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孔夫子是好的
朱頤垣還有些驚訝，他想過進入兗州府之後，必定會和孔家發生衝突，但是他沒有料想，尚未開進兗州，就衝突起來了。
這能怪誰呢？
當然是孔家田產太多，膨脹太過了。
要知道明代山東，最大的兩個地主，一個是魯王府，一個就是孔家。雙方並駕齊驅，如果硬要說，孔家似乎還要更多，畢竟人家底蘊豐厚。
現在好了，朱家完蛋了，就剩下一個孔府，不用爭了。
「朱公子，咱們當真要和孔家斗？」張霖戰戰兢兢問道。
朱頤垣一抬頭，「你怕了？」
張霖苦笑，「倒不是怕了，只是身為讀書人，從小到大，念的就是孔孟之道，山東又是聖人之鄉，百姓無不仰視。更何況孔家代表士林，動了孔家，只怕就要和天下讀書人作對，我們的路只怕會更難。畢竟清廷也都認可了孔家，冊封了衍聖公。」
他剛說到這裡，只見朱頤垣的臉色突然凝重起來，冷笑道：「沒錯，正因為清廷認可了這個衍聖公，我們和孔家就是生死仇敵，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朱頤垣說完之後，又讓人把譚七爺他們叫來，「目下清軍有什麼動作，咱們這邊可能應付？」
譚七爺道：「清軍大隊是朝著高苑去的，謝指揮使幫著咱們分擔了不少。」
就連不太喜歡謝遷的譚七爺都這麼說，可見謝遷的功勞確實是大。
朱頤垣點頭，「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動身，前往萊蕪，處理下孔家的事情，如果這邊有什麼情況，立刻通知我。」
七爺答應，朱頤垣這才弄了匹馬，帶著二十幾個義軍將士，迅速翻越原山，進入萊蕪境內。
他來得可謂是及時，羅毅少年意氣，胖揍了孔府家丁，可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乎預料，他並沒有得到村民的一致擁戴，恰恰相反，村民們居然發生了爭執。
甚至從一個村子，波及到了周圍好幾個村子，大傢伙徹底亂了起來。
那些參與暴打孔府家丁的年輕村民，他們覺得孔家太可惡了，要跟孔家斗，不能按照他們的要求交田租，不然就餓死人了。
可是在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來，他們簡直是大逆不道。
「人家孔府是聖人，不敬聖人，那是要下地獄的。」
「就是，雖說田租是多了點，但也要想想這是什麼時候，世道這麼亂，能有地種，能有一口吃的，就算是孔府恩典。沒有人家庇護，咱們早就死了。」
「對，什麼義軍，就是一群賊，孔家幾千年了，大明朝都熬不過人家，你們這幫傻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對，你們都去祠堂跪下。」
面對呵斥，有一個年輕人不服氣，「那就讓孔家人隨便擺弄？就這麼窩囊？」
「哼！小孩子懂個屁！孔府還是善良的，我們幾個老的去求孔家，沒準就能降低一些田租。總之熬著唄，日子不就是熬過來的。」
老人們又是忍氣吞聲，又是當個老實人，老天爺在看著呢，咱山東漢子，不能當賊。
劉保和羅毅面面相覷，朱頤垣教了他們許多愛護百姓的話，要當子弟兵，不能欺負鄉親。
可問題是現在鄉親們爭吵起來，他們該怎麼辦？
兩個人就沒有主意了。
甚至有幾個鄉老真正動身，去孔府哀求，希望孔家高抬貴手。
還有人跑來義軍營地，別誤會，人家可不是給義軍送吃喝，而是給俘虜的孔府家丁送，
還跟他們說，如果要算賬，就找這幫賊人，他們都是無辜的，萬萬不要株連遷怒。
把羅毅氣得倒仰，他嚷嚷著要給老百姓論理，結果讓劉保給按住了。
你小子會說什麼，還不是跟人吵架，萬一起了衝突，那就麻煩了。
總算在他們無可奈何的時候，朱頤垣到了。
聽完他們敘述，朱頤垣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現在去通知鄉親們，我想和大傢伙聊聊。」
羅毅和劉保答應，差不多半個時辰，鄉親們陸續趕到，黑壓壓的圍了一大圈，足有好幾百人。
他們的眼神有懷疑，有恐懼，甚至有憤怒，敵意……
朱頤垣倒是很坦然，他先沖著大傢伙一笑，隨即道：「咱們都是山東人，生長在孔孟之鄉，沐浴王化，知書懂禮，最是講理不過……我想問問大傢伙，鄉親們說說，孔夫子到底說了什麼，教了我們什麼？」
眾人微微愣住，大傢伙都是村民，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要說孔子講了什麼，他們還真不清楚。
半晌才有個人仗著膽子道：「說了論語。」
朱頤垣哈哈大笑，「沒錯，論語是記載了夫子言行的書，但是我想問鄉親們，孔夫子可是教人們要巧取豪奪，魚肉鄉里？要壓榨百姓，敲骨吸髓？要為禍一方，投敵賣國？孔夫子說了這話嗎？」
這下子鄉親們交頭接耳起來，孔孟聖賢，自然不會教這種混賬話。
朱頤垣繼續道：「既然夫子沒教，那孔家人都做了，他們算不算不聽祖先教誨，是不肖子孫？」
老百姓的議論聲更大了，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了。
「鄉親們，面對不肖子，我們又該怎麼辦？是縱容他們，任憑他們擺布，把我們的血汗辛勞，都雙手奉上？你們甘心嗎？」
這一次終於有人回應了，村民當中的年輕人大聲怒道：「不甘心，俺們要吃飯，要填飽肚子！」
朱頤垣笑道：「沒錯，我想孔夫子也是希望人人吃飽，人人穿暖。如果他不是這麼想的，也不會成為大傢伙尊重了兩千年的聖人，你們說是不是？」
朱頤垣的這番話，巧妙把孔府和孔子分開了。
我們需要反對的也不是孔子，只是一群不肖子孫。
他們為禍鄉里，作惡多端，就算孔夫子活著，也不會承認他們是自家孝子賢孫的。
這個道理顯而易見，村民們很容易聽明白，破除了心中的惶恐，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朱頤垣邀請鄉親們坐下來，圍成一圈，他跟大傢伙談。
「或許你們還不知道，現任衍聖公，是萬曆年間承襲爵位的，承受了大明朝幾十年的洪恩，哪怕到了崇禎十七年，大明朝風雨飄搖，還給他的兒子賜下了二品冠帶。大明朝有愧百姓，但絕對沒有對不起孔家。」
「只是咱們這位衍聖公，在李自成進京之後，立刻供奉起大順國永昌皇帝龍位，並且獻上了餉銀馬匹，跪受大順印信。」
村民們只知道孔家高高在上，這些事情卻是不清楚的，故此一個個都瞪大眼睛，這不就是賣主求榮嗎？
朱頤垣繼續道：「不止如此，清軍進京之後，他又變了一副面孔，立刻給清帝上書，稱聖帝山河與日月交輝，國祚同乾坤並永。就在不久前，清廷下令剃髮，咱們這位衍聖公，又上了《上剃頭奏稿》，帶領族人剃髮。」
朱頤垣呵呵笑道：「孔家兩千年，侍奉了多少朝代就不說了，這位衍聖公自己就侍奉了三個朝廷。衍聖公？三姓公罷了！」
好一個三姓公，分明是三姓家奴！
原來大傢伙敬畏的就是這麼個東西，真是晦氣！
「鄉親們，現在清軍正在驅趕百姓，他們要把村民變成流民，要讓大傢伙死在路上。孔家就是清廷的幫凶，咱們也要活著，不能受孔家的擺布了。」
話說到了這裡，在場的村民紛紛點頭。
正在這時候，那幾位要去孔府求情的老人渾身是血，衣衫破爛，一步一跌，走了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
鄉親們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老者，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哀哀痛哭。想去孔府？簡直做夢，他們半路上遇到了另一隊孔府的人，直接被打了回來。
還告訴他們趕快把孔府家丁放了，不然就調兵過來，把他們都殺光。
「我們想跟人家講理，可人家不答應！」
老人的哭泣聲，觸怒了所有的鄉親。
果然，跟三姓家奴講什麼道理？
「鄉親們，抄傢伙！」
從一個小村子開始，萊蕪各地，到處都是憤然而起的村民百姓，他們抄起木棒農具，朝著那些耀武揚威的孔府家丁狠狠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