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西嶺昆崙山，許仙

西嶺山脈地形險要，罕有人煙，但群山之中多有草藥異獸，山下鎮民基本都以此採藥為生。雖要冒著風險，但收穫也頗豐，拿到鄰城集市中販賣，出價可以比別處多個五成。

山下有一小鎮，名喚芍藥鎮，規模不大，其中鎮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此處已有數百年歷史，是方圓十里八鄉是中藥材質量最好，也是最出名的地方。

鎮中大姓名曰趙，有丁數十餘口，是醫藥世家，除了在鎮上開設醫藥堂，還有專門的藥材商隊，運送去鄰近的大城中販賣。雖比不得那些大城裡的縣望世家，但也算是有所薄財的大戶人家了。

這天，趙家二老爺與往常一樣，在庭院門口處站著，等著族中三弟外出販葯回來，但等到了臨近傍晚黃昏，人也沒有回來。

這比往常的時間晚了大半天。

「余中城離這不過十幾里路，來回用不了多久時間，三弟是被什麼耽擱了嗎？不會是遭遇了馬匪吧？」

這讓他有些不安的在庭院內來回踱步，默默算著可能遭遇的情況。

「哎，二叔就別瞎擔心了，官道向來治安良好，還有朝廷士兵巡邏，怎會遭了馬賊？」旁邊過來一個年輕男子，是趙三老爺的嫡子，此時卻笑著說道：「聽說余中城近期來了個過江猛龍，是州府的草藥世家，合夥了一些縣望，又背靠著地階宗師，在打壓著咱們本地的藥材市價。我父興許還在余中城，為此焦頭爛額，討價還價吧？」

「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但多少能賺點就夠了，和氣生財嘛！」趙二爺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只要沒出其他差錯，少賺點也無妨，畢竟那些世家、縣望，可不是我們能得罪起的。」

但就這樣等到夜幕降臨時，趙家商隊的影子都沒有出現，甚至連個報信的都沒有。

這下不只是趙二老爺了，連整個趙家都有些不安了起來，若真是有事情耽擱，派個小廝過來告知下情況，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現在，一點聲響都沒有。

在這種不安的情緒當中，燈火通明的趙家會堂內，一個渾身染滿血跡的男子沖了進來，連聲喚著：「大老爺，二老爺，不好了！」

眾人一驚，看到渾身是傷的男子，紛紛感覺到有些不妙。這年輕男子也是趙氏子弟，是商隊的護衛之一，從小就習練武藝，師從余中城的一個後天高手。

趙大老爺連忙起身站起，也不顧儀態，上前扶住對方，沉聲道：「阿虎啊，是出什麼事了？真是遭匪了？」

趙虎雖然要害沒被重創，但身上的傷痕實在太多，血流不止，眼看就是迴光返照了，他搖了搖頭，強撐著看向趙家眾人，哭訴道：「不是遭匪了，是無妄之災啊！無妄之災吶！」

又知自己時日無多，連忙說道：「白蓮教有一護法被官府神捕所傷，最近逃到了余中城裡，也不知道從哪打探到的消息，知道我趙家有一葯寶，名喚天山雪蓮，可活死人肉白骨，這才出城尾隨我們趙家商隊，在途中痛下殺手啊！趙三老爺為了掩護我回來報信，甚至......甚至活活被打死。」

「這......這......這......」旁邊的趙二爺被這噩耗嚇得面色蒼白，只覺得一陣眩暈，難以置信的連退數步，「可這天山雪蓮，我們不前段時間就將其半賣半送給官府了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我等還是省得的，這等至寶我趙家哪裡敢留存分毫啊！」

「是如此啊！趙三老爺當時也是這麼和對方說的，但架不住人家不信啊！那白蓮護法認為，我家雖交出天山雪蓮，但必有殘留枝葉餘下，就為了這莫須有的殘留枝葉，硬是將我們商隊......我們商隊給......」

說到這裡，趙虎不由悲從心來，瞬間牽動了傷勢，連續咳血了數次后，就倒在趙大老爺的懷中，再無聲息了。

死前，連眼瞳都未閉上。那種不甘心的情緒寫滿臉上，真是死不瞑目。

趙家會堂，一片寂靜，在場的眾人，都被這條噩耗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坐在椅子上的趙五爺，還算保持著理智：「出了這等命案，我們得趕緊報官！」

「報官？」趙大老爺伸出手撫過，讓趙虎死不瞑目的雙眼合上，沉聲道：「五弟，你可知那白蓮教護法什麼層次嗎？最低也是先天高手，人階武師！能對付這等高手的，只有餘中城派兵圍剿，或者府城派大高手來追索，才能十拿九穩！」

「但不論是哪種選擇，真等官府派人過來，我們趙家早就不復存在了！」

先天武師！

他們周圍的鎮子加起來，連一個後天高手都找不到。一個後天高手，就算在余中城那樣的大城裡，都能開設武館，廣招學徒了。

更別提先天武師了！

就算去了城主府，那都是座上賓，可掛靠官府成為客卿！

「那......那就沒有和談的可能嗎？」趙二老爺回過神來，在旁邊顫抖的問道：「我們趙家，可真是一點天山雪蓮的枝葉都沒有留下啊！」

「若是尋常的先天大高手，自然不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消息，就對我等痛下下手。」趙老大爺說道：「但白蓮教可是邪教，官府通緝了多年的存在，其中能擔任上護法的，各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說到這裡，有些沉痛的閉上雙眼，當機立斷道：「我以趙氏家主的身份為令，二弟，四弟，五弟，你們各自帶著部分族裔，逃離芍藥鎮，去府城躲避風頭。這份家業在這裡也丟不掉，等那護法被官府誅殺后，我等再回來就是了。」

隨著家中令下，在生死危機面前，趙氏族裔做鳥獸散，一時間，哭喊聲，奔跑聲，不絕於耳。

趙氏大房裡的三小姐，趙青青，此時也被裹挾在逃難的隊伍之中，她本來還在閨房裡看書，就被兩個丫鬟拉出來，一臉茫然的跟著父親的隊伍逃難。

芍藥鎮中此時也有不少人，得知了趙家遭逢大難，為了被波及進去，都紛紛門窗緊閉，街上一人都無。

山下的夜晚有些冷，比不得內陸地區。

「希望我趙家能躲過此劫吧！」

有人在逃難隊伍里默默祈禱，希望那個白蓮護法不要追上來，或是希望官府中人趕緊到來。

―――――

但他們並不知道，卻是......

先天高手凝聚武道真意，落在對手身上立馬就形成了標記，足以千里追魂。

趙虎之所以能活著回來，不是他實力有多強，運氣有多好，而是那白蓮護法故意為之。

目的就是找到趙家宅院，搜索葯寶。

看到趙家諸人四散而逃，更是確信對方有著雪蓮枝葉留存，不然何至於如此？

當下就在鎮外設伏，一刀一個，統統殺翻，一個個的搜查隨身貨物。

反正邪教護法，殺人滿盈，只要自己痛快，根本不在意這些平頭百姓的死活，哪怕殺錯了，也無妨，只要動手了，就沒有暫停之理。

趙家逃出了幾個隊伍，基本上都無一倖免，暴屍鎮外的荒野，等最後只剩下趙家大房隊伍的時候，他們也只不過剛剛逃出數里地。

數里地的距離，對於先天高手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這白蓮護法千里鎖魂，很快就追了上去，砍瓜切菜般的，將這些連後天都不是的普通人殺死。

偶爾有些反抗，但尋常利器加身，也不過在其身上留下一個白點，根本就破不了其護體真氣。

趙三小姐看著身後的族人，兄弟姐妹一個個慘死刀下，再看著拉著自己拚命向前逃跑的父親，不由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著：「我趙青青都還出閣，連心上人都沒有，就要這樣死去了嗎？」

「刀下留人。」

就在那白蓮長刀，即將落在少女身上的時候，一個顆石子飛來，將白蓮護法的長刀擊飛。

白蓮護法一驚，還以為是官府高手追捕而來，連忙側身回望。

只見遠處一頭青牛緩慢行來，其上坐著一個紅衣似火的年輕女冠，不過二八年華，她眉目如畫，風姿綽約，手中提著一個酒葫蘆，腰間懸著一口道劍，正笑意盈盈的往這邊看來。

「姑娘是何人？」

白蓮護法對上那雙深邃嫵媚的眼瞳，直覺中卻沒有感知到任何危險，但不敢輕視，只是連聲問道。

「貧道西嶺昆崙山道主，許仙，仙人的仙。」

那年輕女冠輕輕一笑，紅唇輕啟道。

「昆崙山？西嶺十萬大山之中，有這號山名嗎？」白蓮護法思索了一翻，又反問道：「不知道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不是找你，而是找我的徒弟。」

許纖纖煙視媚行，目光遊離，越過白蓮護法，直直的看向趙青青所在的位置。

趙青青迎上那道目光，劫後餘生之餘，又覺得莫名其妙。

隨後女冠收回目光，又看向那個白蓮護法，笑道：「而且你這下毒手段過於拙劣，真的很沒意思。」

「你居然發現了！」

白蓮護法心頭一驚，直接往懷間的毒針袋摸去，試圖再加大毒素的劑量。

但年輕女冠動了，道劍猛地從腰間抽出，只是向前一掃。

一劍光寒。

黑夜似乎在此時化作白晝，連月光都為之黯淡。

沒人能看得清這一劍，別說趙氏族人了，就連白蓮護法，都不知道這一劍從何處起，又從何處去。

似乎只過了一瞬間，又似乎過了很長的時間。

白蓮護法雙目透著難以置信地情緒，似乎沒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脆弱，如此無法反抗的時候，就像那些不通武藝地凡人一般。

下一秒，人頭落地，鮮血卻沒有絲毫流出，彷彿那一劍，不止斷了他的頭顱，還斷了他全身的生機。

「何苦來哉呢？」

女冠慵懶的斜靠在青牛上，依然慢悠悠地喝著小酒，彷彿剛才根本沒有出劍，或者出劍了，也根本無人可以看到。

天地似乎又重新恢復了正常，剛才地那一切變化只成了幻覺一般。

月光灑落，落在她的身上，彷彿廣寒之仙，月宮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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