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九章
帝釋天之前在阿修羅界鬧了那麼一出,如今再去,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稍顯不理智了些。只她想著那阿修羅一族確實可恨,哪有去賠罪卻又砍了人修羅王一條手臂的道理?自覺當初那番苦心付之東流,或更甚而流為笑柄也未可知。
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這阿修羅族之行勢在必行。
乾達婆近日時常一副深思模樣,對於此事沉默緘言不置可否,而對於作為負責大人安全事宜的侍衛長蘇摩來說,這便委實是件挑戰。她向來柔順盡責,卻也是權衡利弊反覆勸了良久。只她明白,這帝釋大人從來說一不二,這事怕是心意已決。
帝釋天一門心思要去阿修羅界,別的卻也未曾多想。這與她來說,算是極為反常的一件事。因著身份與經歷,她雖本性偏向嬌蠻,卻極其克制,唯一一次動了大怒便被幾位長老弄出了選妃這荒唐事,至此之後更是做事深思熟慮了許多。而如今,她一意孤行的要去阿修羅界,別說蘇摩不能理解,便是她自己也有幾分疑惑。她雖極力的找出理由說服自己,奈何這些理由都破綻百出。
直至最後,帝釋天終是做了最後的判斷:她大概真的很討厭阿修羅一族。
不論是那個傲慢的阿修羅王,還是那個冷漠的阿修羅公主,都讓她極其的討厭。阿修羅惹是生非,目中無人,野蠻無禮,這些年抗旨鬧事不止一次兩次,年末也不曾來朝見,這次更是公然宣戰修羅,事情未了還削了人一左臂。
最最重要的是,帝釋天想到此處,臉色便難看不已,她只去了一趟阿修羅界,回來之後竟是像中了邪一般,滿腦子被那討人厭的公主佔了!
她想到此遭愈發鬱結,發現自己遇著他們便從來沒有舒心過。如今太平良久,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便當是整治的機會了。
帝釋大人將出其不意,兵貴神速理解得十分徹底。在力排眾議敲定此行的第一時間就派遣了使者,而後只帶了善見城的一百親衛,後腳便出發了。
蘇摩大人看起來很是不放心,而乾達婆王一改之前憂慮的模樣,一路上陰陽怪氣的拿話戳著帝釋天。
「我就奇了怪了,平時連去東廂房都要思忖三遍的帝釋大人,怎麼如今這麼熱衷阿修羅界呢?回來還沒多久就又要去了?」這一次隨行人員少了許多,蘇摩與乾達婆仍舊親自守著帝釋天的車輦行進,乾達婆一句話說的不輕不重,正好讓兩人聽見,「難道是真看上了人家阿修羅王?」
「乾達婆大人!」蘇摩心中還在思慮這一百人的隊伍如何能夠在發生衝突的時候保護大人全身而退,卻聽到乾達婆有些風涼的玩笑話,不禁微微嗔怒,「大人自有定奪。」
帝釋天在裡頭聽得分分明,一想起那阿修羅王便覺得來氣。若不是他鬧出這件事,她會來阿修羅界么?不來阿修羅界怎麼可能會遇到那喚作墨焰的公主?不遇到她,這些日子她就會寢食難安么?
想她一萬多年前在無念那傢伙手裡吃過虧后,便一直勤勉不輟,怕得便是自身擔不住這三十三仞利天之主的責任,修為雖稱不上一日千里,也算不負所望,可這段時間,不說進步,便是勉勵保持都有困難。
修行一事,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雖然蒹虛拿性命擔保,她這身上沒被人下了任何蠱術巫術,可天曉得這阿修羅一道有沒有什麼辛秘詭術,只怕在他們那裡這麼些日子著了道也未可知,如今雖不明顯,時日一久便不好說了,此番再去阿修羅界除了修羅王一事,最重要的卻還是探一探自身異狀的原因。
嗯,治病須治本,首要目的,自然要去看一看那墨焰在弄什麼名堂了。
今時不同往日,兩個時辰以後,隨著乾達婆的一聲喝令,帝釋天一行便已經到了阿修羅界。而更不同的地方在於,界門處,婆雅稚竟然領了人在等候。
「哎喲,」乾達婆看著婆雅稚,輕飄飄的聲音里有幾分調侃,「今日好大的陣仗,看樣子這次阿修羅王是要盛情款待咱們了。」
只這句話也不曉得是對著誰說的。
「帝釋大人一路舟車勞頓,我等已經恭候多時。」婆雅稚愛慕乾達婆王,此時卻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咬牙切齒,「我王吩咐下臣,一定要好好招待大人,莫要失了禮數。」m.
帝釋天冷笑一聲,伸手撩開輦車的帳幕。
「將軍辛苦了,」她今日倒要好好看看,這些蠻夷要如何款待自己,「還請帶路。」
婆雅稚這次沒有絲毫耽擱,直接將人引去見了阿修羅王。
阿修羅王臉色蒼白,半靠在軟枕之上,神色已遠不如之前的傲慢。見到帝釋天,甚至強撐了身體坐起。
「臣身體抱恙,不能見禮,還請大人恕罪。」
帝釋天挑了挑眉。阿修羅王可謂謙卑的姿態實在是讓她有些意外,一時想不通之外卻也不禁因為他的示弱而有些得意起來。她一邊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邊道:「阿修羅王言重了,身體不好就好好歇著,本王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阿修羅王蒼白的臉色泛了青,似乎被氣得不輕。
乾達婆王悠悠然的站在一旁看戲。說來他們樂神與阿修羅族血緣深厚,她倒是絲毫都不為自己的親族擔心。
「想來阿修羅王應當曉得本王此行的目的。」帝釋天顯然沒有多大的耐心再與這傷殘人士拐彎抹角。
「是......」阿修羅王深吸一口氣,斂了眉,半垂了臉低聲道:「此事臣會一力承擔。」
帝釋天不曾料到他會認罪得如此爽快,抿了抿唇,語氣有些怪,「哦?不過要說這責任,似乎也並不全在阿修羅王的身上吧。」
阿修羅王自然聽出那弦外之音,倏然抬頭,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少女,「帝釋大人,我願用族中聖物『紅蓮骨尺』作為賠償,並且親自去謝罪,還望大人不要再追究了。」
乾達婆王在聽到紅蓮骨尺的時候,輕聲哼了一句,帝釋天也一時有所動容。
紅蓮骨尺是阿修羅界族中三件聖物之一,出處已然不可考究。但能作為聖物,功用自然不凡,雖然比起另外兩件略顯雞肋。據說此物可丈量世界一切有形無形之物,而更重要的是,它不但能丈量,並且可以增減。
打個比方,若一個人類的壽命為一甲子,骨尺可以在測出這個年限之後,便可隨意增加或者減少人類的壽命。說來神奇,可對於仙神之流來說便實在沒有什麼用處了。當然,它還有一些其他的用途,這便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帝釋天好奇的是,她還沒提什麼要求,這阿修羅王竟然連爭也不爭,便將聖物拱手讓人。雖然沒什麼大用處,可好歹也被稱為阿修羅界三寶之一,也不怕丟了面子?
阿修羅王許是見帝釋天良久不說話,一時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咬了咬牙又道:「有了骨尺,修羅王的手臂便可恢復,本王......臣下亦會去負荊請罪。」
帝釋天也對阿修羅王的姿態頗為摸不著頭腦,只得故作高深的沉吟了片刻,等到快要僵持不下去的時候,才慢悠悠的道:「阿修羅王......本王呢,統領八部,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任意一方,對別的部族都是不公平的。」
乾達婆王一張端麗秀美的美人臉憋著明顯的笑意。
帝釋天似有所感,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繼續對著臉上肌肉都快僵硬了的男人繼續道:「人間不是有句俗語么?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次砍去修羅王手臂的是公主,本王也不為難你,那紅蓮骨尺乃是你族裡的聖物,送給修羅也是浪費,不若自己留著吧。」
反正送給修羅族也是便宜那冷肆,對於她來說沒有半分好處。
「至於公主,」帝釋天頓了一頓,有些為難的蹙起了眉頭。她還沒想好要拿她怎麼辦呢。帝釋天自覺身上的邪術還沒解開,要動她自然猶豫,「至於公主,相信也是事出有因,你將她叫來,本王詢問一下當日的狀況,再做定奪,你看如何?」
她說到此處,聲音竟然還柔和了幾分。
阿修羅王聽完帝釋天的話臉色卻比之前還差了幾分,幾乎透出青黑來。
「帝釋大人,」他的聲音漸漸冷硬,也不復方才的謙恭姿態,「您是下定決心要追究此事么?」
他態度驟變,帝釋天也不想與他含糊,冷了聲音道:「本王說了會秉公處理。」
「哼,你休想見到焰兒。」
說話間,阿修羅王身上纏著的繃帶已滲出了一片血漬,又瞬間化作了火焰。
這一變故帝釋天不曾想到,連忙退身,發梢卻還是被燒焦了些許。蘇摩驚魂未定扶住帝釋天,顯然是被剛才的情況給嚇到了。乾達婆在一旁冷哼:「阿修羅王好大的火氣?」
守在一旁的婆雅稚已經將手按在佩劍上了,房間里透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
帝釋天穩了穩心虛,將蘇摩推開,對著她們搖了搖頭。
她知道方才那還真是意外。阿修羅族向來剛烈,情緒難以掌控之時,血液焰化這種事也曾有所耳聞。
「將武器放下。」阿修羅王僵了片刻,揮了揮手,「帝釋天,今日你來我這裡若是為了幫修羅討公道,本王便認,若是為了,」他頓了一頓,眼神狠戾,「是為了見焰兒,便休怪我族翻臉不認人。」
帝釋天驚訝於阿修羅王的直白,雖然她的目的確實是要見見這阿修羅界的公主,但明面上來說,她與那墨焰實在是沒有什麼大瓜葛,之前也就見過兩次,有這個必要防賊一樣防著她么?
「大人,不如我們......」蘇摩警戒的擋在了帝釋天身前,輕聲詢問。事態若是如此發展下去,她們必然討不了什麼好。
「你退下。」帝釋天十分鎮靜的望了阿修羅王一眼,綠色的眸子里還有幾分笑意。阿修羅王這般不想讓她見到墨焰,她反而燃起了更大的興緻想要再會一會那位公主。
月神大人雖然擔心,終究無法違抗命令,默默退到一邊。
乾達婆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耳邊聽到了自家大人用冷淡威嚴的聲音嘲諷的反問:「你卻是要如何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