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郭榮與趙家兄弟
「哈哈!」
開封大內延和殿傳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
大周第二任皇帝郭榮一臉喜意的看著向自己彙報的開封府待制崔衍,說道:「那個羅幼度當真一腳給趙匡義踹倒在地?」
崔衍帶著幾分苦笑道:「眾目睽睽之下,焉能有假。」
這想起羅幼度將狼狽的趙匡義押解至開封府,他這個開封府長官都忍不住為之一驚。
開封府名義上的最高長官是開封府府尹,但在五代時期,任開封府尹者,多為事實上的儲君。
郭榮的兒子剛滿一歲,自然還沒有領府尹的資格,開封府待制就是開封府實質上的長官。
「朕想不到,讓魏樞密使、趙卿頭痛的難題,居然由一小吏解決了。這個羅幼度膽氣當真不凡,這一腳踹得,深得朕心!」
郭榮滿心喜悅,此事對於魏仁浦、趙匡胤來說是大事,但於他這個大周皇帝面前卻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一句話,或約束或處罰,不管是魏仁浦、趙匡胤都不敢說什麼。
然而郭榮更加明白身為上位者,縱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能明著偏袒。否則將士官員離心離德,他這個皇帝當不長久。
但從一開始郭榮已經在此事上暗設了底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因無他。
高平之戰給他帶來的警示過於深刻了,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兵在兩軍交戰的陣前,跪伏在敵人面前,高呼敵人萬歲。
這種嘲諷震撼,郭榮這輩子都忘不了。
哪怕那一仗勝利了,也是莫大的羞辱。
也因如此,他一口氣誅殺了七十多名將官,以表明自己整治軍務的決心。
他從全國招募壯勇之士,編入禁軍,交給趙匡胤負責訓練。
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候因趙匡義的事,導致了新軍訓練出現不穩定的因素,於大周的未來不利。
作為一個以秦皇漢武為目標的帝王,郭榮是不允許此種情況出現的。
但郭榮更不願看到的是自己助長軍方的氣焰。
本來驕兵悍將就是這個時代的標杆,在過於縱容趙匡胤,開了一個不好的頭,未來更不好制約。
郭榮索性擱置不管,讓趙匡胤頭痛,在他扛不住的時候,再行出手,也算給他一個教訓。
為此郭榮還跟開封府待制崔衍提前打了招呼,讓他不急著處理。
這也導致了這種大案落在羅幼度身上。
他們壓根就沒想過羅幼度能夠解決此事,現在羅幼度用這種手段懲治了趙匡義,給了魏仁浦台階,著實是意外之喜。
「這羅幼度什麼來頭?朕可不記得開封府有這麼一號人物!」
郭榮登基之前便任開封府尹兼功德使,這也不過是小半年前的事情,時間並不長。
崔衍頗為尷尬道:「屬下最初也不甚了解,此事發生之後才特地翻閱了存儲檔案。這羅幼度乃廣陵人氏,祖上效力於南朝,與周宗交好,因為維護周宗受到了宋齊丘的排擠打壓,鬱鬱而終。三年前跟隨母親前來開封投奔娘家,卻不知娘家人早為遼兵殺害。母子無力南歸,便在開封定居下來。這天下動蕩,讀書習字者百無一二。懂得習字書寫都算得上是個人才,羅幼度也算官宦之後,自幼習得經史子集,便為開封錄用成為府中小吏。年余間表現平平,無功無過,並不起眼。」
郭榮頷首道:「看來不是表現平平,是明珠蒙塵。有魄力踹趙匡義的屁股,當一小吏屈才了。」頓了一頓,說道:「先提拔他為法曹從事吧。至於趙匡義,也別為難。魏樞密使的氣度,朕還是了解的。這有了台階,他不會繼續追究此事,於你為難的,就此揭過,官降一級,罰一年俸祿便好。」
「遵旨!」崔衍躬身作揖。
看著崔衍離去的身影,郭榮低聲念叨了一句:「羅幼度,有意思。」
便如羅幼度計劃中的一樣,魏仁浦並沒有追著此事不放。
崔衍也低調的處理了此事,只是兩天時間便將趙匡義釋放了。
魏仁浦、趙匡胤之間的問題也因此消散。
羅幼度也從一小吏正式轉為小官!
法曹從事是法曹的副手,負責協助法曹處理鞠獄麗法、督盜賊、知贓賄沒入等事物。
地方上的法曹從事是九品小官,但開封府作為大周國都所在,地位特殊超然,屬於京官,級別高上一階,屬於八品官員。
都虞侯府。
趙匡義如自己家一樣,大步的走進內堂,人未至聲先到。
「兄長,我看大堂擺著厚禮,這是打算給誰送呢!」
趙匡胤笑道:「你去陪娘說說話,等會兒我們兄弟去拜會一下羅幼度。」
趙匡義臉色徒然驟變,便如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裂,怒道:「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在自己的兄長面前,趙匡義也卸下了偽裝,眼睛都羞紅了。
趙匡胤也不生氣,長兄如父,對於這個弟弟,他的包容是無止境的,「別這樣,我知你最好面子。羅幼度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折辱你,委實可恨。你可知道,當我聽聞他將你踹翻在地的心情?只恨不得,一刀將他腦袋砍下來。你受辱,與為兄受辱,有什麼兩樣?」
「只是後來細細一琢磨,卻也領會了他的用意。你們終究是傷了人家一條命,受點委屈,也是應該。若無羅幼度這一攪局,此事最後只能由陛下出面解決。這陛下出面,會是什麼結果?」仟韆仦哾
「無法預料。」
「哪怕是偏袒我們,也會留下一個持寵而嬌的印象。」
「現今這個結果是最輕的,魏樞密使都接受了,你我兄弟,還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他語重心長的說道:「羅幼度解決了此事,便是與我們兄弟有恩。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有恩必報。休要小家子氣,讓人笑話。」
「此事就這麼說定了,我去沐浴整理,之後一起動身。」
趙匡義又氣又急,卻又無可奈何。
他了解自己這位兄長,平素對自己百般寵愛,可一道了拿定主意的時候,根本不容自己拒絕。
想著自己所受的屈辱,大庭廣眾之下給人踹倒在地的情形,牙根就恨得痒痒的,呼吸不免急促,憤憤道:「受辱的又不是你,當然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