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8章 新舊之爭,朝堂民間大爭辯!
朝廷打了勝仗,
朝野議論紛紛。
奇怪嗎?
一點也不奇怪。
看看爭論的兩派就知道,這不過是新黨和舊黨的再一次爭鋒。
尤其是如今朝政為新黨所把握,新黨推行新政,鼓勵實幹,注重軍功,如今打贏了一場場仗不說,還把大明北方之地經營的蒸蒸日上,觸手都已經深入了南方,來到了東林黨的大本營,這讓舊黨怎麼忍耐得住?
再這樣下去,東林黨可就徹底沒有什麼話語權了。
因此,哪怕為了話語權,爭論也是必然產生的。
朝野間的輿論,自然影響到了曹文昭和周遇吉。
二人不敢去找朱由校問,也只好來找張好古了。
「元輔。」
張好古皺眉看著曹文昭和周遇吉:「你們這堂堂朝廷大將,跑到我這來幹嘛?」
曹文昭笑著說道:「元輔,這不知道您有后了,特意來給您送份禮么。」m.
張好古笑道:「免了,你們能打贏,就是給我,給皇上最好的禮物了。」
說著,張好古讓曹文昭和周遇吉坐下,給他們倒上茶水:「你們是朝廷大將,也是如今皇上倚重的將軍,貿然來我這,不合適。」
曹文昭說道:「元輔,主要是最近朝野間流言越傳越廣,如今學生們也是擔憂,朝廷會不會真的放棄草原。」
瞥了眼曹文昭和周遇吉,看著他們那一臉擔憂的模樣,張好古忍不住笑道:「好歹也是朝廷大將,當有大將風度。」
「民間一些流言,穿鑿附會你們就如此擔憂,這讓本閣怎麼放心啊?」
說道這,張好古頓了頓:「關於漠南一事,朝野間的爭論,本閣也清楚。」
「這些傳聞流言,你們不必在意,回去后好生訓練將士,讓將士們安心訓練,不要去理會外面的傳聞。」
「至於草原一事,本閣給你們交個底,朝廷不會輕易放棄,即便他們想放棄,本閣和皇上也不會放棄。」
「回去吧。」
曹文昭和周遇吉互視一眼,隨後笑道:「有元輔這話,學生就放心了。」
「學生告退。」
等曹文昭和周遇吉走後,張好古默默喝了口茶:「太沖,你怎麼看?」
黃宗羲走出來,先是行了一禮,隨後說道:「將軍們在草原上生死搏殺,自然不希望自己辛苦打下來的戰果被輕易放棄。」
「將士們想來也是如此。」
張好古點了點頭:「軍方有軍方的考慮,文臣有文臣的考慮,不能只偏倚一方,也不能忽視另一方。」
「內閣輔正,需通盤考量,著眼全局,不能去在乎眼前一時之得失。」
說著,張好古看向黃宗羲:「太沖啊,你覺得草原可舍否?」
黃宗羲沉吟著:「草原引弓之民,桀驁不馴,難以馴服,且草原地廣人稀,若是治理非長治久功不可。」
張好古點了點頭:「你這個想法,很正常。」
「實際上不僅僅是你有這個想法,大多數人也都是抱著這個打算。」
「草原之地,短暫來看,對我大明非但無利,還花費甚多。」
「然,草原之地,不可舍,捨棄了便是盡失當前之功。」
「縱觀歷朝歷代,草原之禍始終無法徹底平息,最大的原因就是草原混亂,苦寒之地,牧民生活艱辛,很多時候他們南下,僅僅是為了生存。」
「朝廷不能一直被動挨打,然後不斷去安撫草原。」
「眼下有機會佔領,就要藉此掌控草原,讓牧民徹底歸化,成為大明的子民而非藩屬。無論是定居,還是築城,還是設置府縣,都是為了朝廷徹底掌控草原,解決掉歷朝歷代難以解決的頑疾。」
「一世之功,後世皆可受用。」
「因此,這草原不僅不能舍,還要繼續去維持,朝廷要在草原上築城,修路以連接長城,還要駐軍來維持草原的穩定。」
「巴連衲都、察哈爾兩片草場,三千里江山,上面的牛羊也好,林木也好,底下的礦藏也好,開發出來,終歸是能反哺朝廷的。」
黃宗羲說道:「可惜朝野內外,很多人不能理解元輔。」
張好古笑了:「不需要他們能理解,若他們三言兩語,我們就畏手畏腳,這國還治不治了?」
說著,張好古對黃宗羲說道:「太沖啊,你替我擬一道摺子,主旨就是朝廷不可放棄草原,此乃用一世之力換百世之功。」
黃宗羲點頭:「學生明白了。」
翌日,張好古上朝參加朝議,正在低聲討論的朝臣們看見張好古進來,一個個也是詫異的很,緊接著,隨著「皇上駕到」的聲音,朱由校也龍行虎步走進來。
「臣等拜見皇上。」
「眾卿平身。」
坐在龍椅上,朱由校環視眾朝臣,隨即說道:「近日來,關於草原該舍該用的事,朝廷里一直爭論個沒完。」
「今日就把話放開了,到底該捨棄還是繼續用,討論出個章程來。」
「眾愛卿可暢所欲言。」
很快就有一人站出來:「臣御史白宇啟奏萬歲,草原之地,化外夷狄,粗俗不堪,不可教化。且乃異族,非我漢家華裔,豈可信賴?」
「君不見歷朝歷代從未有能掌控草原者,蓋因草原之民不可教化,因此歷朝修築長城來禦敵。」
「哪怕是成祖時期,仍是打服即可,未曾佔領。如今朝廷要佔領草原,不知要花費多少錢糧,消耗多少人力物力,這豈是明君所為?」
「若是僅僅因為彰顯功績而在草原築城修路,今年築城明年廢棄,豈不是徒耗人力物力?」
一時間,舊黨成員紛紛附和:「是啊是啊。」
「臣等也是如此認為。」
「草原之民不可教化,如今築城修路只會徒勞無功。」
「...」
聽著這些人的附和,張好古緩緩走出來:「本閣不認可。」
說著,張好古看向這個言官:「漢武築朔方,九原,定襄,自此河套之地入華夏,為我中國舊土。」
「若歷朝歷代,皆固守舊土而不言開拓,豈有如今這萬里江山?」
「歷朝歷代,未能有徹底掌控草原者,只因草原之民不可教化?」
「爾等聖人經義學到哪裡去了?」
「草原引弓之民難道就真的不可教化?夫子有云: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這引弓之民為我中原百姓,為何就不可教化?」
「究竟是不能教化,還是爾等不願?」
「更何況,漠南草原,三千里河山,水草肥美,牛羊成群,林木眾多,河流湖泊應有盡有,乃難得的沃土,即便不可耕種,亦可放養千萬牛羊,養活百萬牧民。」
「這如何不能為我朝所用?」
「修路築城,連接中原,使草原徹底為我大明疆土,這百萬牧民為我大明子民,此非徒耗錢糧,乃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
「拓三千里江山,納百萬之民,為我中原開疆拓土不提,更是鞏固邊防,以草原禦敵。」
「不出三十載,這草原便是我大明固有之疆土,草原的牛羊,林牧,皮毛,棉花皆可為國取利,且草原多礦藏,開採出來便是為我大明工業添磚加瓦,為何要放棄草原,坐視這沃土白白浪費?」
「更何況,遼東建奴圖謀草原何止一年半載?若是不能將建奴困在遼東,等其佔領草原之後王師再出塞,豈不是太晚了?」
「這草原,朝廷不可棄,非但不可棄,還要加大投入,築城修路,在草原上維持駐軍,加大朝廷在漠南漠北的威懾。」
「如今中途放棄,那才是對朝廷資源的浪費。」
隨著張好古站出來,新黨一位位也跟著站出來,新舊兩黨再次就此事進行爭論,繼而讓如今新舊兩黨爭鋒的中心地,江南行省的新舊兩黨學子又是產生了紛爭。
而散朝之後,張好古來到西苑。
朱由校有些不滿的喝了口茶:「這些朝臣,一個個以忠臣自詡,各種看著為朝廷著想,實際上只會空談,毫無用處!」
顯然朱由校也是支持佔領草原的,畢竟開疆拓土的感覺,是哪個皇帝能夠拒絕的呢?
這朝廷先後動員了三萬大軍,加上蒙古兩萬兵馬,運輸糧草軍械無算,才打下這三千里河山來,他還沒祭太廟告慰列祖列宗呢,說放棄就放棄,怎麼可能!
張好古笑道:「皇上,何必搭理他們呢?」
朱由校點了點頭,眼下朝議就是個擺設,朝廷一系列政策都是在西苑和內閣討論出來的,朝議上幾乎不會討論什麼重大議題,但凡有什麼大事,朱由校早就和張好古等內閣輔臣定下來了。
「師父覺得,草原應當如何處理?」朱由校問道。
張好古說道:「臣認為,眼下草原面積大了,百萬牧民,三千里草場,察哈爾草原可仿照巴連衲都,將這兩片草原設為大明的蒙古行省,另設駐軍。」
「為維持朝廷在草原的威懾,駐軍不能低於三萬。」
「三萬?」朱由校皺了皺眉。
「將三萬新軍放在草原上,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張好古笑道:「不多,這草原不比中原,可多招募牧民從軍,訓練為民兵,平常放牧耕種,旬月訓練一次,若有戰時再徵召為軍。」
「而三萬新軍,只一萬部署在巴連衲都,餘下兩萬則布置在察哈爾草原,維持在賽汗山以東,築城修路,圍堵遼東。」
「如此一來,朝廷在草原上就有三萬新軍與數萬民兵,戰時可直接拉出十萬大軍。」
「而且,這三萬新軍可輪替,兩年一替,讓京畿的三大營之兵與草原新軍互相輪換,讓朝廷中心始終有一支精銳存在。」
「畢竟不經歷戰事,訓練再多也無用啊。」
朱由校點了點頭:「這話在理,讓草原新軍與京營新軍輪換,是個好主意。」
張好古繼續說道:「皇上,如今朝廷不過十四萬新軍,兩萬在遼南,兩萬在三邊,還有十萬分在南北兩京,然而十四萬新軍對朝廷來說,太少了。」
「九邊,南北各鎮,以及大明各地的衛所皆需替換,朝廷如今的新軍,還是不夠用。」
「不然一場大戰,朝廷也不至於從江南調兵。」
「朝廷還需要訓練新軍啊。」
朱由校深以為然:「是啊,朝廷可用之兵太少了,眼下的兵將根本不夠用。」
張好古笑道:「既然如此,不妨先設三萬在草原,南北兩京再各自補充兵馬,如今朝廷也不差這些錢,南北兩京可維持十三四萬兵馬,朝廷還是支撐得起的。」
朱由校又問道:「如今蒙古行省面積這麼大,如何治理師父可有想法?」
張好古說道:「可讓曹文昭繼續暫代蒙古總督,但其只負責察哈爾草原,巴連衲都則繼續由陳亞萬來治理。」
「日後再更換總督,將曹文昭從草原上調回來。」
朱由校點了點頭:「那就先辛苦下定遠侯,讓他在草原上多待一段時日吧。」
張好古和朱由校就這樣定下了草原的政策,朝堂之上舊黨和新黨爭論了半天,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撈到,更沒有阻攔住新黨的發展。
朝會?
朝會能討論出事來,還要內閣幹什麼。
而在朝中新舊兩黨爭論不休時,南京城裡也是又爆發了一場辯論。
這場辯論圍繞著唯物論展開,東林書院和大同書院的學子都參與進來,讓東林書院的黃尊素等人憂慮的是,不少東林書院的學子竟然也開始支持新黨的唯物論了。
支持大同書院的與支持東林書院的學子們在南京城裡爭論不休,引得路人紛紛圍觀,也是讓這場辯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吸引了更多人的關注,不少讀書人,年輕人都被吸引來,參觀這場辯論。
汪文言沒有阻攔辯論,他甚至非常貼心的給學子們準備了一個擂台,雙方學子直接登台辯論,誰能辨倒對方那自然引得觀眾喝彩,這樣的舉動無疑是讓東林書院和大同書院對這次辯論越來越重視,雙方的火藥味越來越重,不僅僅是學生參與進來,就連一些閑賦的大儒也都參與進來,為了自己的學派,為了學術正統開始展開辯論。
而這也讓唯物論的影響力在南方迅速擴大,可以說是起到了出其不意的結果,畢竟一開始還沒那麼多學子學生關注大同書院的唯物論,而東林書院的實學治國表面上看起來也的確像是那麼回事,可如今看來,似乎東林書院的理論與大同書院的理論相差甚遠啊。
這日,黃尊素親自登台辯論:「治國需用經義,歷朝歷代,無不奉行經義,鑽研聖人真理,如此方能天下太平,民生安定,不談經義,不鑽研先人真理,又豈能竊據高位,理政治國?」
「縱觀古今,聖人言論,微言大義,放眼天下皆可用,儒學之道,便是治國之道。又為何放著經義不讀,去鑽研格物奇技?」
當即有學子說道:「吾以為不然!萬物萬理,非是空談,乃需格物、致知,若無實踐,何來真理一說?歷代先賢也是切身體會方才領悟道理,先生只是空談,無有自身體會,又豈能明白經義真理?」
黃尊素淡然說道:「先人書卷,已將各種道理記錄在冊,吾等苦讀經書,鑽研學問,根據先賢記錄在冊的道理便可治理天下,又何須浪費時間去民間走訪?百姓又豈能知曉天下之事?若是凡事百姓都能去做,又要百官,學子作甚?」
又有人說道:「先生所言差已,千言萬言不如切身實踐,諸君大言炎炎,談治國理政,談民生多艱,敢問可曾真正了解民生?若不深入民間,切身見過百姓之疾苦,又怎能了解百姓所求所需?若不能了解百姓所求所需,又何談治國,何談民生安定?」
黃尊素說道:「吾等何須親自前往民間,自有書吏將各地民情記錄在案,只需翻閱案牘便可了解一地政事,即可因地制宜,根據所讀所學施展政策,自可安定民生,治得一地。」
有人笑道:「哦?那敢問先生,可知如今這南京城裡米價幾錢一斗,幾錢一石?可知一尺布料用錢幾何,可知百姓一月糧米花銷幾何?若連這最基礎的民生物價都不甚了解,又何談通過案牘了解一地?」
黃尊素臉色有些變了,但他強做鎮定:「哼!此乃謬論,民間米價物價,又豈是一成不變?這等每日都變的東西,如何能詳細確定其價格?只需根據以往價格了解大概,維持穩定即可,又何須親自去查,去問?」
那人緊追不休:「穩定價格,如何穩定?百姓歷年收成不一,又豈能因先前價格來妄談今日?先賢尚知今時不同往日,因此才不斷增添經義,與時俱進翻新儒學,今日先生又何談根據先賢經義便可治理一方,放牧萬民?」
不待黃尊素回答,便繼續問道:「那春秋戰國之經義,秦漢隋唐之政策,放至今日,還能有用嗎?歷朝歷代,皆有變法維新,無外乎開國之國策祖制已不適合當前。」
「空談百姓疾苦,談朝廷政事,敢問先生如今是何官職任職幾品,有何履歷?若無官職履歷,又何來資格談治國理政?全憑一張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