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三請媒
結果當然是修補好牛棚才能離開葛生驛站。因耽誤些許時間,桓、溫兩少年更快馬揚鞭,絕不敢延誤預卒營的歸返時間。
巾蒙面,雪粒就尋他們的雙眼打,寒風刮鱗般刮他們執韁揮鞭的手。
可怒馬怎懼風虐!
兒郎們乾脆揪掉了面巾,大叫著穿越近途野林,狂嘯著跨過溝壑泥嶄!前途艱險又怎樣,只要他們闖過去,就成為了道!
正月十五。
洛陽,中書令府。
今日是燈節,朝中給一天休期,溫泰真在府。家奴稟仲郎回來了,但是被廷尉家的真公子背回來的,十分虛弱。
溫泰真擔憂而行,邊問家奴:「他們身上可有傷?」
「身上都有血跡,已去請金瘡醫、折傷醫。」
溫式之的兄長溫放之先來一步,在屋外聽到金瘡醫納悶:「這不是人血吧?」
然後是二弟急忙忙的「小點聲」。
溫放之進屋,只見二弟直挺挺仰躺一動不動,嘴巴微張著、眉頭微擰。桓真則握著二弟的手放在腮旁,神情是少看幾眼二弟都捨不得的關懷、愧疚相。
好一對難兄難弟啊。路上還有時間練這套?
溫放之坐到二弟腳側,往對方腳心輕撓。
「嘻。」溫式之咬著嘴憋笑,用被子掖嚴實雙腳。「兄長饒命,先幫我一回,稍後我全跟你說。」
聽到外頭有動靜,桓真趕緊拽倒溫式之:「躺好。式之!式之?你快醒醒,二位醫者診的怎樣?他只是太疲乏了,對么?」
醫者齊齊看向溫放之:對,還是不對啊?
中書令進來了。
「阿父。」
「溫叔。」
溫泰真向長子點下頭,示意桓真坐,先詢問桓真的情況。
金瘡醫:「回中書令,桓郎君無恙。」
「那這一身血?」
桓真解釋:「我們走的近道,遇上狼了,不是我自己的血。」這句話里沒騙長輩,確實遇到了狼,狼跑了。
血是野兔的。桓真繼續道:「已經進城了,式之弟栽下馬來,我怎麼叫他都叫不醒……」
這是暗號。
「阿父。」溫式之睜開眼,虛弱出聲,向阿父那邊抓,「阿父,你別責怪桓真,是阿真救了兒。」
桓真在後托起夥伴:「你別這樣說,換我有難,你也會救我的。」
溫式之:「阿父,咳咳,你常教我,有恩需還,以德報德。咳咳,那廷尉的兒郎救了你的兒郎,你是不是也得救一救桓廷尉的兒郎?」
溫放之快要被二弟逗死,他悄聲囑咐家奴:「去府外看看,若桓廷尉到,領廷尉過來。」這倆惹禍精是知道沒時間了,才編排這麼一出拙劣戲。
溫泰真放下心,只要兒郎無恙,其餘事好說。他寬慰桓真:「放心吧,你們明日就回兵營了,你阿父過來時,我與他說,不叫他打你。」
桓真揖禮請求:「我不怕挨打。溫叔若疼我,能不能勸我阿父,再向王家請媒一次。」
溫泰真沉默兩息,問仲郎:「阿真在哪處救的你?」
「城門口。」
「哦。阿真,你把式之放回去吧。」
這時庭院中響起一聲喝:「桓真那孽障在哪?」
然後是家奴的相勸聲:「廷尉莫急、莫急啊,真公子正虛弱著呢,經不起再打了。」
溫泰真笑著起身,與桓茂倫並肩進來。那不成器的孽障老老實實叩伏於地,自己的兒自己知,這是來中書令府避難,連元宵燈節都不打算回家了!
強忍著氣,桓茂倫問:「說,去哪了?」
溫式之痛苦狀咳兩聲,替桓真回:「舊地重遊,去了趟踱衣縣。」
「呵。」桓茂倫氣笑。
桓真解下背負的布裹,向前一推,解釋:「水玉鏡功成,兒認為得跟王匠師說一聲。幸虧去了,她又給兒一物,叫牽星板。」
桓茂倫打開木盒,裡面是一撂穿繩的木板,跟「牽星」有何聯繫?
水玉鏡之事溫泰真是知道的,他提起這串木板,示意好友先問正事。於是桓茂倫問:「這些木板怎麼用?」
「或可推算星辰高度,輔助海船航行。」
「詳說。」
轟……
隆熙五年仲春月,南山江彩石灘岸,隨一艘廢船被水雷炸散,大晉的水戰也掀開火器序章。這裡遠離鄉村,即使有聽到動靜的漁民,也以為是打了聲旱雷。
本月風俗,冬衣舊帛都得浣滌,白色的最好別用草灰水洗,不然顏色會變黃。需把小豆搗成末,篩一遍投到溫熱的水中,再將布料投入,此法洗出來的布不需另搗便很柔軟。
匠肆專門騰出兩個大的自動洗衣桶,為周圍村民免費浸衣、浣衣,順便向村民宣揚插秧、拔秧的新農具「秧馬」。此農具形如小舟,首尾兩端上翹,秧馬前、后都有放苗的位置,人騎在上面栽、拔秧苗,用雙腳蹬動秧馬移動,可免去勞作時不停的躬背彎腰之苦。
此農具是山陰縣一沉姓初級木匠師,在郡比試中所制,因制出秧馬奪得首名。
凡家中種植水稻的農民,按戶可領取一秧馬。
就這樣,秩干匠肆和王主吏的賢名傳到了更遠的潯屻鄉。
下旬吉日,王葛正式拜葛洪為師,知曉葛師除了醫藥還精通儒學,他收集的百家存書有十餘箱,都帶到了營地。從這時起,王葛重修學業,並由伯長樊駟和山容教導騎射。
農活正忙的時候,桓田喜第三次來王家請媒。這回巧了,趕上王葛休沐回家。
哎呀!桓管事頓時明白公子為何心悅王女郎了。
王葛執弓負箙,白馬白衣,下馬、行走間有女將之威,臉龐雖稚嫩,眉眼卻有經歷世事沉浮后的鎮定。
「王准宗。」桓管事人討喜,話也討喜。
「桓郎君在兵營順利吧?」她從容問。
廷尉家嫡公子許意她之事已經傳開,矯情迴避反而會讓傳言跑歪。
桓田喜立即回:「已經是預卒營伯長。」
王葛點下頭。
巧事接踵而至。一個穿吏衣趕著驢車的人朝著王家院門來,揚著笑臉問:「是秩干匠肆王主吏家嗎?」
王翁上前:「是。」
此人把車上的大籠搬下來,裡頭是只活雁。他站進院門口,揖禮,道明來意:「我是句章縣媒,受縣裡梁家所託,為公子梁詠說媒,求娶女郎王葛。」
活雁算是請媒之禮中最貴重、最用心的了。
桓田喜上前看雁,訝道:「雁翅有傷啊,這可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