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鏡頭
()年輕的老闆娘皺起了眉頭,說道:「她經常夜裡過來,有時每天都來,反而記不起到底是哪一天了。」
「聽說那天她和男朋友鬧意見,男友還動手打了她。」
「哦,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那天淑華的確來過,我們還談了好一陣子呢。她說麵條是給江波送的,我還說她太軟,打女人的男人理他做什麼!」
聽她這麼一說,我突然一下失去了希望,坐在那裡半天都沒說一句話。現在江波的口供已經得到全部證實,他沒有撒謊,也就證明他不是兇手。
年輕的老闆娘見我這個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有打擾我,自已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一個人坐在那裡想了一會兒,慢慢地將整個事件擴大,繼而想到:既然何淑華當晚是給江波買面,那麼她應該買了面之後應該往江波住的地方去,怎麼又會被人殺死在出租樓的樓頂?
難道她是在半路上遇到熟人,所以才折回去?
或者這個熟人就是江波,他事先想好一切,先打電話叫何淑華買面,然後在半路上將她攔下,又帶著她回出租樓……如此一來,他就成功地製造出不在場的證據。
如果這個熟人不是江波而是另外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會是誰?
現在看來,這起案件並不像當初預計的那樣簡單,偵查工作還要繼續深入才行。
我茫然地抬頭看了看夜空,那遙遠的星河正閃爍著幽暝的光芒,就像是案件中一個個撲朔迷離的線索,時而出現,時而中斷,讓人無法確定。
這時,我突然想到江波住的地方去看一看,也許從那裡能夠得到一些線索。我向年輕的老闆娘問清了江波的住置,然後一個人走了過去。
江波是本市人,他住的地方離何淑華的出租樓不遠,從夜市過去,也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就在這不到十分鐘的路途中,我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這裡有一個攝像頭。
黑夜裡,攝像頭靜靜地待在半空中,俯視著路面上的一切,它不停地記錄著那一小片區域內出現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動作或者什麼都沒有。
第二天回到局裡,我調出了這個攝像頭,屏幕上面出現熟悉而陌生的畫面。把時間調好之後,畫面迅速暗了下來,黑se的樹葉在屏幕上搖曳,讓人看著有些心慌。
不知怎麼回事,我一看到這畫面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一樣。但是我在出租樓案件發生之前,根本就沒有去過那個地方,可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並且感覺還很強烈呢?
我用力地甩了兩下頭,將這些奇怪的念頭拋了出去,然後緊緊地盯著畫面。據年輕的老闆娘說,那天晚上何淑華買面的時間大概是十點左右,於是我將時間調到九點五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畫面上時而有人走過。雖然時間是晚上十點,但是那一帶居住的人口比較多,所以夜裡還是有人出來活動。
快到十點十分的時候,一名女子在鏡頭裡出現了,我一眼便認出她就是何淑華。因為她的臉是很有特點的橢圓型,即便畫面上的人頭只有指甲大小,但是橢圓跟其他臉形很容易區分。並且她穿著牛仔褲,這是何淑華死之前的最後著裝。
只見何淑華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應該就是肉絲麵。她在畫面里出現的時間約有五秒鐘左右,然後便從另一角消失了。也即說,那天晚上,她在這個時間還活著,但在接下來去往江波家的路上被人攔下,然後以各種方法帶回了出租樓,最後在樓頂被殺害。
突然,屏幕上的何淑華又回來了,重新出現在畫面上。她順著原路返回,走到屏幕中間的時候,突然猛地抬起頭來,對著我看了過來。
從我的角度,她這一眼就是在看我,而且似乎知道我正看著屏幕中的她,所以她的目距穿透了屏幕,直接看向了我。當我的目光與她的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我突然驚呆了,因為她竟然跟小萱的樣子十分相似。
不,不是相似,她竟然就是小萱!
小萱就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我,神情十分悲傷和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獃獃地看著屏幕,雖然很想鑽進去跟她相會,可是我做不到。
這時,小萱的人像逐漸擴大,最後佔據了整個屏幕,就連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彷彿就站在我的面前一樣。
「小萱!」
我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
「不要!」小萱突然一聲驚叫,躲到屏幕的一邊,將身體緊緊地縮成一團,十分恐懼地看著我,並且大叫道:「離我遠點,不要碰我!」
「小萱,我是王磊,我是師兄啊!」
「你少來騙我,師兄早就死了,並且我現在已經和他在一起了,你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小萱嘶聲叫了起來,那聲音就像一隻正被宰殺的野獸。我忙將手收了回來,連聲道:「小萱,我不碰你,你冷靜一點,認清我是誰?」
小萱看著我,神情突然變得驚慌起來,眼神是充滿了恐懼。我不知道她在屏幕里究竟正經歷著怎樣的恐怖,於是道:「小萱,別怕,我就在這裡,你不會有事的。」
這時,小萱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睛一下裂開,發狂似地指著我叫道:「你就是殺人兇手,是你殺了我!是你殺了我!」
「不,小萱,我是王磊,不是殺人兇手,你快冷靜下來,告訴我是誰害死了你?」
「你是殺人兇手,你是殺人兇手,我不會放過你的!」
小萱瘋狂地叫著,突然身體現出一道道血痕,然後便一塊一塊地掉落下來,最後只剩下一個骨架和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不!」我絕望地叫了起來,根本沒有想到小萱早就已經死了,面前的只是一個幻像。
絕望的叫聲讓我驚醒過來,此時放映室里靜悄悄地只有我一個人,我渾身發麻,回想著剛才見到的一幕,不由得悲痛萬分。但同時心裡也存在一個疑問:小萱在這起案件中已經出現了兩次,難道真的與她的死有關?
可是,這明明就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殺害小萱的兇手即使不是游巧林,也是與他相關的人物,而出租樓兇殺案的兇手怎麼可能與他們扯上關係,這就好像太平洋和地中海一樣,兩者相距十萬八千里,就是一百一千杆子也打不著。
那麼小萱為什麼會頻繁出現呢?
為什麼在其它兩起案件中我沒有看到她?
還是因為我現在正在偵辦此案,所以才會看見她?
我無助地思索著,但是連現實問題都無法解決好的我,又怎麼可能解決這種虛幻世界的事情?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只好又回到現實,就在我看到剛才的幻像之時,屏幕上的畫面依然在向前運行,突然一個男子急匆匆地走出過去,而走的方向跟何淑華剛才的一模一樣,都是消失在左下角。
我心裡一驚,忽然想到幻像中小萱所說的意思,於是立即將畫面回放,然後停頓,一張陌生而略帶兇相的男子出現在屏幕上。我看了看時間,兩人經過攝像頭前後相差不到兩分鐘,也就是說,這名男子能夠很輕易地追上何淑華,那麼會不會是這他呢?
按照我對現場的估計,從攝像頭所在位置到江波的家,大約有六、七分種的距離。如果兇手是尾隨而去,那麼他必須在何淑華經過攝像頭三分鐘之內經過,否則就很難追上她。
於是我又將錄相繼續向後放了三分鐘,意外的發現,這段時間內除這名男子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我的心跳一下加快了,立即將之前的那個人找了出來,將他的頭像進行放大。
由於是在晚上,所以人的相貌不是很清楚,並且這個人頭上還戴著一頂帽子,遮住了大半個臉,不過他的著裝倒是挺醒目,穿的是一件格子衣服。
我立即將這一情況通報了張傑威,讓他馬上安排刑偵四組的人尋找這個格子衣服的男人。
現在江波的嫌疑並沒有完全排除,就如同我之前分析的那樣,他完全可以在打完電話叫何淑華買面之後,站在自家的樓下等她,等她提著面到達之後,又把她哄著回家,然後實施了犯罪計劃。
這時,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我看了看,原來是陳宇嘉打來的。當初還真是要感謝他,若不是他找到胖老妖,只怕我就被解除公職、送往石盤山了。最近案件挺多,也沒有去他那裡,不知他今天打電話有什麼事情。
「宇嘉,有什麼事嗎?」
「算是好消息,我的恩師米歇爾先生現在正在beijing參加學術交流會,可能今天就結束,到時他會專程過來一趟看看你。」
「看我?」我有點發愣了,因為我跟這個什麼米息兒的根本就不認識,他會專程見我?不會是陳宇嘉開的玩笑。
「你忘了,我曾經將你的病情給他介紹過,他很感興趣,所以這次特地在歸國之前和你見一面。」
哦,我這才想起來,的確有這麼回事,於是道:「你放心,我保證不給中國人丟臉。」
「科學無國界,病情同樣不分人種,你可別搞種族分裂,到時等我電話。」陳宇嘉語氣輕鬆地結束了電話,看來他對恩師米歇爾的到訪很高興。
我揉了揉腦袋,最近幻覺又增多了,看來也應該去陳宇嘉那裡一趟了。突然又想到馬上就要提審游巧林,心中一動:陳宇嘉是心理專家,他對如何攻破人的心理防線應該有獨到的見解,那我為什麼不先向他討教一下,然後再去提審游巧林?
關於游巧林的事情,已經壓在我心頭很長時間了,所以一想到這裡,我立即驅車前往宇嘉心理診所。我沒有打電話告訴陳宇嘉,想給他搞點意外驚喜,免得他整天待在診所里無聊。
走過那段山路般的樓梯,穿過弄堂一般的走廊,我敲了敲門。
「請進!」陳宇嘉在裡面說道。
我輕輕推門而入,只見陳宇嘉就坐在那裡,他的面前是一個裝著打扮有點像民工的人。
他沒有轉頭過來看,只是嘴裡說道:「請坐一會兒,這邊馬上就好。」
我沒有做聲,靜靜地坐在那裡,只聽陳宇嘉對病人道:「你以後不要高空作業,因為那樣會引起血壓增高,而血壓增高之後會壓迫你的腦神經,從而讓病情加重。」
病人點了點頭,連聲稱謝。陳宇嘉又囑咐了一些事情,然後在一張紙上寫了幾行字,交到病人手中道:「這是一些安神的葯,你可以每天早晚按量服用。」
「好,你先回去,有什麼異常再回來找我。」
「謝謝陳醫生,多少錢?」
「算了,你們的收入也不高,並且你的情況也不嚴重,這次就免費。」
「那真是太謝謝陳醫生了,現在的醫院進去就是幾百塊,像您這樣的活菩薩真是越來越少了啊。」
「快別這樣說,你先回去,後面還有病人。」陳宇嘉說完之後轉過頭道:「你……怎麼是你?」
看著他吃驚的樣子,我哈哈笑道:「陳醫生果然是德藝雙全啊。」
陳宇嘉淡淡一笑,沒有多說,好像這種事情並不算什麼,看來沒有少做。
「這就是你不到大醫院就職的原因?」我這個人就這個xing格,無論事情都喜歡轉幾個圈,雖然很多時候是把自己給繞了進去。
「算是其中之一。」陳宇嘉還是一付寵辱不驚的樣子,然後道:「不是讓你等電話嗎,你怎麼今天過來的?」
「哎,咱已經病入膏肓,再晚來一步只怕就沒救了。」我做出一付奄奄一息的樣子。
但是陳宇嘉可不是那種隨便會上當的人,他微微一笑道:「怕是有別的事。」
「高明,真是高明,我真的想像不到有誰能騙過你的法眼。」我一個馬屁拍了過去,因為今天是有事求教,先把馬屁拍舒服再說。
陳宇嘉眼中閃出一道智慧的光芒,他輕皺眉頭,然後道:「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幫忙?」
我知道在他的面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隱藏,於是坦白道:「的確如此,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想請你幫忙。」
陳宇嘉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se。我知道,像他這種聰明得不像話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定很少失敗,所以最希望挑戰有難度的事情。我也很想在空閑的時候,問一問他,究竟失敗過幾次。
我賣了個關子,問道:「你猜猜是什麼事?」
我話剛落,他便脫口道:「肯定與案子有關。」
唉,我算問了個廢話,我是jing察,除了案子之外,還有什麼需要一個心理醫生幫忙幫一件棘手的事呢?
陳宇嘉繼續說道:「我是心理醫生,你找我肯定是與我的職業有關,那麼一定就是遇到鐵口銅牙了。
」
「哎,跟你說話真沒意思,前面還沒說完,後面你就全知道了。」我有些不滿地道。
陳宇嘉還是微笑,我氣不過又道:「這天底下就沒有你看不透的事嗎?」
「有。」
「是什麼?」
「你」
「我?」
「是啊,你的病情我怎麼也看不透,直到現在也不敢下一個定論呢。」
「大哥,你這是在調侃我,你讓我這個悲慘的病人情何以堪啊!」
一番寒喧之後,陳宇嘉把茶遞到了我的手中,然後問道:「到底什麼事?」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審一個死刑犯,但是這個傢伙十分頑固,我想知道有什麼方法能夠讓他開口,並且要說出他不想說的事情。」
陳宇嘉慢慢坐回到椅子上,眼睛微微閃著細光,我知道他這個樣子是在思索,於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
過了一會兒,陳宇嘉道:「他為什麼不願開口,你只說出你能想到的原因。」
這件事我還真沒有認真想過,於是臨時想了一下,然後道:「他是想戲弄我們,或者說他在保護某個人,我能想到的就這兩種原因了。」
陳宇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道:「我能不能見這個人?」
我把手一攤道:「很遺憾,這個恐怕不行,因為他所犯的案子十分嚴重,上面十分重視,所以能夠接觸他的只有辦案人員。」
陳宇嘉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先說第一種情況,他若是想戲弄你們,那麼就說明這個人很自負,只有自認為聰明的人才會有這種變態的想法。」
聽到這裡陳宇嘉說的話卻十分有道理,因為沒有哪個傻瓜會想著去戲弄人,他們成天想的都是如何不被別人戲弄。戲弄人的確是聰明人的特權,也是他們變態的最佳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