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芸娘可算死了
白茫茫的雪山腳下,枯樹上的烏鴉成群結隊守著不遠處的愚谷村,死氣沉沉的村子被一聲吆喝打破了寧靜。
「芸娘死啦!芸娘可算死啦!」那興奮的聲音哪裡像是死人了?倒像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似的。
緊接著家家戶戶的門都快速的打開,腿腳快的跑在最前面,手裡還提著桶、端著盆,瞬間愚谷村就沸騰了。
腿腳慢的站在家門口猶豫了一下,也轉身提著個桶跑出去了。
「作孽了哦,作孽了哦。」蒼老的哭嚎聲淹沒在了一聲接一聲的喊叫中。
打雞血似的人們沖向了村西頭的一戶人家,帶頭的男人坡著腳,速度卻一點兒不慢。
「咋辦?大哥,他們要來搶走嫂嫂了!」潘玉寶小臉煞白,手裡攥著半月形的砍柴刀,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潘玉虎牙齒咬得咯嘣響,回頭看了眼炕上直挺挺的人和緊緊/貼在嫂嫂身邊不知死活的小妹玉竹,眼神一瞬黯淡下來,嘴角抿出了刀鋒般的弧度,鎮定的說:「要死就一起死!怕甚?」
話音落下,潘玉寶就衝出去了,潘玉虎看著也要衝出去的大妹妹,喊了一句:「玉雙!你在屋裡看著點兒嫂嫂和玉竹,別讓他們搶走了!」
「好。」潘玉雙摸起來放在菜板子上的菜刀,小臉綳的緊緊地,仔細看才能發現,她的手在顫/抖,顫/抖的厲害了。
或許是太害怕,潘玉雙抬起手直接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嘴巴子,隨後眼神堅定了許多,提著刀站在門裡,門神一般守在門口。
哐當一聲,木頭大門被踹倒了,呼啦啦的闖進來一院子的人,這些瘦骨伶仃的人眼底都泛紅了,直勾勾的盯著潘家的房門。
房門前,潘玉虎握著擔水的扁擔,眼神比這些村民更兇狠百倍,一字一頓:「再進一步,死!」
在他旁邊的潘玉寶緊了緊手裡的砍柴刀,拉開了架勢,只等二哥一句話就拼了,反正早晚是死。
「二虎子,你這是做什麼?人死就死了,大傢伙兒指著續命呢,村子里的活物都吃光了,能等著芸娘咽氣就夠仁義了。」趙長林說著,慢騰騰的往前走著,背在身後的手給後面的人打著手勢,那意思就是繞到後面去搶人。
「喪盡天良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我嫂嫂是人!不是家裡養的雞鴨,趙長林,人都敢吃,你還是人嗎?」潘玉虎氣得渾身顫/抖,怒視著眼前的這群人:「你們吃人肉一定會遭報應的!」
表情瘋狂的村民都愣了一瞬,有人羞愧的低下了頭。
「死,誰不怕?不害怕我們吃人幹什麼?潘玉虎,今天不吃人,明天都是死人了!」趙長林啐了一口:「你為了一個死人,讓全村子的人去死嗎?」
這下,那些村民都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再抬頭的時候忍不住縮小包圍圈,有人已經繞到了房後去。
「不準過來!不然別怪我翻臉無情!」潘玉虎揮舞著手裡的扁擔,嚯嚯生風。
「看什麼?一個半大小子能咋的?打死一起吃!」趙長林吼了一嗓子,讓開了路,後面的人一窩蜂的衝上來了。
屋裡,被嚇得一哆嗦的蘇芸暖猛地睜開了眼睛,愣怔了三秒之後用力的閉上眼睛再睜開,她懵了,徹底的懵了。
冰冷如同地窖一般的房子,房門緊閉看不到外面的動靜,但剛才那些話她是都聽到了,吃人!這是什麼世道?
舔了舔嘴唇,腦子裡亂鬨哄的畫面不斷湧入,比外面都熱鬧三分,她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快速閃過的那些畫面讓她在這冰冷冷的屋子裡冒了一身冷汗,她看到了實驗室里倒在地上的自己,看到了另一個女孩短暫的一生,就在她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思路的時候,土塊亂飛,牆上被砸出了一個大洞。
「二狗子,你去死!」守在門口的潘玉雙壓低聲音,撲過來就是一菜刀,慘叫的聲音傳來,蘇芸暖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她現在是芸娘,原本的芸娘死了,外面這些村民要吃人,這幾個孩子看樣子是抱著必死的心想要保護芸娘,真是難得。
別的不說,眼前的困局必須要解決了才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支撐著坐起來,看到蜷縮在自己腳下的一小團,知道這是原主最小的小姑子玉竹,扯了身上的破棉絮蓋在小丫頭身上,順便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動脈,確認人還活著鬆了口氣。
「玉雙。」蘇芸暖出聲。
正輪著菜刀逼退了闖進來的二狗的潘玉雙猛然回頭,瞪大了眼睛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個音節來。
「別怕,我只是昏過去了,扶我下地先去外面救他們倆。」蘇芸暖這會兒身上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活生生餓死的人,她知道支撐著自己的是求生的欲/望。
潘玉雙顧不得那麼多,扶著蘇芸暖下了地:「嫂子,我去救人。」
蘇芸暖點了點頭,潘玉雙提著菜刀就要衝出去,門被推開的剎那,外面的場景就落入了蘇芸暖的眼中,害怕的情緒被壓制了,只剩下了震驚。
那些穿著破爛衣服的村民一點點的圍攏過來,後面還有一些個面黃肌瘦的婦女拿著盆盆罐罐,一個個眼神里都透著狂熱,喪心病狂這四個字都形容不了,蘇芸暖急促的呼吸著,感覺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
門外,潘玉虎頭上的血模糊了視線,看什麼都血紅一片,一隻手死死的捏著扁擔,擋在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弟弟前面,看著衝上來的這些人,張開嘴拼盡全力,也充滿絕望的仰天怒吼:「啊……!」
人群瞬間定住了,一動不動,直勾勾的盯著突然打開的房門,蘇芸暖把牙齒咬得咯嘣響,拉住要衝出去的潘玉雙,緩慢的往門口走來。
人還沒到門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調,盡量壓低聲音,透出幾分陰測測的感覺,緩緩地說「潘家是好欺負的嗎?你們別忘了我夫君玉龍如今是官家的人,照著他的性子必會衣錦還鄉的,今日/你們逼我們到絕地,就不怕有朝一日他回來不饒你們?」
蘇芸暖慢慢的從房子里走出來,從陰影走到光亮處,臉色慘白帶著青色,分明就沒有一點兒活人氣兒。
傻掉了的村民都不敢動彈了。
不知道是誰哆哆嗦嗦的問了句:「你、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