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這渾小子竟如此不知好歹。」
朱如擼起被水沾濕的袖子,面色憤憤,「虧先生還好心讓他沐浴。」
「先生,您預備如何懲罰他?」
江聞岸站著喘了許久才恍過神來。
朱如不只是看著塊頭大,也是個肌肉發達的人,許是剛剛用了狠勁,沈延身子虛弱,竟就這麼暈了過去。
只是……朱如作為江聞岸的一個隨行太監尚且敢如此對待五皇子,更別說他人了。
江聞岸默默無語,目光落在下巴浸入水裡的瘦弱少年身上。
沈延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的。
他搖頭嘆息。
「先生是有別的打算?」
江聞岸將方才就要流露出來的悲憫神色收了回去,含糊點頭。
又想到他方才泡入的水已經不熱了,怕沈延泡著受涼,欲上前將人撈起來,卻聽門外傳來聲音。
「江先生的步輦已在外備著了。」
江聞岸面露迷茫,未待他詢問,朱如在旁提醒:「先生,昨日太子邀您過去共用晚膳,您又忘了?」
江聞岸愣了一下:「你瞧我,竟把這等大事忘了。」
他說著看向沈延,後者面色蒼白,雙眉緊皺。
「這裡交給我處理吧。」
「行。」江聞岸知道這個太子陰狠毒辣,現下可不能輕易怠慢。
他不忘吩咐著:「趕緊把五殿下撈起來,記得送點吃的過來。」
江聞岸換完衣裳便出門前往太子的錦玉殿。
剛一進門,立馬有小太監上前來脫去他的斗篷,抬頭便見裡頭鬧哄哄的人群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搞得他也是一怔。
他想著原文里的描述,江聞岸深受皇帝器重,見了這些皇子都不必行大禮,面對太子時亦是不拘禮節。
江聞岸微微傾身作揖:「見過太子殿下。」
居於正位的太子首先站起身走過來攙了下江聞岸的手,似笑非笑道:「不是說過了嗎,江先生不必多禮,怎的今日又這般周全了?」
江聞岸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小步,微微笑著:「弄雪閣里有些事耽擱了,我來得晚了些,是該向各位殿下請罪。」
「先生言重了。」太子起身後,飯桌上各殿下也跟著起身,此時紛紛向江聞岸行禮。
江聞岸巡視了一圈一一點頭示意。
人群中,一臉頰圓圓的少年怯生生喊道:「舅舅,坐這兒吧……」
江聞岸定睛一看,立馬反應過來這人就是原文中怯弱膽小的四皇子沈彥昭,他在這裡的外甥。
太子也抬手道:「江先生請。」
江聞岸面上沒有露出半分異樣,微微點頭,又對著太子微微一笑,方向四皇子沈彥昭走去。
只是他這一坐下,立馬察覺身邊的人身體都繃緊了。
沈彥昭挺著腰板兒,在舅舅看過去的瞬間低下了頭。
江聞岸:「……」
他另一邊的位置正是太子之席。
江聞岸現下嚴格來說算是太子太師,雖沒有這個頭銜,但卻是皇帝親點的,皇子們也肯分他幾分薄面。
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尤其是身旁的二人一個目光如毒蛇般膩滑,一個又似乎十分恐懼,避他如蛇蠍。
多說多錯,他便也學著沈彥昭的模樣只顧埋頭吃飯,只夾放在他面前的兩個菜。
「聽聞江先生今日罰了五弟?」
太子冷不丁這麼一問,江聞岸喉嚨一堵。
江聞岸面如菜色,保持著面上的淡定艱難咽下嘴裡的肉,好一會兒才道:「是。」
此話一出,飯桌上剛剛有幾分活躍的氣氛又一下子沉默了,眾人紛紛朝他看來。
就連身旁的沈彥昭也跟著抬起頭。
江聞岸抬眼悄悄觀察著太子的神色,卻見他神情並無多大變化,倒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太子勾唇一笑:「我這五弟到底沾染了異族的血脈,生性頑劣,勞先生好、好、管、教了。」
五皇子雖最不受寵,可宮裡人都知他與皇帝長得最像,太子雖身居高位,可心中也有不滿。
這些江聞岸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說的管教,意思不言而喻。
江聞岸低聲應道:「那是自然的。」
「嗯。」太子似乎已經吃飽喝足了,半靠著椅背慵懶隨意,目光卻十分凌厲落在江聞岸身上:「雪化得差不多了,先生明日講學,五弟怕是去不了了?」
他這話聽著是詢問,可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沒記錯的話,原文里便是因為太子的打壓和「江聞岸」的阻撓,沈延是成年之後才開始系統習字讀書的。
江聞岸胸中泛起冷意,面上卻不顯:「五殿下身子虛弱,我自當稟明皇上,免了他這幾日的聽學。
太子殷切道:「那可得讓五弟多休息一段時日,徹底養好了才行。」
江聞岸一一應下。
心裡卻忍不住痛罵他虛偽狡詐。
一頓飯下來,江聞岸身累心也累,果真是伴君如伴虎,跟太子說話尚且這麼累了,真不知道日後面對皇帝該如何是好。
晚間地階又有幾分濕潤,他借著微弱的燈火慢慢走著,忽見身旁有一道身影快速略過。
「四殿下。」
跑出不遠的模糊身影即刻停了下來,四皇子沈彥昭有些沮喪地耷拉下了頭,回過頭來時又是方才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舅……舅舅。」
江聞岸一挑眉,果然是他。
他走上前去,饒有興緻看著胖乎乎的少年:「跑那麼快做什麼?我還能把你吃了?」
沈彥昭身上的肉一抖,悶悶道:「沒有。」
「倒是舅舅,為何突然叫我四殿下?」
江聞岸回想了一下,沒想起來「江聞岸」究竟叫他什麼,試探性地喊道:「彥昭?」
沈彥昭沒有露出異樣的神情。
看來讓他猜對了。
「舅舅,你又打他了么?」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江聞岸卻知道他指的是沈延。
江聞岸沉吟,沒有回答。
而沈彥昭也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並不奢求回答,他目光注視著不遠處的宮燈:「天黑了。」
***
江聞岸儘力扮演好一個舅舅的角色,送著沈彥昭回了宮才往弄雪閣走。
「吱呀」一聲,江聞岸推開房門,靜謐的屋子裡燭火照著十分亮堂,他往裡走,發現浴桶已經不在房內里,地上的水漬也已風乾。
一切都被清理乾淨了。
羅帷下垂著,風自敞開著的門進入,吹動著斜斜灑入的月影隨風晃動。
江聞岸放輕動作,掀開羅帷想看看沈延是否還睡著。
床上卻是空無一人!
沈延不在!
「朱如!」
「朱如!」
江聞岸邊焦急喊著邊往出門。
「江聞岸」生性多疑,身邊伺候的只有朱如一人,江聞岸卻不知道他住哪間屋,只好一間一間地找。
腳步越來越慌亂,江聞岸終於看到後邊一間亮著燈火的房子。
卻是房門緊閉。
江聞岸快步走過去,還未到達門口便聽見屋裡傳來一聲一聲屬於少年的嗚咽聲。
間或夾雜著難以啟齒的聲音。
朱如?
沈延?!
江聞岸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至極,不管不顧急切地踹門而入。
「朱如!」
「砰」的兩聲,屋外江聞岸踹開房門,屋內朱如連滾帶爬下了床,邊扯著褲子邊往外跑。
他額上還大汗淋漓,手忙腳亂地扯著衣裳,臉上具是慌亂:「先生,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啊!」
話還未說完,江聞岸已經一拳照他臉上呼了過去,「畜生!」
朱如頭抱著腦袋,卻是未敢反抗,邊求饒邊躲:「先生,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先生,啊!」
江聞岸雙目赤紅費力將他拎起來,在他臉上揍了一拳又一拳。
內室傳來輕微聲響,江聞岸魔怔的動作戛然而止。
睫毛翕動兩下,他怔怔地鬆開朱如的衣領,手掌下垂。
這下全完了。
他腳步沉重,慢吞吞挪著往內室走。
心裡打著腹稿,臉上表情變幻莫測。
該與他說點什麼?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是他大意了。
若是沈延現在就把他殺了,那他也認了。
一牆之隔,江聞岸終於踏入內室,只見床上被褥鼓鼓的,分明藏著一個人。
房內有難聞的氣味,江聞岸來不及厭惡地皺眉,快步走近床邊掀開被子。
床上清秀少年衣衫不整抓著被褥,唇紅齒白,看著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
江聞岸霎時鬆了口氣。
朱如也後腳跟進來,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問道:「先生……是……是這人有什麼問題么?」
「我查過了,他是外邊巡視的新侍衛,身世清白,按理說……」
「沈延呢?」江聞岸現下聲音還有些顫抖,實在是后怕。
回頭看卻知道自己太過於著急了,朱如就算再大膽也不可能敢對沈延下手。
「五皇子他……」
江聞岸目光凌厲看向朱如:「人呢?」
「早前先生讓五皇子沐浴,不就是准了鄒公公的請求,將五皇子送到他那裡去調/教嗎?」
「鄒公公?」
江聞岸拚命搜尋著記憶。
姓鄒的公公……「鄒存松?」
朱如捂著方才被打過的臉頰,悻悻道:「是啊。鄒公公跟先生提過一次,先生說最遲今日給他答覆。」
「我估摸著你沒回絕便是同意了……」
江聞岸厲聲打斷他:「什麼時候送過去的?」
「半個時辰前……」
鄒存松是宮裡德高望重的老太監,背地裡卻嗜好凌虐少男少女,每次都能無聲無息瞞天過海,全身而退。
江聞岸不知道他背後有什麼靠山,只知道原文里也有這麼一段,但絕對不是發生在這麼早的時間。
那時的沈延身體比現在強健許多,竟活活把鄒存松咬死了。
文里描述過他屍首的模樣,一隻耳朵被咬下來了,全身血肉模糊。
小太監聽見聲音進入的時候還看見沈延嘴裡咬著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