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打工人
「嗯,理論上搜救隊是很快會來,所以沙灘上要盡量一直燃燒著火堆。」
季赤沒有直接把『飛機脫離航線,下墜偏航了很久』的消息說出來。
「但這裡畢竟是完全沒有信號和人跡的海島,搜救隊短時間內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我們的食物和水源都非常短缺,先不說要不要在雨林里找到和建立庇護所住進去,但進雨林尋找水源和食物是必須的。這種環境和身體條件下,一天不喝水都無法接受。」
沒有藥物的荒島,無論是熱帶雨林還是潮濕的沙灘,生了病是真的會死人的。
大家基本都對此表示沉默,也算是默認了季赤的說法。
季赤用眼角的餘光瞥向黎銘。
露天的沙灘夜晚有些寒冷,他的額頭卻有少許細密的汗珠,臉頰微紅,身體縮在一起,時不時會無意識的打一個輕微的寒顫,無神的雙眼看起來很沒精神。
根據季赤的經驗,明天黎銘很可能會發燒,沒有經過嚴格消毒的小腿受創面積過大,也有很大的概率會發生感染。
而黎銘自己大概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情況的危險性,季赤也只能是起身去幫他扒了一件死人的厚外套,再走回來給他披上。
「就不能在去飛機那的時候從行李箱里幫我拿一件么……」黎銘先是感激的笑了笑,隨即無奈的說道,「開個玩笑,但穿死人衣服很壞心情的啊兄弟。」
「穿死人衣服總比當死人好。」
季赤朝黎銘回以一笑,望著不遠處還在看著自己的那幾個女生,乾脆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嚯……咋在哥們這坐下了。」黎銘驚訝地扭頭,「那麼漂亮的女生,還都多少對你有點意思,你這……」
言語之間,多少有點懷疑的意思。
對畢業后就一直呆在工地的黎銘來說,那邊兩黑一白三個女生都已經可以用美若天仙來形容。
季赤搖頭,自嘲地輕笑了一下,沒有接他的這句話,反而朝他問道:「你多大了?」
「二十四。」
這是二十四……
雖然早有準備,但望著黎銘滄桑粗糙,黑中泛紅的大臉和不倫不類的油膩斜劉海,季赤還是很難接受他只比自己大一歲的事實。
在外貌上來說,黎銘說是他叔叔輩的人會比較合理一點。
季赤控制了一下表情,又問道:「這麼年輕就這麼拼?在這種特殊時期去非洲搞基建,不說疫情,到時候除了同事,豈不全是黑哥哥黑姐姐么。」
黎銘立刻露出一副你說到點子上了的苦澀表情,說道:「沒辦法啊,兄弟你肯定是不知道現在土木這專業都慘成啥b樣了,別說我這種墊底一本畢業的了,就是985211的土木人畢業也是去工地打灰,不拼不行啊。」
一本?季赤吃了一驚,他還以為這個專業有個本科學歷就不會去工地,想象中高材生的土木工作應該是畫畫圖,或者在公司負責市場之類的,聽這話的意思,清北的土木人畢業出來也要去工地曬太陽?
一邊說著,黎銘一邊打開了沒有信號的手機,「不是兄弟我自誇,以前我雖然跟你這種……這種沒法比,但也是一表人才。」言語間,他打開手機相冊,打開了一張照片遞到季赤面前。
季赤低頭一看,照片上的人依稀能看出黎銘的五官,濃眉大眼,臉型略顯方正,比現在要瘦一點點,髮型沒有那麼油膩,皮膚白皙,整體氣質是乾淨中帶著幾分小帥,看樣子明顯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確實稱得上一句一表人才。
雖然五官完全相同,但照片上的人甚至可以說是眼前的這位黎銘的兒子也毫無違和感。
總的來說,照片上的黎銘大概就是現在黎銘年輕個二十歲,稍微減肥再進行一個十級美顏的樣子。
季赤看了看照片,再抬頭看了看黎銘的臉,靠著訓練有素的過硬素質,硬生生忍住了表情的變化。
「這個照片是我畢業前一個月拍的,畢業后我就開始土木工作了,跟大家一樣,搞施工,你猜猜我畢業多久了。」黎銘問道。
雖然知道黎銘才二十四歲,但季赤還是大膽的猜測道:「四年?」
「確實是四,不過是四個月。」黎銘木著臉說道。
這回季赤也終於忍不住張了張嘴。
「真的是沒盼頭啊兄弟,不拼一下你真的不知道以後怎麼辦。現在這行業是工資工資不高,事情事情一大堆,有事沒事還要跟工人幹上一炮,純純的牛馬,我這四個月就有好多一起畢業的兄弟提桶跑路了……」
彷彿是打開了話匣子,黎銘開始向季赤倒起了滿肚子的苦水。
「所以選擇了出國做基建?準備做幾年?」
儘管只穿著一件薄外套,但季赤完全感覺不到寒冷,他乾脆在黎銘旁邊躺了下來,望著滿天難得一見的繁星,輕聲朝黎銘問道。
「我自己大概算了一下,加上跟一些前輩交流的,不出意外,發展順利的話,十年出頭應該能存夠錢回來吧。」黎銘的眼神有些複雜,喃喃地說道。
「十年……」
黎銘瞥了一眼季赤有些沉重的表情,突然表情輕鬆地說道:「我騙家裡說我只是去非洲混個一兩年,熬點資歷賺點小錢,他們也還是一直勸我不要去,說不急著賺錢……」
「但我等不起,我爸也是做施工的,純純的牛馬力工,當然我也一樣。在國內跟著項目到處跑還沒幾個錢,還動不動就是熬夜加班熬夜干,風吹日晒,吃灰咽土,我爸在工地熬夜熬的心臟都有問題了,他不說,但我知道。」
黎銘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媽有2型糖尿病和骨質疏鬆,都不是什麼大病,吃藥的錢也不算很多,但要一直花,而且也沒在工作了。我父母辛辛苦苦累了大半輩子了,從沒虧待過我,我確實想讓他們的日子能早點輕鬆些。」
季赤沒有說話,儘管很想說一些安慰的話,但他知道,以他這具身體此時的角度發言,任何安慰的話都會顯得無力。
看著季赤沉默,黎銘反倒寬慰道:「好啦,你咋還不高興了,我眼看要月入大幾萬的人了,咱這去非洲三項五總不跟你開玩笑哈,到時候我再努力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你這不也馬上要去美國讀碩士了,我能感覺到,你現在還是純純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記得到了那邊,你又長這……長這樣,千萬別給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給腐蝕了。」
季赤望著黎銘的胖臉,真誠地笑了笑。
「彳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