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1章 太祖年間才能看到的盛況!
囚車入京,
這次可不是一群學子們押送了,而是大批的錦衣衛緹騎,那一輛輛囚車引得京城百姓紛紛圍觀:
「這是哪的官啊?還有,還有好幾個穿緋袍的呢!」
「這是江南的官吧?前些日子朝廷不是去江南拿人了?」
「是啊,聽說江南那邊爛了,皇上他老人家雷霆大怒,這不讓錦衣衛去抓人了。」
「抓得好!抓得好!就是這些貪官污吏害的之前我們沒了活路,要不是有皇上聖明,加上首輔力推新政,咱們這些升斗小民能有如今的日子嗎?」
「這些貪官污吏,全部被砍頭才好!」
」看看吧,這可是太祖年間才能見到的盛況!「
「少不了的,我二舅姥姥的三姑夫家的小春子就在宮裡當差,他說皇上已經下旨了,這些人誰也跑不了,都得掉腦袋!」
「好啊,好啊!按我說,那些學子可都是能人啊,這要是真恢復了洪武朝的景氣,那才好呢!」
百姓們的議論聲傳到坐在茶樓里飲茶的魏廣微和黃立極耳朵里,他們嘆了一口氣,眼中滿是憂慮。
如今老百姓竟然想恢復洪武祖制,以民督官,到了那個時候,這天下怕是真的要大亂了啊!
「聽到了沒,這些百姓,要監督百官啊!這樣一來,百官人人自危,朝廷還如何運轉下去?」黃立極是止不住的嘆氣,這老百姓就該老老實實耕田織布,提供賦稅。
監督官員自有御史來做,你們老百姓瞎摻和什麼?
魏廣微也是皺著眉:「監督百官,監督百官,有御史不夠,又設錦衣衛,東西廠,如今百姓還要監督,這當官怎麼就當的這麼難?」
「各地百姓全都跑去監督官吏了,大明該亂成什麼樣子?」
黃立極說道:「下次朝會,必須要向皇上表示出來,這個頭不能開,不然今天有學子鼓動百姓衝擊縣衙抓捕縣官,明日就有有心人發動暴民來造反,這種頭開了,那天下就要亂了。」
魏廣微有些遲疑:「我們自然是要上表的,可張好古那裡要是反對我等...」
想到這,黃立極也忍不住頭疼起來,這些時日,新舊兩黨就唯物論與新儒學展開激烈爭論,那是在朝堂之上大打出手,兩邊人見面就掐,眼下讓新黨支持他們,怎麼可能?
無奈之下,黃立極說道:「我去見一見張好古吧,畢竟這百姓督查官員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了一些,到時候各地官員人人自危,大明朝豈能不生出亂子?」
「他張好古雖然不是我等東林黨,但也是個忠心體國的,應當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魏廣微點了點頭:「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當晚,內閣諸公下班時,黃立極就叫住了張好古:「元輔,可否暫留片刻?」
張瑞圖、盧象升等人詫異的看了眼黃立極,張好古笑道:「大家先回家吧,黃閣老相邀,我豈能不留啊。」
等眾人散去后,黃立極先是嘆了口氣,隨即說道:「元輔,老夫便開門見山了。」
「如今這民情洶湧,百姓要監督百官,恢復洪武朝制度,此事,元輔如何看?」
張好古沉默了片刻:「百姓監督百官,有好有壞吧。」
黃立極見張好古語氣並不是什麼堅決,也是鬆了口氣,他繼續說道:「元輔啊,今日一群學子帶著百姓就能沖入縣衙抓捕縣令,明日要是有人對朝廷政策不滿,直接鼓動百姓湧入縣城郡城去圍堵官衙,要代替朝廷抓捕命官,那又該如何啊?」
「元輔,此例不可開啊。」
張好古笑道:「黃閣老多慮了,朝政若是得當,百姓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圍堵官衙呢?」
「如果這一地真的發生了百姓圍堵官衙之事,那當地的官府必然是出了問題,有百姓替朝廷查缺補漏,也是好事。」
黃立極又問道:「那若是有心人鼓動百姓衝擊朝政呢?」
「例如逃去遼東那些人,他們要是回來,鼓動百姓暴亂,圍堵縣衙,抓捕命官,這天下各地紛紛亂起,又該如何?」
「是好言相勸讓百姓離開,還是當成暴民派兵鎮壓啊?」
「元輔,今日學子們能帶著百姓沖入縣衙去抓一縣縣令,誰敢保證他們明日不會鼓動百姓去圍堵府衙?若朝廷不加以制止,那後日如果有什麼政策是他們不滿意的,再帶人在京師遊行,圍堵皇宮,又該如何?」
「元輔啊,學子們一腔熱血,報效朝廷是好事。但是不免這些學子年輕,被人利用啊。」
「如今發生了這檔子事,不說天下各府縣,就是這京師的百官都人人自危,擔驚受怕。雖然皇上仁慈不追究大家過往的一些小錯誤,但這些學子要是熱血上頭非要為國除害呢?」
「今日是鼓動百姓衝擊縣衙,明日是不是就直接替天行道了?」
張好古沉默不言。
黃立極趁機說道:「元輔啊,老夫也不是針對那些學子,他們的確是為了朝廷,但這行事是不是要改進一些?」
張好古微微點頭:「黃閣老之言,不無道理。」
黃立極說道:「那老夫先告退了。」
等黃立極離開后,張好古坐在榻上遲遲未曾起身,黃立極說的這些問題,他怎麼可能沒考慮到,古往今來,那些一腔熱血,心懷正義的年輕人,被有心人利用的例子還少么?
多少為了國家的熱血青年就是被有心人利用,成了別人手中的刀。
「元輔?」
黃宗羲的到來叫醒了張好古。
張好古緩緩起身:「哦,太沖啊。」
「無事了,回去休息吧。」
黃宗羲笑道:「元輔,今天學生當值。」
張好古愣了下隨即笑道:「這倒是忘了,這段時日內閣當值,有何感觸?」
黃宗羲說道:「收穫頗多,這內閣之地,果然不一般。」
張好古笑的更開心了:「內閣,說白了就是大菜市裡的小菜市,沒什麼不一般的。」
「為人臣者,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民,這胸里裝著一顆為國為民的心,就足夠了。」
翌日,朝會召開。
在群臣躬身山呼萬歲中,朱由校龍行虎步進入大殿,還沒等坐在龍椅上呢,就吩咐道:「把那些貪官污吏,都給朕帶上來!」
一位位錦衣衛押著穿著囚服帶著枷鎖的犯官進入大殿,兩側文武群臣一看,這江南之地半數的府尊縣令幾乎都在這了。
這些犯官進來后,一個個幾乎是癱在地上,瑟瑟發抖,可謂是醜態畢露。
朱由校厭惡的看了眼這些貪官污吏,說道:「金壇縣令黃明道,朕問你。」
「自天啟二年推行新政以來,天啟三年,四年,五年!朕連續下詔,給各地官吏增添養廉銀,提高俸祿,多給米糧布匹,為的就是讓爾等衣食無憂好盡心儘力為朝廷辦事。」
「同時,朕自天啟三年到天啟六年,連續四年下詔,言明先前犯錯,朕既往不咎,甚至贓款朕都沒問你們追要,只要爾等接下來廉潔奉公,前事朕一概不論!」
「然而直到現在,天啟十年了!爾等還在貪!還在貪!」
說著,朱由校重重一巴掌拍在龍案上:「爾等就這麼缺錢嗎?!」
「朝廷給的俸祿還不夠你養活一家老小,不夠你吃穿住行了?」
「之前貪的錢還不夠!還要攤派加派,讓金壇縣九鎮十五鄉百姓窮困潦倒,乃至家無田產,缸無米糧!」
「朕下詔免苛捐雜稅,免徭役,免攤牌加派,到了爾等這裡,盡當耳旁風了!」
說著,暴怒的朱由校猛地抓起一本賬簿狠狠扔出去砸在了黃明道的頭上,黃明道是癱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金壇縣一萬三千多百姓的血書!爾等乾的好事!」
「這是什麼?」
「官逼民反!」
「蒙元怎麼亡的,爾等都忘了?!」
「真要逼得朕的子民造反不成?!」
看著暴怒的朱由校,文武群臣是戰戰兢兢躬著身子誰也不敢說話,而那些犯官則是一個個哭喊著:「罪臣死罪,死罪...」
朱由校宣洩了怒氣后,坐在龍椅上冷靜下來,看著這些罪臣的醜態,冷笑道:「死罪?當然死罪!」
「江南之地,大明的南直隸!我大明的龍興之地,讓爾等如此糟踐!朕輕饒了你們,都對不起大明的列祖列宗!」
「王體乾,宣旨。」
一旁的王體乾拉開聖旨:「金壇縣令黃明道等,貪贓枉法,置朝廷法度如無物,欺壓百姓,枉顧聖恩,朕再三警醒仍熟視無睹,無視聖命新政,肆意妄為,結黨營私,串聯上下為禍江南,實屬罪大惡極,赦無可赦!」
「首犯金壇縣令黃明道,鎮江知府王有為,揚州知府張三醒,淮安知府莫文蔚,池州知府韓明遠,安慶知府趙為民,凌遲並抄沒所有家產!餘下罪臣,皆斬!」
朱由校硃批一揮,就判定了這些罪官的命運,江南五府二十一縣,數十顆腦袋人頭落地!
站在廟堂上的這些文武大臣聽著宣判,一個個是戰戰兢兢,渾身冷汗。
這狗皇帝越來越像太祖皇帝朱元璋了,原本以為這段時間狗皇帝轉了性子,沒想到還這麼心狠手辣,如此對待百官!
這一次性砍了江南幾十顆腦袋,別說南直隸的官吏要惶恐不安了,就是他們這京師重臣,都嚇得腿肚子發軟。
眼見這些被嚇得癱在地上屎尿齊出的犯官被錦衣衛拖出去,兩側的侍衛急匆匆過來清理現場,朱由校有意似無意的說道:「諸位愛卿,有無本奏?」
黃立極聽到后立刻站出來:「回萬歲,臣有本奏。」
朱由校一抬手,黃立極捧著玉笏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隨後直起身子:「回萬歲,臣,請治金壇縣學子百姓之罪!」
此話一出,百官凌然,這狗皇帝明顯是偏袒那些泥腿子的,你現在請奏治那些學子和泥腿子的罪,還包括那些大同書院的學子,別說狗皇帝了,張好古能放過你?
不怕張好古再來個三拳打趴黃閣老?
朱由校冷笑一聲:「金壇縣學子和百姓何罪之有啊?」
黃立極面色如常:「回皇上,學子,百姓皆是白身;縣衙乃朝廷在地方的威儀所在,象徵朝廷顏面;這學子鼓動百姓擅闖縣衙,抓捕朝廷命官,豈不形同謀逆?」
「更何況學子和百姓一無監察之權,二無抓捕之責,幾個學子一鼓動,百姓就敢圍堵縣衙,此事不免太過荒謬了。」
「若日後隨便幾個學子一鼓動,隨便一群百姓對朝廷法度不滿就可圍攻縣衙,朝廷威儀何在,朝廷法制何在?」
「而且若隨便一群人就能把朝廷命官揪出縣衙,那各地官員還如何治理地方,還如何為皇上放牧一方?」
「此事若不制止,百官怕是要人人自危,寢食難安了。」
黃立極說完,一眾感同身受的官員紛紛附和:「是啊是啊,哪有讓百姓監督官員的道理?」
「若是有人一直盯著我,那我也沒法辦公啊。」
「這各地官員時刻都要擔心被人圍攻縣衙,擔驚受怕之下,各地政務怕是要停滯了。」
朱由校則是問道:「哦?若是為官清廉,秉公執法,為何要擔驚受怕,寢食難安?」
「難道諸位愛卿,都內心有鬼不成?」
「朕就不信,一個清直中正的官,會不被百姓愛戴,百姓會不遵紀守法。」
「若是百姓真的圍堵縣衙,那隻能說明當地已經爛了!」
「你們覺得應當制止,朕看來,若是天下百姓都是如此,都能監督各地官員,那就好了!」
「百姓監督官員是否秉公執法,清正廉潔,各地官吏必然潔身自好,如此一來,就天下大治,國泰民安了。」
眼見朱由校這麼說,百官都快絕望了:不會吧,真要讓泥腿子來監督我們的日常行徑,那大家還能不能好好享受了?
這官怎麼眼看越當越難了呢?
狗皇帝不會真的要恢復洪武朝的制度吧?
一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對方臉上那種無助的神情,如果狗皇帝真的要百姓監察官員,那不少人估計就要辭官回鄉了。
朱由校笑著說道:「諸位愛卿,朕說的有無道理?」
「朝廷發放養廉銀,月月發放米面油鹽,還提供住所,吃穿住行朝廷都管了不說,朕還下詔,之前行徑既往不咎,只要日後清正廉潔即可。」
「若天下官員皆遵循朝廷旨意,清正廉潔,又為何要擔憂被百姓稽查?」
眼見朱由校似乎真的要力挺這些學子百姓,恢復明初的監察制度,文武百官已經絕望了,他們甚至在想,今天下朝後這個消息傳出去,那京城的熱心群眾會不會直接闖進自己家裡把自己扭送刑部。
然而,這個時候張好古站出來了:「回皇上,臣,有本奏。」
朱由校看了眼張好古,點了點頭。
張好古捧著玉笏,神情平靜:「臣以為,黃閣老所言,有理。」
這話說出來,百官懵了:你張好古不是新黨嗎?怎麼和東林黨糾纏在一起了?
魏廣微也是懵了,原來黃立極真的說動了張好古?
他怎麼做到的?
張好古再次躬身行禮,隨後直起身子說道:「皇上,諸位臣工。」
「今日學子發動百姓為朝廷清除貪官污吏,其忠心固然值得嘉獎,然,萬事萬物皆有規矩。」
「今日學子可以為百姓鳴不平,朝廷嘉獎了學子,那明日說不定就有不滿朝廷新政的士紳蠱惑百姓去圍攻縣衙攻擊那些清直官吏。」
「此事並非不可能發生,不僅是那些對朝廷心懷不滿的士紳,甚至遼東的有心人都可能鼓動百姓,引起我朝內部的混亂。」
「百姓都是忠誠皇上的,但百姓也是最容易被欺騙的,若是有人蠱惑百姓,衝擊朝政,那朝廷又該如何處置?」
朱由校問道:「這麼說,師父是認為那些學子該罰了?」
張好古搖了搖頭:「臣並非此意。」
這下群臣懵了,你支持黃立極,又不認可懲戒那些學子,那你張好古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張好古神情淡然,無視朱由校和百官狐疑的神情:「萬事萬物,皆有道理可遵循,我大明亦有大明律來治國,如今百姓有心監督百官,自然是好事,可必須加以引導,不能讓百姓被有心人利用,把這利國利民的好事變成壞事。」
「臣以為,朝廷不妨將反貪衙門下設置縣、鎮,若當地官員有貪贓枉法,欺壓百姓之事,學子、商人、百姓皆可去反貪衙門舉報當地不法官員,而反貪衙門不受各府縣管轄,由各省的反貪衙門直屬,而各省的反貪衙門直接向朝廷負責。」
「中樞設反貪總局,由內閣直轄對皇上負責,各省設反貪分局不受當地節制直屬反貪總局,府、縣、鎮設反貪衙門,負責檢查官員,接受百姓的舉報。」
「如此一來,可保百姓不會被有心人利用,也能繼續為皇上監察各地官員風紀。」
黃立極一聽,連忙說道:「臣附議元輔所言。」
魏廣微也是站出來:「元輔所言,實乃為國為民,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