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潑姚氏
夜裡,王荇早早鑽進阿姊的被窩。王葛這次離家時間太長,小傢伙這是想念的狠了。她輕輕拍著他的背,想給他仔細講講外頭的經歷,可她太累了,不知不覺聲音迷糊,睡著了。
咚……
咚……咚……
夢境黑的可怕,唯有鼓聲炸著她的耳膜,每敲一下,餘音都回蕩好半天。怎麼又夢到鼓聲了?再世為人,心理承受能力變得這麼差?竟然考一回試就做一回噩夢!
「我在做夢,我在做夢。」王葛絮絮叨叨,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還是剋制不住害怕,如履薄冰的探路。
咚……咚……
聽鼓音,不止一面鼓,一會兒響在左方、一會兒響在前方。
她選擇朝前去,走的渾身都冒汗時,終於看到大鼓了。它高高懸空於黑暗,底下連支架都沒有。
「咚!」緊挨在她背後驟然響起巨音!這一聲太大,似鼓又似雷,她驚悚回頭,什麼都沒有。
忽然!前頭的鼓面被撐破,一隻手掌探出來,揪住她,要將她揪到鼓內!
一聲輕「啊」,她從噩夢中脫離出來。
「阿姊別怕,阿姊別怕哦。」小阿荇竟然沒睡,輕拍她的手臂哄她。「阿姊把噩夢說出來,說出來它就不靈了。」
王葛欣慰的笑笑,以前哄他的話,被孩子反過來哄了。「沒事兒,阿姊就是夢到驛舍里的老鼠了。」
「哼,我掐腰一站,它們就嚇跑了!」
王葛笑死,再說道:「我還夢到一隻大蜘蛛。」
「我一腳就能跺死它!」
「可蜘蛛跟水缸一樣大哩。」
「那,那咱跑吧。等它餓瘦了咱再回來。」
王葛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笑,誇道:「原來虎頭已經這麼勇敢了。」
「嗯……可阿姊還是比我勇敢。阿姊,我不喜歡你先勇敢,我想快快長大,我先勇敢。然後,我站在阿姊前頭,那樣你就能想勇敢就勇敢,不想勇敢也沒關係了。」
王葛一怔,阿弟眸子里的清澈水光,是黑夜都擋不住的明亮。
清早,王葛在第一聲雞鳴中起身,王荇也不睡了,倒完阿父的尿盆,趕緊來大屋幫大父母倒尿盆,再到伙房打水洗漱,然後重回大屋,爬到大父床上給他捏背捶腿。
王翁覺得腰疼減輕了,就試著慢慢坐起。
賈嫗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下,虛空拜拜神農炎帝,誇道:「虧了阿葛捨得從縣裡抓藥,貴是貴,可也真管用!」
王翁還是心疼錢:「把錢直接拴我腰上興許就管用。」
「混說什麼呦!」
王荇被大父的打趣逗的直往後仰,小嘴趕趟道:「孫兒以後要掙好多好多錢,全交給大父,大父就再也不腰疼了。」
「哎喲我的乖虎頭!」王翁樂的見牙不見眼,精神更好了。
今日輪到姚氏干雜活,她磨磨蹭蹭出來時,柴火氣、豆子粥的味道都傳滿院子了。
二房每次都是王菽先起,姚氏看著王菽端著尿盆經過,陰陽怪氣的挑撥道:「阿菽啊,快回去再睡會兒吧,反正你從姊一回來就搶活干,顯得咱們一個個跟吃閑飯似的。」
王菽縮肩走了個來回,硬著頭皮裝聽不見。
王葛舀上一瓢水,去茅房那邊,倒到阿父的尿盆里,端著咣盪兩下,沖姚氏大步走過來。
「哎?你想幹什麼?」
「潑水!」
「你敢?啊!」姚氏尖叫,被潑個正著。
王葛揚聲:「叔母就知道編排瞎話,侄女幫你洗洗嘴!」
「不要臉的賤皮子!我打死你!」姚氏這一身騷,咬牙切齒的去抄笤帚。
賈嫗站出來:「再吵吵都滾出去!」
「阿姑!她潑我!」
「早食阿葛不許吃!」
王葛:「是。」
「才罰她……」姚氏剛不服,賈嫗已經回屋,把屋門重重閡上。
姚氏怒火中燒,狠狠瞪回王葛。
王葛臉上冰冷:「三叔母要還動手,肯定不是少吃頓飯那麼簡單了。」
「賤屨子!王葛你就是欠抽欠踩的賤屨子!缺阿母管教的狗東西!早晚得報應!」姚氏喝上再被姑舅訓斥,也要破口大罵,撒出這口惡氣不可。
大屋,王荇扒著麻窗,一直看著阿姊返回伙房,才放心舒口氣,坐回大父身邊。
次大屋,王大郎握著拐杖的手,青筋直蹦。
屋檐下再吵吵嚷嚷,也不能斷了地里的活。
五月下旬,正值莊稼要緊時候,既然倆叔母輪換著干雜物,那王葛就得跟去種地。
路過村西時,不知道誰家一大早的就哭聲震天。賈嫗見王葛朝那個方向瞅,就告訴她:「是賈槐家,他昨日和村鄰去野山那邊伐木,晌午天熱,就下河戲水,誰知道……唉,找到時早斷氣了。」
王菽膽小,光聽這種事都害怕,緊貼著大母走。
王禾想嚇唬王葛,故意陰森森道:「聽人說,撈上賈槐時,泡的漂白,那皮皺的,一蹭就掉一大塊……」
結果沒嚇著王葛,嚇著了王菽,小女娘嚷著哭音抱住大母。
賈嫗「啪」的把王禾拍了個踉蹌:「聽誰說、聽誰說?賈槐也是你叫的?再編瞎話嚇唬姊妹,等你阿父回來,看我不叫他收拾你!」
王葛才不搭理王禾,感嘆道:「那葛阿婆以後的日子難了。」
「可不是嘛。」
葛嫗只有賈槐一子,賈槐的新婦那麼多年也只育有一女,以後孤兒寡母的,恐怕只能給地主家當佃戶。
到了田頭,立即投入勞作,誰還顧得上感慨別人家。
這個時代的自耕農,絕大部分只能靠天吃飯,尤其這片山坡不臨水淵、沒有井,就是挖了溝渠也蓄不住雨水,只得祈求神農保佑風調雨順。
前世的王南行不懂農事,今世的王葛一樣不懂,她緊隨大母,邊學邊干。
胡麻最易長蚜蟲,只要嫩葉捲縮了,那葉子背面肯定已經生滿蚜群。大母教王葛,用燒艾葉的辦法就能薰殺這些害蟲。還有一種防蟲法,就是在田旁種植一些害蟲不喜的苧麻。
薰一遍艾就已經接近晌午了,姚氏蔫頭耷腦的來送飯,吃的時候,她擠出討好的笑,問賈嫗:「阿姑,以後早食我和姒婦多做些,各人都捎帶著午食吧?每天這麼來回折騰,實在費事!兩個來時辰呢,這倆時辰,我都能把家裡的缸挑滿了。」
小賈氏附和著:「就是、就是。」
賈嫗冷笑:「以前阿葛做這些活時,我不是沒提過,新婦,你二人當時怎麼說的?」
姚氏一點兒也沒覺得難為情,好像早晨根本沒跟王葛大鬧過一場似的:「都怪我、都怪我!阿葛心大,不會跟自家人計較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