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兇殺跡象
「我那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已經夠苦的了,生下來就被爹媽送給別人,養父母總拿我撒氣,我從小就給他們做牛做馬。我不能讓我女兒也過苦日子,她就那麼點兒要求,就一個冰激凌啊!」
「從那天起,我就偷偷摸摸從外面買吃的帶回家。我不敢買新衣服給我女兒,但我可以讓她吃上更多的好東西。」
……
辦公室里,虎平濤注視著那個趴在桌上寫作業的小女孩。女警和社區工作人員買了一堆零食,她卻不感興趣,不是因為忙於學習,而是「這些我都吃過,不好吃。」
雷躍接到何萍打來的電話,她的語氣充滿亢奮和激動:「雷隊,找到了,三個錢袋,都是防水包裝。具體的數目正在清點,都是人民幣,目測超過兩千萬。」
雷躍隨口吩咐了幾句,掛斷電話。
他有些感慨,其實李麗紅沒撒謊,她過得的確艱難。
李廣益也有同感,壓低聲音道:「李麗紅沒有直接參与販毒案件,只是藏匿贓款。她那個女兒太小了,才上小學三年級。我說,在符合規矩的前提下,還是儘可能給她爭取輕判吧!回頭跟監獄那邊打個招呼,對她多加強教育,爭取減刑。」m.
雷躍沒有直接答應。他凝神思考了很久,慢慢地說:「這只是初審,很多信息還需要驗證。你給監獄那邊對接一下,最好明天就對李榮凱進行審訊。李麗紅一直聲稱她對李榮凱販毒的事兒不知情。這知道與不知道,在法庭上是很重要的判決依據。兩千多萬啊,金額太大了,咱們這次一定要從嚴從細,不能像上次那樣,因為沒找到贓款就匆匆結案。」
李廣益點點頭:「好的。」
……
辦公室,李娜的作業已經做完。女警從食堂給她打了飯,吃完以後小女孩要喝水,虎平濤拿了個紙杯,從飲水機上接了水,遞到她面前。
「叔叔,再給我個杯子好嗎?」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
虎平濤微微一笑,給了她一個新紙杯。看得出來,小女孩正在玩某種遊戲。
她把兩個杯子重疊,然後分開,把杯子里的水倒進另一個杯子,嘴裡咿咿呀呀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打開文具盒,拿出鉛筆,在杯子里來回攪拌。
陪同的女警看著覺得有趣,俯低身子笑著問:「你在玩什麼?過家家嗎?」
小女孩仰起頭,胖嘟嘟的圓臉很可愛:「我在兌葯。」
「這是葯?」看著杯子里的凈水,女警臉上笑意更濃了:「這能治病嗎?」
「能!」小女孩回答得很乾脆:「以前我媽媽就是這樣兌葯,給爺爺奶奶吃。」
聽到這裡,虎平濤臉上的笑意凝住了,他感覺腦子裡猛然出現了一些從未想到過的畫面。
非常模糊,還有很多難以捉摸的信息。
他不顧膝蓋上的傷痛,連忙站起來,一瘸一拐走到近處,半蹲著身子問:「你媽媽以前是怎麼兌葯的?」
「跟這個一樣。」小女孩指著杯子里的水,認真地說:「那種水很難聞,很嗆,爺爺奶奶喝了以後就睡著了。」
虎平濤感覺渾身上下不寒而慄。
他盯著小女孩那雙天真的眼睛:「娜娜,你知不知道,你爺爺奶奶已經去世了?」
「知道。」李娜點點頭,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媽媽那時候還給我穿白色的衣服,給我衣服上套了個黑色的布圈。」
虎平濤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站起來,對不明就裡的女警道:「麻煩你看著她,我出去一下。」
「好的。」女警有些疑惑:「你怎麼了?」
「突發情況。」虎平濤沒有解釋,他伸手指了一下正在玩紙杯遊戲的小女孩,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一定要看緊她,我很快就回來。」
走出辦公室,虎平濤拿出手機,撥通了雷躍的號碼。
「雷隊,李麗紅案有新情況。」
雷躍在電話那端怔了一下,隨即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發現了什麼?」
虎平濤一字一頓地說:「我懷疑李麗紅養父母誤飲假酒的那個案子,她本人就是兇手。」
……
半小時后,王雄傑帶著幾名警員匆匆走進了緝毒大隊辦公室。他們同時帶來了臨時從電腦里調出,關於李麗紅養父母案件的所有資料。
雷躍已經泡好了熱氣騰騰的茶水,幾個人圍著桌子坐成一圈。看著坐在對面的虎平濤,雷躍好奇地問:「小虎,你為什麼會想到是李麗紅殺害了她的養父母?」
「她的女兒一直在玩兌葯遊戲。」虎平濤認真地說:「遊戲,是一個人童年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來說,三歲左右形成的邏輯思維將影響一生。在這個時間段,小孩子是沒有善惡判斷能力的。他們的世界觀和思維意識主要來自父母,以及身邊親近的人。比如關係密切的親屬,或者幼兒園老師。他們會模仿這些人的語言和行為,甚至在大腦深處形成永遠的烙印。」
「適合小孩子玩的遊戲很多,但很少有人會教孩子玩兌葯。當然,這樣的可能性不是沒有。醫生或者藥劑師的孩子就會玩這個,工程師或者數學教師也會教孩子用不同的容器調兌液體,進行早期的邏輯訓練。可是李麗紅不同,她受教育程度不高,從她對食物的態度就能看出,她對孩子的早期教育方面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與其說她對食物有一種報復性的消費慾望,不如說是強烈的佔有慾。那是潛藏在貧窮深處自卑感,突然暴富后無法壓制,井噴式爆發出來的狂熱衝動。」
「一隻燒雞,只吃雞腿和翅膀。一盒蛋撻,吃掉了四個一半。一盒巧克力,只吃了三分之一。這些食物都不便宜,普通的工薪階層也不敢說是每天都買,而且整隻整盒的買。李麗紅前些年是很小心的,不敢吃也不敢用,生怕花錢引起我們的注意。後來她覺得風頭過了,就開始報復性消費。我相信她所說那些關於她女兒的故事不會假,然而問題就在這兒:李麗紅從未想過要以更加聰明的方式改變生活。她寧願每天都穿著破破爛爛的舊衣服,也要偷偷花錢購買普通人難以問津的奢華美食。以極其貪婪、浪費的方式,滿足她內心深處的慾念。」
「她養父母誤引假酒致死,可警方一直沒有抓獲犯罪嫌疑人。當時的資料表明,酒的來源可能是村子的一個酒坊,在制酒過程中摻兌了一定比例的酒精和香精。而且那些酒早在案發前兩個月就被李麗紅的養父母買回來,原本是打算中秋節的時候喝。李麗紅當天從鎮上買了些豬肝和豬肉,炒了幾盤菜,於是他們把酒拿出來,當時喝了就人事不省。」
「當時屍檢結果顯示死因是乙醇中毒。」王雄傑談起案情就不再嘻嘻哈哈,他把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些資料,遞給坐在旁邊的雷躍:「我們在現場,也就是李麗紅在南泉村的老宅里,找到了小半桶還沒有喝完的散酒,檢測后發現工業酒精比例極高。這種酒別說是喝了,隨便用打火機就能點燃。當時我們也懷疑過這個案子可能是他殺,可是找不到酒的來源,李麗紅和村裡的人都說死者夫妻倆常年酗酒,每次都用大號塑料桶去外面買酒,數量很大。村裡人曾經問過他們在哪兒買的酒,他們怎麼也不肯說。」
「技術科對剩下的酒做了化驗,少喝點問題不大,喝多就不一樣了。」
雷躍很疑惑:「遠親不如將近鄰。一般來說,只要關係不是很差,應該不會隱瞞買酒之類的信息。」
「你不知道,那夫妻倆是真不會做人。」王雄傑拿過雷躍手中的文件,抽出一張,用手指點了點中間的部分:「這是當時給他們鄰居做的筆錄。人家說了,李麗紅的養父母前前後後好幾次賣酒給他。酒的質量並不好,可價錢也不算便宜。很明顯他們在中間賺了一道,這夫妻倆沒有經營酒坊,顯然是從外面低價買回來,主要使他們自己喝,順便再賣一點兒。」
李廣益聚精會神看著文件,他用手指輕輕按壓著太陽穴,正在思考的大腦使他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既然鄰居從李麗紅養父母那兒買過酒,他家裡應該還有喝剩下的。老王,怎麼你們查案的時候就沒想到這個,拿兩家的酒做個對比化驗?」
「胡說什麼呢!你當我這麼多年都是吃乾飯的?」王雄傑被他說得很不高興:「鄰居家裡的酒一個多星期前就喝光了,裝酒的空瓶也不知道扔哪兒去了。這是案子的疑點之一,我帶著人在南泉村找了好幾天,一無所獲,對李麗紅的訊問也沒有結果,只能按照程序暫時結案。」
「李麗紅這個女人很不一般。」虎平濤目光中釋放出深深的思索:「從她對食品包裝和各種垃圾的處理手法來看,李麗紅有一定程度的反偵察能力。尤其是那天乘班車去南泉村,她來回全程都在裝睡。這表明她對外界環境已經產生了以自我封閉為手段的戒備意識,並且「裝睡」這種方法進行自我防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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