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就為了一口吃的
「我……」張騫感覺自己人生第一次有了種欲言而不得的感覺。
昔年面對匈奴鐵騎、無盡沙漠、層出不窮的馬賊、兇猛的野獸,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竟然在面對李歡的時候,有了……
可……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比馬鐙、馬蹄鐵、白紙都更好的東西嗎?
這如果是別的人說,張騫或許會不屑一笑。
可這出自於李歡之口……
「下官盡量找準時機稟報,君侯還是先隨我去太廟中祝禮,方才是第一要務!」
李歡見此情形,心中雖然略感無奈,但自己而今都已經是漢帝國的關內侯,也只有乖乖地遵守漢帝國的規矩。
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混吃等死的日子,是真的有著落了。
太廟如李歡預想中那般雄偉!
當真讓人走進宮門,遠眺過去,就有一種高山仰止的肅穆油然而生。
張騫滿目狂熱,恭敬地跪下,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節。
李歡也不敢遲疑,伸手微微扶正了自己頭上的金冠,也是如張騫一般,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隨後,兩人都緩緩起身。
然後,張騫又向著李歡使了一個眼色。
李歡愣了愣,左右看看,除了宮門外守護著的護衛之外,便無他人,便只好低聲道:
「張兄,您直接說話吧。」
張騫尷尬一笑,這才意識到李歡可不是甘夫,他躬身一禮:
「君侯,請入太廟,順階梯而上,其內便供奉著我大漢帝國的歷代先君。」
李歡微微頷首,神色肅穆,腳步穩健,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張騫站在宮門下,目送著李歡的背影走上高處、更高處石階,又是躬身一禮,肅穆的退步出宮門,這才轉身離去,直奔宴會而去。
宴會一片歌舞昇平。
皇帝劉徹看到張騫折返回來后,眼中不知為何,流露出一抹笑意的招了一下手。
張騫大呼僥倖,趕忙湊上前去,躬身一禮:「陛下,李侯已經去往太廟了。」
「他有什麼想說的嗎?」
皇帝劉徹淡淡道。
張騫聞言,微露遲疑之色,可忽然看到皇帝身後站著一個絡腮鬍將軍,不是別人,正是霍去病後,他立刻明白了什麼,拱手一禮:
「陛下,李侯說他忽然想到一物,其對於我大漢的重要程度,甚至遠超馬蹄鐵、馬鐙、白紙等物品……」
他忍不住遲疑了一下,臉上也升起些許紅暈,這般模樣,宛若是忸怩著表露愛意的少女:
「他來之前,水米未進,恐自己一餓之下,便忘記了此物……」
「哈哈哈……」
劉徹聽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下邊宴會上的群臣們聽到皇帝如此爽朗的笑聲,也不由得紛紛抬頭看來。
「那就讓他多餓一些時間,印象應該會更為深刻。」
劉徹笑罷,臉上依舊帶著些許喜色,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霍去病:
「去病,你說呢?」
「陛下所言甚是。」
霍去病毫不遲疑,全然忘記了曾經的「歡哥」是叫得多麼親熱……
大漢太廟中,供奉的歷代皇帝,自高祖劉邦而下,漢惠帝、漢文帝、漢景帝分列。
李歡走近之後,邊上就有一個身穿禮服老宦官,示意進香,而後跪在蒲團上。
整個大殿中,燈火昏暗,煙氣繚繞,卻沒有那種陰森之感,反而給人一種神聖至上的恢弘大氣,威嚴光明如神宮的感覺。
李歡越發感覺頭頂的金冠沉重,遮住眼睛的珠簾,也不由得輕微抖動著。
邊上的老宦官見狀,忽然開口,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君侯的冠冕壓首,若是不堪忍受,何不自取?」
李歡吃驚不已:「能摘下?我可是在拜見歷代先君……」
「高祖崛起與微末,而得天下,又怎麼會在意這些小節?」
老宦官年歲約莫五十上下,但肌膚晶瑩,宛若保養極好的老貴婦,笑起來的時候,也眉目和善。
李歡伸手扶了一下頭頂的金冠,正要動手摘下金冠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以前經歷過的面試。
那些面含微笑,和藹如同至親一般的面試官們,總是會不經意之間,在言語之上挖坑等著自己跳……
一種警覺的情緒,瞬間傳遍李歡周身。
這裡是太廟啊。
尋常的宦官,怎麼可能在這裡看守太廟。
而且,保養得如此之好?
宦官……不就是在宮中做著牛馬一樣粗活的大牲口?
李歡的眼神不經意之間,注意到身邊宦官的手,果真保養得比自己前女友那個天天做手部護理的富婆都好。
有貓膩!
於是,李歡變摘為扶。
金冠微微扶正,李歡言辭肅穆:「正因為高祖皇帝崛起於微末,與天下群雄爭鋒,披堅執銳、親冒矢石,如此不易,開創我大漢基業,就更加值得敬重。
我生於不毛之地,而今得陛下恩遇,自當更加自我剋制。
豈敢因為區區不適感,而在高祖等歷代先君面前,禮儀虧損?」
老宦官聞言,訝然一驚:「那依照你看,昔年與高祖爭鋒之項王,何許人也?」
李歡道:「真英雄也!」
老宦官變色:「你說什麼?」
「項王,真英雄也。」李歡道:「然高祖勝真英雄。」
老宦官起身一禮,退了出去,他本來就是給李歡設坑的,沒曾想差點反而被李歡設坑。
這天,沒法聊了。
什麼都沒吃,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至少,李歡這會兒就不想上廁所……
楚漢爭霸的歷史往事,浮上心頭;至於誰是真英雄,誰是真小人,又怎麼會是一兩個人說了算的呢?
一千年,兩千年後,不同的人,依舊會認為不同的人是真英雄和真小人。
而聊天,如果不關乎生死的時候,大家都可以張嘴就噴:在座的諸位都是垃圾。
可一旦關乎生死後,就不得不摸一摸項上人頭,看一看自己的九族是否快樂。
時間分秒而過,李歡有很多種辦法,不會讓自己無事可做,從而感覺時間流逝極其艱難。
自己身為大漢關內侯,那就需要不斷的為漢帝國輸血才好。
單獨憑藉自身所學,想改變的東西可以有很多,但是能改變的東西可就未必能有想的那麼多。
於是,李歡開始思索著大漢這片尚且顯得原始的土壤上。
自己究竟能播種下什麼樣的種子……
天色黃昏,宦官們一聲不響的走進大殿中來奉香。
宗廟中的燭火,永不熄滅,如同帝國,在帝王們心中都認為,會萬世不滅。
然而,李歡真的餓的不行了……
正在他有些口乾舌燥,飢餓難忍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什麼時候,跪了一個模樣威武,極其俊朗的青年。
此人穿著錦衣,腰懸玉佩,氣勢不凡,看起來身份不低。
還不等李歡說話,這個在燭光映照下,面部輪廓分明,眉目威武的青年,就率先開口:
「你就是今日剛剛冊封的關內侯嗎?」
李歡有些奇怪的回頭望殿門外看了一眼,大殿外空無一人,他心裡覺得好生奇怪。
看著身邊忽然出現的青年,暗自琢磨起來,這難道又是皇帝劉徹對自己的另一場面試么?
有點意思……自己可是花了很多錢面試培訓過的人吶!
李歡看著奇怪的俊朗青年,微微一笑:
「這裡是太廟,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皇族之人,本來在你冊封為關內侯的慶賀宴會上,可因為酒後失態,被陛下責罰,來太廟跪著靜思己過……」
這皇族之人忽而笑了起來:「我聽去病說,你早上過來的時候,水米未進?肯定餓急了吧?」
李歡回想著張騫說話的,點頭道:「是餓急了……」
「去病讓我悄悄給你帶了些吃食,你看……」
「大膽!」李歡怒目圓睜,鬚髮皆張:「你竟敢把吃的帶進太廟,玷污如此神聖之地!」
青年面上遲疑著:「你別那麼大聲兒,把外邊的人驚動,可就不好了……而且,我和去病都是好兄弟。
你不也和去病是好兄弟嗎?
那我們可就都是一樣的好兄弟了呀!」
李歡聲色俱厲:「你現在退出去,我尚且可以不計較,如果再敢污言穢語,可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哎!君侯,幹嘛這樣,這地方,誰會進來?我和你兩人大快朵頤一番,收拾乾淨……」
「簡直氣煞我也!我深受皇恩,為陛下所器重,怎能容你如此放肆!」
李歡一把揪住這俊俏青年的衣領,抬手就是一耳光狠狠的抽了過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巴掌快要抽打到青年臉上的時候,這青年臉上反而流露出一抹滿意無比的笑容。
李歡也猛然感覺自己扇出去的手,被一隻力量無窮盡的鐵手死死的抓住,不能動彈分毫。
他猛然回頭一看,抓住自己手腕的人,竟是衛青。
車騎將軍衛青?
李歡瞬間頭皮炸麻!
那——這個青年……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