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歸順 調轉槍頭
馬得臣聽了耶律敵烈這半開玩笑的笑語,也知大事將成,說道:「得看大王的志向了!」
耶律敵烈訝然道:「志向?何解?」
他原本是一個粗魯的漢子,自與東契丹分裂以後,一直與中原交好,耳濡目染,深受影響。
在心腹大將面前,或許略顯粗鄙,但在馬得臣這樣的名士面前,變得彬彬有禮。
馬得臣說道:「大王可知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契苾何力與膠東王錢弘俶乎?」
耶律敵烈說道:「自然知道。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契苾何力此三人皆是李唐赫赫有名的大將,為唐王朝攻城略地,忠貞不二。至於錢弘俶原是吳越國王,現在居於汴京,受到羅天子禮遇……」
錢弘俶雖不掌權,手上沒有了硬實力,但是軟實力在汴京乃至整個羅虞朝廷都是獨一份的。
但凡朝廷舉辦宴席,錢弘俶永遠是最上首,最靠近羅幼度的那一個人。
逢年過節的賞賜,錢弘俶也永遠是最多的。
錢家人只要不造反,逍遙幾代不成問題。
耶律敵烈即便是在大同雲州,也聽過此事。
他話說道這裡,也反應了過來,帶著幾分驚喜地看著馬得臣道:「先生的意思是問在下願意當阿史那社爾等將,還是當膠東王?」
馬得臣作揖道:「正是如此,大王所佔據的雲九州對於中原極為重要,大王若攜雲九州歸順中原,必受中原天子禮遇,待遇將僅次於膠東王錢弘俶。大王若是放不下身份,以您契丹太宗之後,又為契丹封為冀王的身份,歸順中原,意義非同一般。就算無法與膠東王相比,卻也穩勝江南李景、泉漳留從效之流。不過依事實推論,到了那一步,大王想要掌兵卻不可能了。」
耶律敵烈完全不在乎這個,而是急切問道:「我沒有留戀王位的念頭,只是歸順中原以後,羅天子真的容得了我這個契丹王子?」
馬得臣遲疑了一會兒,說道:「這個屬下並不敢替羅天子作主。不過屬下在殿試時,見過羅天子。羅天子給屬下的感覺開明大度,目光尤為長遠。屬下個人覺得,唐朝太宗皇帝有的氣度,羅天子一樣擁有。」
耶律敵烈深深地看了馬得臣一眼,說道:「你去聯繫中原朝廷,便說我耶律敵烈願意攜雲九州歸附。但中原需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善待雲九州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契丹百姓,得對他們一視同仁。第二、雲九州的文武官員需妥善安排。至於在下,就聽憑中原天子處置吧!」
馬得臣聽著條件,也覺得意外,隨即作揖道:「屬下領命。」
耶律敵烈看著馬得臣離去,帶著幾分失落地坐在位子上。
耶律敵烈一開始是很有野心的,覺得當皇帝就是你們一回事:自己那愚蠢的哥哥,每天喝酒宿醉熬夜,都能當好這個契丹皇帝,自己再怎麼不比他強?
然而真坐上高位的時候,耶律敵烈很快就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根本就不是當上位者的料。
雲九州之前是有耶律屋質負責所有政務,耶律敵烈便如阿斗一樣,做個甩手掌柜,與親信練兵狩獵,欺負欺負不安分的小部落,去府谷找找折家的麻煩。
然耶律璟遇刺時,耶律屋質正在上京述職,耶律敵烈並沒有機會留下這位契丹于越。
面對雲九州數十萬百姓的生計,面對九州官員的安撫調配,耶律敵烈一個頭兩個大。
除此之外,他還得面對東契丹的威脅,漠北契丹也有吞併他的意思,他只能向中原靠攏,得到中原的支持,才能勉強支撐下去。
耶律敵烈當然知道中原也是不懷好意,可在那種形勢下,他別無選擇。
當然如果有後悔葯,耶律敵烈也許不會這麼選。
中原懷柔之力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厲害,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沉淪,何況他人?
耶律敵烈在中原攻滅嶺南,平定交趾以後,已經察覺到中原將重心往北遷移。
雲九州在他手中漸漸失控,他想過歸順,卻又有些不甘心,也有些拉不下面子。
尤其是跟他一起造反的大哥在扶持阻卜克烈部之後,越來越有漠北霸主的風範。
明明一起搞分裂的時候,自己更強一些,最後人家成了漠北霸主,自己卻歸順了中原。說句不好聽的,成了中原的狗。
這也太丟臉了。
面對種種原因,耶律敵烈一直強撐著。
直到這一次意外……
耶律敵烈已經察覺羅幼度有收復雲九州的想法,將逃亡漠北視為自己最後的退路。
結果蕭術魯列、蕭撻凜這一仗斷絕了北逃之路,與其耗著,等著中原找到借口滅自己,不如識相地歸附。
耶律敵烈茫然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內心深處,莫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也許,自己真不適合當這個王!有多久沒有上陣了?」
耶律敵烈心中升起這個念頭,他大笑一聲,大步走出大殿,只是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殿,高呼道:「來人,將我的鎧甲取來,將耶律海思也叫來。賊人犯我疆界,老子在後面看戲算什麼事情,點齊兵馬,隨我去前線迎敵。」
他放下了身上的擔子,找回了原來那個常為契丹先鋒大將的感覺。
耶律敵烈不再一味死守,主動的將兵馬聚集在了豐鎮,與漠北聯軍相隔不過三十里地。
楊業自然也在其中。
面對耶律敵烈此番轉變,楊業自是大喜過望,尋得耶律敵烈說道:「大王,楊某已得陛下快報,府谷折家,麟州楊家各領五千輕騎,一人三馬正向雲中集結。另外太原方面也會派遣騎馬步卒北上,隨時支援。」
羅幼度這些年一直在跟甘州回鶻、青海吐蕃、歸義軍、橫山羌以及北方的各部貿易,收購了不少的戰馬。
馬政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府谷、麟州便有朝廷創建的麟谷馬場,養了五萬多匹戰馬。
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耶律敵烈聞言大喜過望,羅虞朝廷的騎兵他是見識過的。
論及裝備之精良,天下無出其右。
府谷折家,麟州楊家也是大名在外,都是響噹噹的存在。
這一萬精騎,對上裝備參差不齊的聯軍,不說以一當十,以一當五應該不成問題。
還有楊業的靜塞軍……
再加上自己手上的強兵勁旅,耶律敵烈信心倍增,這波,怎麼輸。
耶律敵烈洋洋自得,說道:「賊人剛經一場大敗,士氣必然大受影響。他們裝備亦不及我們,待援兵一到,便可直接北上,叫他們從此不敢南下。」
楊業也認同耶律敵烈此提議,在擁有優勢的情況下,主動出擊,靠實力碾壓才是最高明的戰術。
他沉穩多智,特別提醒道:「援兵到來之前,大王不可鬆懈防備。」
耶律敵烈怔了怔,覺得有理,叫了親信,安排布防。
等了三日,這還沒有等到援兵,卻等到了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退卻的消息。
耶律敵烈愕然之下,趕忙召集麾下諸將商議。
會議的內容只有一個,追是不追。
耶律海思立刻道:「他們退的從容,末將以為還是不追得好,提防有詐。」
蕭術魯列也道:「先前一戰,末將並未給對方造成多大傷亡。尤其是漠北契丹與克烈部,他們折損可以不計。他們是此次南下的主力,他們實力尚在,便有一戰之力。這時退去,必有緣故,不宜追擊。」
耶律敵烈本有些心動,但屬下兩將連潑了冷水,便看向了楊業。
楊業也道:「還是別追了,讓他們襲擾東契丹去。」
耶律敵烈驚奇地看著楊業,說道:「楊兄是說,他們轉道往東去了?」
楊業自信笑道:「如果就這樣回去了,兩人將顏面盡失。南下行不通,八成往東去了。」
耶律敵烈有些不信邪,派人前去查探。
果然一切如楊業預料的一樣,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在黃旗海整頓了一會兒,轉道往東去了。
耶律敵烈看著一臉平靜淡定的楊業,感慨道:「楊兄神人也。」
忽地有些慶幸,與中原這樣的敵人為敵。
何必呢?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聲勢浩大的南下劫掠,以這種方式結束,讓遠在汴京的羅幼度始料未及。
但很快他就為耶律敵烈的態度轉變而興奮。
他揮了揮拳頭,只要完成最後的商談合併,燕雲十六州就徹底回來了。
看著耶律敵烈談的兩個條件,羅幼度微笑著對群臣說道:「耶律敵烈這是小覷朕了,只要真心歸附,朕不論是契丹、党項、蒙古還是吐蕃,皆是我中國子民,朕一視同仁。」
說著他親自修書一封,命人送給耶律敵烈,允許他保留本部兵馬鎮守蔚州張家口。
至於他麾下的文武官員,朝廷也會依照能力逐一接納。
受到羅幼度書信的耶律敵烈沒有任何遲疑,只帶了少許人,親自南下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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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上京。
耶律必攝氣得摔壞了自己最喜歡,從中原搶來的青瓷杯。
「混蛋!豈有此理!」
耶律必攝本來心情不錯。
西邊不亮,東邊亮。
因為耶律罨撒葛、耶律敵烈的緣故,契丹將重心轉向東方,失去了漠北的控制權。
可他們在東方的行動極為順利,通過軍事手段,收編了不少生女真的部落。
原本不服管制的完顏氏也在韓德讓的努力下,選擇了向他們臣服,還順帶說服了一直盤踞在長白山上的長白山女真和蒲盧毛朵女真。
現在女真軍在契丹的編製中佔據了一定的比例,已經能與奚族軍相提並論了。
連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機都沒有做到的事情,竟然在他手上成功了。
攻打高麗的戰事也出奇順利,他們的軍隊已經攻破了高麗在他們疆界布置的所有防線,現在軍隊正在圍攻平壤城。
他們特別訓練的攻城軍,在此次戰役中大放異彩。
可謂諸事順利。
對於將來與中原的決戰,耶律必攝底氣也越來越足。
尤其是聽到西方傳來,自己那叛徒兄長耶律罨撒葛領著兀氏乞兒率十萬之眾南下以後,更是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還曾對身旁左右說道:「這才是草原男兒的氣概。儘管太平王對朕誤會甚深,但他不同於叛賊耶律敵烈,賣國求榮,骨子裡流著的是我契丹皇族的血液。他若能夠改過自新,朕願意封他為漠北王,統領漠北諸部。」
他這是想放出消息,只要耶律罨撒葛低頭認個慫。
自己這邊就能承認他的地位,而且軍餉物資都會有一定程度的支援。
到時候兩路一起對付中原,能夠為他分擔不小的壓力。
至於未來,解決了中原之患以後,漠北那點力量,還不是隨意拿捏的。
結果這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傳出去,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轉道襲擊中京的消息就傳來了。
原本看戲的他們,一下子就陷入了戰火。
關鍵契丹不比中原。
雲九州的主力百姓還是漢人,他們堅壁清野很容易。
其他的牧民只要將牛羊馬往雁門關方向一驅趕,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就得抓瞎。
契丹中京則以契丹人為主了,本來就是冬季,水草不豐。
諸多依賴畜牧度日的契丹百姓,不得不將牛羊馬遠遠的放養。
這臨時臨急根本來不及通知所有部落,甚至於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牧民追著水草去哪了。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這一擊,直中東契丹要害。
牛羊馬損失慘重。
好在負責中京軍事的耶律沙是一員老將,反應迅速,正面打退了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兒,這才及時止損。
東契丹的經濟本就讓中原逼迫的千瘡百孔,看著上報的損失的牛羊,耶律必攝心如刀絞。
便在這時,耶律屋質一臉憤慨地快步入內,切齒道:「耶律敵烈動身去汴京了,他已經決定率部歸順中原!」
耶律必攝腦袋一翁,大叫道:「他這麼敢?他怎麼敢?」
「雲九州乃我太宗皇帝費盡心思才從中原奪來的,他怎麼敢,怎麼敢的?叛徒,耶律家的罪人……」
耶律必攝無能狂怒!
雲九州重歸中原,意味著什麼,他焉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