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至親骨肉

第106章至親骨肉

林夕夢到的時候，不敢相信這是有人的地方。

漫天遍野的戈壁灘中間凹下去一塊平地，大約有一個村子幾十戶人家的大小。

一條小路直通村裡，村口有個水井，一株不大的胡楊樹罩在水井上。

往裡走，房子是土坯石頭，家家戶戶都差不多。

把馬栓在村口，林夕夢挨家挨戶敲過去。

前兩戶是空的，第三戶是個婦女開的門。

常年的疲憊勞作加上惡劣的生存環境，這女子面如死灰，眼神渾濁。

問上一句，遲鈍到半天才反應過來。

「林家」

「那邊」一個字不願多說。

關於林家的事，林夕夢還是頭一回知道這麼清晰。

「好孩子，你能不能打聽打聽夕妍那孩子在哪兒？當年那事過去，她才六歲，那麼小的孩子就要給人家當奴婢了？她能活下來嗎？」

林夕夢四處看了看，什麼吃的也沒有，那口鍋都不知道多久沒開過，冰涼涼的。

順著她的手指，林夕夢往前排屋子望過去。

房間簡陋，靠東是一張土坯床，一張半舊的木桌和兩個歪歪扭扭的凳子。

她們自己卻不能吃，一律全交。

謝辰瑜沒來，林夕夢一人來的。

林夫人從上到下，不知多少年沒洗澡，皮膚都變成茶醬色。

母女由生疏到親熱，眼淚抹了又抹。

林夕夢垂首細細消化這些信息。

「夢兒，你快別看了，坐這兒，娘剛擦乾淨的」，林夫人指著一張板凳。

說起林夕妍，林夫人也背過身擦眼淚。

強勁的北風混雜著砂礫，兜著破麻布『噗噗』作響。

屋中所有的桌面板凳床鋪，布滿灰撲撲的塵土，黑煙。

至親的骨血緊緊相擁抱頭痛哭。

輕罪的幹些輕活，紡線織布等，重罪的就要下地開荒，種些當地能存活的作物，上交朝廷。

「林正瀟，你的弟弟，如果活著，他今年就十一歲了，可惜……」

渾濁的眼睛微微發亮，眼角的褶子上揚，婦人仔仔細細看了眼前人，聲音裡帶著顫抖。

女兒臉蛋白嫩嫩，還是當年小姑娘的樣子，又有些不一樣。

「都死了」

每個村子，定期有人來送糧食，輕罪的吃的好些，重罪的只有黑窩窩頭。

「娘，你先坐吧」

祖母死了。

那幾乎是最差的幾間房，別人家好歹有泥土有石頭，屋頂是一種草編的席子，上下搭幾層就不會再漏風。

只有兩個人相依為命了。

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一遍，最後看向婦人的臉。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她那個剛滿五歲的孩子被抄家的人砍了一刀，小小的孩子肩膀上那麼大的口子，鮮血直流。

眼眶濕濕的，又有汗顏和無奈。

當時她就昏死過去，再醒來已經在去北疆的囚車上。

林夫人顫抖著手摸著女兒的臉頰。

林夕夢花了半天時間了解清楚情況。

「大部分都死了，你的乳母奶娘，都病死了，還有些分派到另外的村子，時間一長娘也打聽不到，你嬸嬸住在隔壁，也是孤身一人，娘正打算和她叫她一起去找吃的」

「從你父親被砍頭那一刻，林家就徹底完了」

林家只有幾座泥坯小房子，窗子用破麻布糊著。

「夢兒，我的夢兒」

皇后又不可能跟她說詳細，一個侍妾根本無處打聽。

林家二夫人聞訊趕來。

婦人不好意思縮手低頭，想起身打掃打掃，又怕灰塵飛起來嗆著女兒，站起又坐下，來回好幾次。

「有人送的，隔段時間會有人送來粗糧面，東西不太好但也能吃飽，每次蒸一鍋窩窩頭，能吃好幾天」

竹籃『啪』一聲掉在地上，婦人渾身都在發抖。

「是我，娘！」

「咱們家當年來了一百三十二口，現在都在哪兒呢？」

「這位姑娘，你找誰？」

兩個年老枯槁的女人，眼底湧起濃烈的悲哀，一片死灰永不復燃。

「老天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了你，唯獨沒給你好命」

而林夫人也了解到，女兒現在是楚王殿下的良人，剛從侍妾升上來，還算得寵。

以前的記憶太混亂。

林夕夢問她平日吃什麼，多久做一頓飯，穿的衣裳從哪兒來，嬸嬸她們都在哪兒？

「這裡簡陋，夢兒你怎麼來了？」

母親和嬸嬸還活著，還有一個親弟弟林正瀟和堂妹林夕妍不知去向。

——

她挎著籃子正打算出門，見到來人整個人愣住。

「我的女兒，你在王府可受了委屈？」

林夫人生怕女兒受委屈，拿袖子擦了又擦。

這些年，幾乎成了她一塊心病。

汗顏是因為自己吃穿不愁，無奈是自己一時沒本事救她們出去。

她發了瘋的問所有人，沒人知道小兒子在哪，是否還活著，人人惶恐不安驚魂未定。

西面是個簡單的灶台，牆角堆著凌亂的樹杈乾草和樹葉。

拿了兩塊餅子謝過婦女，林夕夢一步一步，走向這個身體的至親。

足足半刻鐘，林夕夢才被林夫人拉到屋子裡。

「別人呢？」

心痛是什麼感覺？林夕夢感覺有人拿刀一點點劃開她的心。

一番寒暄后，她哭著跪下來。

「你可是當年的林夫人？」

「你是……夢兒？」

這裡的人都是朝廷流放過來的，根據罪行不同，要做的勞役也不一樣。

「你們平時吃什麼？」

一整面牆被熏得煙熏火燎。

林夕夢探口氣，還是不忍坐凳子，只挨著母親在床邊坐下。

想哭是因為自己過得確實兵荒馬亂，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骨肉至親的熟悉感擊中心臟，林夕夢呼吸微微急促。

林夕夢：「……」

「可惜我的掌上明珠現在要給人做妾，你叫我如何放心得下，你讀了那麼多書，學了那麼多道理，生得這樣清秀貌美」

開門的是個頭髮花白的婦人，頭上包著灰藍色破布，上身是灰撲撲的粗布麻衣，底下是打著補丁的藍裙子。

又疼又辣，憋屈至極。

林夫人和二夫人面面相覷。

一句話，擊碎林夕夢所有的幻象。

還想著翻案，還想著沉冤昭雪，還想著自己有一天不再是罪臣之女。

假如謝辰瑜成事，她也能撈個貴妃噹噹，沖一衝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一切夢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