吒的局勢有了更細緻的了解,更進一步的確定了這裡面確實是有著算計。
其間韋誕有心試探,趙岐和張儉滴水不漏,對付這種年輕人,他們的經驗實在是太過豐富,以至於韋誕愣是沒有試探出來任何的東西,反倒被趙岐和張儉套了很多的話。
至於連岳,刻板的職業軍人,趙岐和張儉這種歷經世事的人精自然能看出來連岳已經猜出來一些東西,只是因為職業兵的素質沉默寡言,將話藏在心裡,準備自行查證。
故而在從韋誕那邊套出來不少話之後,趙岐和張儉大致補全了李優的謀划,特意透露了一些東西,消除了連岳的戒心。
畢竟真要讓連岳查的話,趙岐和張儉都怕連岳出亂子,因為這種局,讓連岳查證,很難查出完整的布置,反倒會因為暴露出來的一鱗半爪產生更多的動搖,進而導致更多職業兵陷入查證之中。
沒必要如此,是的話,他們會想辦法給這些人一個交代,但最起碼現在的情況,應該不是以大義進行所謂的犧牲,當然鍾繇那些人明顯進行了一些布置,這點趙岐和張儉還是能看出來的。
連岳這邊有趙岐和張儉的解釋也消除了疑慮,畢竟跟著劉備打了十幾年天下,確實是沒遇到過這種出賣自己人的情況,而且李優,連岳也曾見過,還在對方手下干過很久,自是信得過。仟韆仦哾
畢竟十幾年積累下來的信譽,要不是這一路的巧合太多,連岳也不會胡思亂想,現在趙岐和張儉明確的告訴,這些不是巧合,而是早有安排,只不過不是為這次的安排,連岳的懷疑迅速消弭。
等韋誕和連岳走了之後,張允可算是找到了上了岸的蔡瑁等人,當然這個時候才找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蔡瑁派遣隊伍去通知各地世家,而不是單純的撤退。
「見過趙伯祖、張叔祖。」蔡瑁和蒯良帶著幾分狼狽對著趙岐和張儉施禮,他們幾家之間多少還是有些交情的。
「坐吧,給我們詳細講一下孟加拉灣到底是怎麼回事,蒙康布到底是怎麼來的。」趙岐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對著蔡瑁和蒯良招呼道。
實際上這個時候,趙岐和張儉基本確定這是一個偶發性的意外,雖說是有算計,但這份算計並不是為這個時候準備的,只是蒙康布鑽了進來,讓原本還沒有啟用的計劃被蒙康布強行啟用了。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鍾繇留下了很多撤退時的準備,從這一點,以及鍾繇和董昭以正規調令的方式遠離三摩呾吒,就足以說明以李優為代表的漢室頂級智者確實是在恆河下游有自己的謀算。
可結合韋誕和連岳的描述,足以證明鍾繇的某些準備其實不是為了這一次準備的,突發性遠程打擊破城導致的意外,和有準備的情況下依託早已準備好的撤退路線和方案進行有效撤離還是有差別的。
最明顯的一點就在於,某些鍾繇準備的東西完全沒有用上。
趙岐和張儉是見過鍾繇,而且早些年在洛陽的時候就和鍾繇共事過,所以他們很清楚鍾繇的能力,否則也不會讓黃閣給鍾繇來這麼一手,換個正常的文臣,做到鍾繇這個水平,你再逼也沒用,豈不知欲速則不達,也就鍾繇有能力才會被這麼整。
可正因為知道這一點,趙岐和張儉都認為鍾繇不可能做無用功,除非是這些玩意兒就不是為了應對蒙康布的突然襲擊,而是某些其他的事情,而結合他們之前的推測,這些準備才是為了原本的謀算。
從這個角度講,某個人雖說做了準備,但到了現在這個程度,純粹是意外,哪怕這個意外也達成了結果。
蔡瑁和蒯良不敢有任何隱瞞,細緻的將之前在孟加拉灣發生的事情告知給趙岐和張儉,兩人聽完之後皆是無奈。
「他們是沖著周公瑾來的,你們大概是幫周公瑾擋了災。」趙岐無力的搖了搖頭,就他們這個閱歷,聽完蔡瑁和蒯良的話,就知道蒙康布是沖著周瑜而去的,要真是有情報,蒙康布現在都過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