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桓真的夢
「邪馬台部落屢次求詣洛陽,除了互換方物、學習大晉的造物法外,還學走我們的文字。我們經歷的千年文字歷程,造物歷程,就這麼被他們省掉了。待這片土地有更大的勢力誕生,待他們不再內鬥,也能造出穩固的大船頻繁出入洛陽,還會學走多少文明?有沒有超越我們的那一天?到時候,我等造物的辛苦算什麼?」
謝據先反應過來,驚訝道:「火械令的意思是……邪馬台部落的野心,不止佔據倭奴島?」
王葛:「我只是覺得,一個不在意文明起源的民族,會在意禮義廉恥么?」
諸葛文彪:「此言有理!」
隨後,幾人來到部落貯藏弓箭的地方。木弓形制是短下長上,箭桿是木製,箭頭是骨制。
山容:「懷憤離開的倭奴近二百人,葛將軍許他們帶走私物財產,兵器全部扣下了。」
王葛拿起一把弓:「這跟書中所記的邪馬台兵弓一樣?」
「是。寄林部落與邪馬台部落有交易,用弓箭換取糧食的過程中,邪馬台便能知曉這處的海岸情況。另外,每年小部落有向大部落獻奴隸的規矩,長此以往,小部落零落、合併,不停遷移。相反的,即使邪馬台內鬥不斷,勢力也越來越足。」
王葛輕點頭,表示明白。邪馬台一直為立女、立男為部落王而爭鬥不休,每次毆鬥后死傷人口、損耗戰備,自然得向小部落索取。
這時一兵卒向山容彙報,攆走的倭奴徘徊在叢林另端,已經有餓暈的了。兵事上,王葛不管,她的任務是察驗投雷機的製造。
檜木堅硬耐磨,這便是晉軍選擇從此片海岸登島的原因。匠工伐木,倭人俘虜清理林中污垢,三天後檜木林總算乾淨,能隨意走動了。
這夜,臨時渡口很是喧吵,兵士們白天忙碌,天黑后仍有精力比武、跑馬。司馬晞很想跟中軍的兵士較量,扳回名聲,可是沒人應他的挑戰,令他空負力氣無處使。
他愈發仇恨的王葛就在不遠,她遠望海面,想著桓真現在哪裡?周將軍他們找到邪馬台部落位置了么?根據文書所寫,九州之北有數十部落,晉軍會跟這些部落起衝突么?再有就是,「漢倭奴國印」在邪馬台么?
海風涼,錢娘子給王葛披上氅,問:「回洛陽后,你真的要去國子學念書了?」
王葛點頭:「好在君姑說了,不論國子學、太學,都是歲數大的弟子居多。」
錢娘子:「你才多大。去念書挺好的,踏踏實實歇幾年,你和桓郎君也該要孩兒了。」
在錢娘子、南娘子跟前,王葛不必裝害羞,她笑著道:「其實我更想去太學,那樣就能常和阿荇見面。」
「荇郎君十三了吧?」
「對。」
「年少得志,令多少人羨慕,聽說不少人在打聽荇郎君。」
「是有問到我姑舅那的,學業為重,過兩年再說吧。」在王葛心裡,十三歲的阿荇仍是孩子。不過世事變化真是玄妙,短短兩年,謝據和卞恣定了親,司馬南弟也終於如願嫁給了劉泊。
回營帳躺下,王葛一時半會睡不著。她有多久沒思慮前塵、沒思念王南行了?如果回憶起的前世不是虛假,那她的穿越可真是奇上加奇。
王南行始終是王南行,而她只是對方的篾刀?
更匪夷所思的是,半年前王葛因公事去將作監,在那看到一顆紅豆樹,樹下大缸里有條魚,魚頭總朝著南。她奇怪而問時,陪同她的桓宗匠告知原因:自從桓帝繼位,就命人尋來特殊的餌石,能散發魚喜食的餌味,喂久的魚就始終頭朝南。
王葛當成趣事聽,恰有紅豆掉落缸里,魚轉頭,桓宗匠道:「成帝當年養的奇魚,活了三十餘載,知道奇在哪么?那魚年年月月,頭向南行,有一日突然頭尾相換,緊接著就……」
就是那個時候,王南行和林下的所有往事在王葛腦中補全。她很悲傷,但那時起的悲傷,無關林下了。王葛就像一個旁觀者,哭得死去活來,心疼也好、遺憾也罷,從此後僅為王南行。
王葛翻個身。穿越這種事都發生了,自己是篾刀轉世為何說不通?不過,如果前世因篾刀長久陪伴王南行,最後又被對方的血浸透,才擁有了王南行的部分情感和記憶,那刻刀呢?
王南行還有一把珍愛的刻刀!
刻刀有無轉世為人的機遇?
虎犁船上,桓真瞬間被袁彥叔扛過肩,頭腳顛倒摔在甲板上。「認輸。」
袁彥叔坐到旁邊:「你再堅持下去,就該我輸了。」
「講實話。」
「還需苦練。」
二人相視而笑。桓真問:「你想久呆平州?」
袁彥叔搖頭:「等帶方郡平穩,我就去涼州。」他和桓真的任務不同,過段時間他會隨麒麟船隊回平州,只是不再由遼東郡的沓津渡口登陸,而是從帶方郡東南方向上岸,借道三韓回平州。
借道之處,就是大晉將在三韓建立的渡口、交市位置。所以劍拔弩張之勢,短期內根本不在倭奴島,在三韓。
「袁兄還記得祖約叛亂時,於會稽山生事的韓晃、蘇峻么?」
「記得。怎麼?」
這二人出現在桓真夢境好幾次了。夢裡蘇峻反叛造成的兵民災難,比現實里祖約造的孽還要惡!桓真夢到出賣阿父行蹤的叛徒是踱衣縣的江縣令,以致阿父死於韓晃箭下。想來,當年他在踱衣縣獄見到江城,當即想活剮對方,是因前世和江家有殺父之仇?
桓真還夢到司隸校尉卞望之也殉難於蘇峻之亂。
鬱悶地講述完夢境,他說道:「我知這種事荒誕,但每每夢醒,我都心有餘悸,很難平靜。」
袁彥叔拍拍好友的肩:「放心,蘇峻是我親手殺的,韓晃和蘇峻埋在一起,他們埋的位置我都記得。」
「我求袁兄一事,告訴我,他們埋在哪?」將叛賊挫骨揚灰不過分。
隔日。
積射將軍葛洪率隊返回臨時渡口,捕魚部落的二百餘倭人全被帶來了,他們願去晉土討生活。說服這些倭奴百姓的不是譯官,而是邪馬台對小部落壓榨的躲無可躲、生無可生。
此刻在檜木林,由俘虜指認地點,兵卒們挖出兩大坑骸骨,這些骸骨是早期生活於檜木林的人,後來寄林部落選中此地安居,就把原來的人全殺了,幼童也沒逃過。
這些天可憐倭奴俘虜的兵士,全收回了可憐。原來弱小、哭哭啼啼的倭奴,在更弱的人前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