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魚餌足夠美味魚兒焉能不咬鉤
坐在座位上,岳雲暗自觀察宴會廳眾人眼睛,發現幾乎所有人眼睛都隱隱有了紅血絲,瞳孔也有了渙散跡象,不由心中大定。
這正是人類吸收了此種迷香氣體之後,情慾被引發,自控能力下降、變得容易衝動、心神漸漸失控的生理表現。
只是一包藥粉的藥性還是弱了一點,分攤到這麼多人身上,還不至於讓眾人立刻變成發情的野獸。
「秦相公,如今酒至酣處,不如以詩詞行酒令。」
岳雲剛進宴會廳沒多久,金國正使黃順民便忍不住發話了。
他此舉有兩個目的。
其一,挖掘幾個精通詩詞經義的文人俊傑,並暗中拉攏,這是那位喜好詩詞歌賦的金國皇帝完顏撣交待的任務。
其二,黃順民本人是金國有名的詩詞大家,若是能夠藉此機會在宋人自認為擅長的方面將其羞辱,傳回國內必定讓他們家皇帝欣喜不已,比眼下看來肯定會成功的和談,更能夠在金國皇帝那裡加分。
後世史學家有一個論調是「金以儒亡」,雖然不被所有人認同,但有一點岳雲卻是知道的——金國眼下非常崇尚儒家文化。
最直觀的體現便是金國當今皇帝完顏撣喜好詩詞經義,喜好拉攏宋國大儒才子。
這位金國皇帝七年前繼位,自幼隨前遼國的大儒韓昉學習漢文經史,漢化程度很深,最喜歡「執射賦詩」,身邊養了一批擅長詩詞經義的漢官近臣。
所以,黃順民讓秦檜開辦這場詩詞會的目的,岳雲早就猜到了,這也是岳雲特意混入詩詞會的原因。
秦檜笑道:「不知大使想如何玩行酒令?」
黃順民微微一笑,一臉狂妄的說道:「不如秦相公出一題,先由本使作一首詩詞,看你們宋國是否有人所作詩詞比得過本使。」
現場的宋國大儒、才子們頓時躍躍欲試,做好了狠狠打金國使臣逼臉、大出風頭的準備。
「既然大使有此雅興,本相便出一題。」秦檜略一沉思,道:「眼下正值深秋,便以『秋』為題吧!」
眾人一聽,頓時全部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沒多久,黃順民突然一聲長笑,大聲道:「本使已經想好了一首詩。」
「這麼快。」
眾宋人頓時一驚。
黃順明起身朗聲道:「氣爽皓曦晶,秋清果是清。吟風高樹朗,灧露雜花榮。湖澈淪漣影,山開錦繡情。今來真即景,卻笑太循名。」
宋國一眾文官、大儒、才子們一聽,頓時臉色有些難看,這詩雖然算不上經典,但已經算是佳作了。
已經想了幾句詩的幾個大儒才子暗自比較了一下,也不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只好繼續埋頭深思。
「大使這首詩意境深遠、押韻極好,堪稱精品。」
「不錯,在下以為大使這首詩足以名傳千古。」
「聽說大使有北國第一才子之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
大儒和才子們埋頭苦思,但宋國這邊的一些文官竟然毫無氣節的開始跪舔,實在是讓岳雲大跌眼鏡,感覺匪夷所思。
雖然可能是受迷香氣體的影響自控能力下降,但也恰好將這些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反映了出來。
「怪不得趙構和秦檜以莫須有罪名害死岳飛老子,除了韓世忠等武官說過話之外,幾乎沒有文官站出來替岳飛說話。」
「靖康之恥之後,這些人徹底的變成了軟骨頭,已經挺不起民族之脊樑、沒有了儒家氣節可言。」
「即使有岳飛在前線接連打勝仗,但依然沒有打消他們心中對女真人的畏懼,一心只想著求和乃至求饒。」
岳雲心中正暗恨不已,突然聽到黃順民大聲說道:「本使常聽宋人以詩詞文章譏諷我大金疏於禮教,卻不料你們宋國大儒才子也不過如此。若是以此類推,豈不是說你們宋國比我們大金更疏於禮教。」
黃順明聽著一些宋國文官的恭維之語,神色越加得意和張狂,心中卻對大宋文人也越加鄙視,神色表情和說話用語也毫不掩飾。
只是,他有些擔心皇帝交代挖掘拉攏宋國才子的任務能否完成。
完顏鐵武雖然不喜歡詩詞,但此時見黃順民以詩詞羞辱宋人,也禁不住猖狂大笑道:「宋人在戰場上是廢物,在文學一道也是廢物。」
說到這裡,完顏鐵武感覺自己心中對男女之事莫名的渴望,禁不住又說了一句:「秦相公,你們宋國文人既然連一首能夠拿出手的詩詞都沒有,不如早早結束這詩詞會,早點把小娘子送到我房中。」
「說起來,你們宋人唯一能夠比過我們大金的,也就是那些皮膚白皙、柔嫩的小娘子們在床上的功夫了,哈哈哈……」
金國正副使先後一番羞辱,特別是完顏鐵武因為迷香氣體的影響毫無顧忌以女人羞辱,即使是秦檜面子上都有些過不去了,大聲問道:「爾等在本朝享有大儒、才子之名,難道真沒有人能作出一首好詩詞來。」
秦檜話說完,看向一眾大儒才子,卻是沒有人敢與他目光對視。
這時,岳雲起身冷笑道:「大儒才子們固然拿不出好詩,但剛才那些阿諛奉承金國大使的上官們卻是讓人不恥。」
那些剛才出聲阿諛奉承黃順明的文官們聞言,頓時惱羞成怒,見說話之人不過是太學院的一名學生,紛紛呵斥。
岳雲卻沒有理會他們,又對完顏鐵武說道:「完顏副使剛罵宋國文人這沒錯,但說我們宋人在戰場上是廢物這就大言不慚了。」
「難道完顏副使不知道前些日子宋金兩國中原大戰,你們金國節節敗退,死傷數萬人,被我宋國兒郎在戰場上殺得哭爹喊娘之事。」
完顏鐵武一聽,同樣惱羞成怒,一臉殺機的指著岳雲,殘忍的說道:「小子,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擰下你的腦袋。」
秦儈見此,也厲聲喝道:「你是太學院哪位夫子的學生,竟敢如此放肆失禮,還不跪下向兩位大使賠罪。」
太學院帶隊的鄭夫子連忙起身,向秦檜恭敬行禮道:「啟稟秦相公,此子名叫馬致遠,是我太學院的學生,在詩詞一道有大才,只是性格有些古怪,請相公恕罪,兩位大使見諒。」
完顏鐵武還想說什麼,黃順民卻是眼睛一亮,搶先說道:「你說此子在詩詞一道有大才,可有詩作?」
鄭夫子連忙說道:「就在今日正午時分,馬致遠便作了一首詞。」
說完,這位夫子便將《天凈沙·秋思》逐字逐句念了出來。
眾人一聽,頓時全場一片寂靜。
然後所有人都是一臉驚嘆,不少人出聲喝彩,讚歎品鑒。
即使是那些剛才被岳雲譏諷的文官們也是心中讚歎這首詞實乃經典之作,足以名傳千古。
黃順明更是眼睛越來越亮,心想終於找到一位能拉攏的才子,目光閃動中,冷哼道:「馬致遠是吧!你這首詞的確是經典之作,但只是前作,很可能是耗費數月乃至數年之久打磨而成,甚至可能是他人之作,你若是以今晚上『秋』為題,再作一首不錯的詩詞,即使比不了這首《天凈沙·秋思》,本使便原諒你剛才的無禮之言。」
岳雲將黃順民神色表情看在眼中,心想已經將魚兒目光吸引過來,能不能上鉤,就看誘餌夠不夠香了。
而詩詞卻正是穿越者的金手指,為了能夠讓魚兒上鉤,岳雲準備今晚上將這個金手指用到極致,順便給這些人好好飈一番演技。
心中念頭轉動,岳雲高聲喝道:「這有何難?」
說著話,岳雲將桌案上一壺酒拿起來,一口喝乾,打了一個酒嗝,青袖一揮,對宴會廳兩側的兩名執筆小吏說道:「麻煩兩位兄台寫快一點,我只說一遍。」
眾人一臉疑惑,心想你一首詩詞就算念一遍,這麼多人難道還記不住。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此作一出,全場一片寂靜,然後幾乎所有大儒才子和一些文官齊聲道:「好詞!」
然後紛紛出言讚賞品鑒。
即使是秦檜也是微微頷首,心想這個馬致遠,回頭定要收到自己名下,為自己所用。
黃順民眼神中的渴望之色更是難以掩飾,心想只要將此子一人拉攏帶回金國,在陛下那裡便已經足夠交待。
而且,作者通過「少年」時與「而今」的對比,表達了報國無門的痛苦。
「這馬致遠自感報國無門,本使稍一拉攏,應該便能夠帶回大金。」
這樣想著,黃順民正要出言試探一番,不料岳雲拿起旁邊同學桌案上壺酒一口氣喝光,一臉醉態的又大聲作起詞來。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此詞一處,全場又是一片死寂。
辛棄疾是南宋有名的詞人,眼下雖然才是兩歲的嬰兒,但二三十年後的南宋跟眼前南宋形勢差不多,這首詞實在是太契合眼下所有宋人官員和文人才子們的心聲了。
靖康之恥之後,所有宋人做夢都想著能夠在戰場上將女真人殺光,但所有文人都認為這不可能,即使岳飛這幾年打了不少勝仗,不少百姓和將士信心恢復不少,可這些文人們依然沒有信心。
而這首詞最後一句以沉痛的慨嘆,抒發了「壯志難酬」的悲憤,實在是太契合眼下這些人心中想法了。
現場宋國官員、大儒和才子們感悟著這首詞中壯志難酬之意,加之迷香氣體的影響,心神幾乎失控,心中生出莫名悲痛遺憾之意,陷入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而黃順民聽了這首詞之後,一邊暗自驚嘆這首詞意境深遠,實在是經典之作的同時,卻是聽出了這首詞中作者報國無門,對國失望之意,禁不住心想,這馬致遠對宋國朝廷如此失望,註定是要被我拉攏投效大金的。
他卻不知道,魚兒上鉤的瞬間,都會想這魚餌為何這般美味。
黃順明正想說點什麼,不料岳雲已經搖搖晃晃走到了宴會廳門口,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全場宋人文官,搖了搖頭,打了個酒嗝后,一臉輕蔑的說道:「爾等是大宋朝廷重臣,但我馬致遠不願與爾等為伍。」
說完,岳雲也不理會眾人再次變得難看的臉色,自顧轉身搖搖晃晃的往外走去。
從一旁隨從們待的側廳中跑出來一名樣貌清秀俊俏的少年伴當,扶著岳雲往外走去。
在宋一朝,書生士子們身邊都會有一名機靈的少年當伴當,充當著隨從和書童的職責。
岳雲的伴當不是別人,正是岳銀瓶所裝扮的。
岳銀瓶扶著搖搖晃晃的岳雲,低聲問道:「大哥,金國使臣黃順民會追出來嗎?」
「放心,他會的。」岳雲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
魚餌足夠美味,且幾乎就放在了肥魚的眼前,又有迷香氣體迷失了肥魚的眼睛,肥魚不咬鉤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