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四個牽著獵犬的勁裝男子出現在樹林里,膘肥體壯的獵犬沖著松樹頂上的赤狐不停叫,露著鋒利的犬牙。
江嘉魚望望頭頂赤狐,這算不算狐落平陽被犬欺,這麼多妖精里,就屬他出場最慘。
更慘的還在後面,領頭的勁裝男子對江嘉魚拱了拱手,客客氣氣道:「還請姑娘避一避,免得我們射樹上狐狸時誤傷了您。」
【嗷~~~射射射,射你娘的射!】赤狐拖著受傷的後肢往松針茂密處鑽了鑽,【難道天要亡本狐仙!】
江嘉魚沒避開,狐狐這麼可愛你怎麼能射他,太喪心病狂了。她同勁裝男子商量:「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放他一馬吧,其中損失,由我來補償,可否?」
勁裝男子露出猶豫之色,顯然無法做決定。
江嘉魚不再為難他,先亮明身份,再笑問:「你主家是?」一隻狐狸,應該好商量。
四個勁裝男子連忙行禮,才回:「家主乃謝氏大公子。」
聞言,江嘉魚的眉頭跳了跳:「謝澤?」
勁裝男子飛快看了一眼直呼其名的江嘉魚一眼,點了點頭:「正是。」
果然還是離不開四美這個怪圈。
狸花貓和崔劭有關。
汗血寶馬是陸洲坐騎。
獵鷹是公孫煜抓回來。
她院里有一棵梅樹精,合著妖精都是顏狗,看臉選人?
於是她大膽猜測一下,其他美人那是不是也有?譬如說謝澤,蕭璧君。
迫切想找一個好朋友的古梅樹興緻勃勃觀察,無果。
江嘉魚也就拋之腦後,結果還是逃不開美人定律,只是這個美人太兇殘了一點。
又是射箭,又是放狗追,還要剝皮做帽,多大仇多大怨。
慘還是赤狐最慘!
見死不救做不到,哪怕要面對的是討人厭的謝澤的也不行,先把來龍去脈搞搞清楚,聽赤狐那話頭,是幾塊肉引發的血案。
江嘉魚狀似疑惑:「謝公子這麼早就在山裡打獵?」
勁裝男子回:「公子在山頂別莊小住,這孽畜偷吃了待客要用的熊掌駝峰鹿筋,我等才一路追來。」
江嘉魚慢慢抬頭望著樹頂上的赤狐,幾塊肉?這幾塊肉挑的可真好。
大概是江嘉魚的眼神太過明顯,赤狐心虛的別過了眼:【嗷~~~其實也就那樣,還不如肥雞好吃。】
吃了人家的熊掌駝峰,怪不得人家又是放箭又是放狗,饒是她對謝澤沒好印象,這一波都沒法違心地站狐妖這邊,可也不至於為此命喪犬口或者箭下。
江嘉魚不想和謝澤打交道,沒事也得生出事來,她望了望眼前四名勁裝男子,試探著道:「吃都吃了,打殺了這狐狸也於事無補,還平白造殺孽。想來謝公子貴人事忙,不至於和一隻狐狸計較。這狐狸投了我眼緣,實不忍見死不救。不如各位壯士手下留情,放他一馬,當他跑了也好死了也罷,自然我也不會平白讓諸位為難。」
桔梗機靈地掏出一張銀票,不過一隻狐狸罷了,多大點事兒。說一句跑了,回頭挨兩句罵就揭過去了,頂多再罰點月銀。
勁裝男子愣在那,似乎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當著我的面收買我的人,江郡主,這不太好吧。」笑吟吟的聲音從樹林里傳來。
一聽這聲音,江嘉魚就皺起了眉頭,抬眸望過去,只見一襲青衫的謝澤騎著馬不緊不慢地靠近,手臂上還搭著一張弓。
賄賂下屬被主人撞了個正著,江嘉魚難免有一瞬間的尷尬,她清了清嗓子:「一隻狐狸罷了,竟然值得謝公子如此大費周章。」
「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閑著也是閑著,打打狐狸就當打發時間了。」謝澤虛虛彎弓對準松樹梢頭,「別人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我是連只狐狸都欺到我頭上來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怎麼沒把你氣死。
江嘉魚暗暗腹謗,陷入為難之中,哪怕是個陌生人都好開口,唯獨謝澤,就怕這傢伙坐地起價,她穩了穩心神:「謝公子何必跟一隻狐狸一般見識,他糟蹋的東西我願意原數賠上,還請你手下留情放他一馬。」
靠近之後,謝澤翻身下馬,一雙狹長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底深處都是興味:「你喜歡這狐狸?」
江嘉魚斟酌著道:「看著甚是可憐,既然遇上了就是緣分,權當日行一善,還請謝公子成全。」
謝澤隨意地瞥了眼掩藏在松樹間的赤狐,忽爾一笑:「既然郡主這樣說了,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當是為上元夜的事賠禮。」
不防他主動提及那段事,江嘉魚頓時戒備起來。
謝澤幽幽嘆息:「不管郡主信不信,我從未有傷害你之心。而之後種種,只能說立場不同,我身為謝氏子弟,必須維護家族利益。」
江嘉魚一哂:「所以就去損害別人的利益,不惜用上小偷小摸栽贓嫁禍的伎倆。」在偷那個字上,她加重了音。
笑意層層疊疊翻湧至眼中,謝澤笑出了聲:「這怎麼能說是偷,分明是物歸原主。」
果然是這王八蛋偷走的令牌,江嘉魚皮笑肉不笑:「想不到謝公子還有此絕學在手,如此看來當不成大理寺少卿也不愁沒地方施展拳腳。」
謝澤笑容加深,透著戲謔:「郡主倒是給我指出了一條明路,倘若我不能重返官場,倒也不是不可以,總得養家糊口。」
江嘉魚果斷決定不再跟他歪纏,這人臉皮太厚輕易破不了防。
江嘉魚假惺惺地笑:「還請謝公子避一避,你們在這兒,這狐狸不敢下來。」
「倘若是臨川
侯做了不法之事,會連累所有林家人,」謝澤指尖揉了揉額角,饒有興緻地問:「難道郡主不想補救?」
江嘉魚道:「補救當然想,但是我絕對不會損人利己。」
謝澤微微一笑:「竇美人彷佛和郡主素來有怨。」
江嘉魚:「一碼歸一碼。」
謝澤低低笑了下:「郡主倒是挺有原則。」
江嘉魚眉梢輕楊:「這是大多數人的行事原則。」別搞得她是異類一樣,明明他才是異類!
笑意忽然在謝澤眼中隱沒,他靜靜望著江嘉魚,這樣的凝視,令江嘉魚無端地感受到一種壓迫。
江嘉魚不肯示弱,擰著眉心看回去。
片刻后,謝澤垂下眼眸,在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投下一片淺影,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
隨從們緊跟著離去。
可算是走了。
江嘉魚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樹頂赤狐身上,好聲好氣地誘哄:「他們走了,你可以下來了,我不會抓你,更不會把你做成狐裘帽。」她後退幾步,原模原樣說出赤狐前一句話:「熊掌駝峰「其實也就那樣,還不如肥雞好吃」,回去我就給你吃肥雞。」
赤狐瞪大了一雙狐狸眼,呲溜一下爬下樹:【嗷~~~你聽得懂我的話?】
江嘉魚點了點頭,蹲下身與赤狐平視:「你看,你受傷了,要不要跟我回去包紮下?」
成功拐到狐妖的江嘉魚走路都是飄的,這可是好大一個意外之喜。
回到沁梅院,狸花貓炸了毛:【喵~~~臭死了!哪來的騷狐狸!】
赤狐勃然大怒:【嗷~~~你才臭,那是本狐仙的體香!】
體香?
江嘉魚感覺再也不能正視體香這兩個字了。
味道的確有一點點,不過大概是成精了的緣故,並不大也不刺鼻,在可接受範圍之內,狸花貓嗅覺敏銳才會反應這麼大。
狸花貓大概也是被赤狐強大的自信鎮住了,一時竟沒還嘴。
古梅樹激動:【狐仙,你修鍊成仙了!】
狸花貓瞳孔都豎了起來。
江嘉魚也眼巴巴望過去。
赤狐目光炯炯盯著江嘉魚:【嗷~~~你是什麼變的,動物?植物?】
一人一狐,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期待的精光,半晌之後,都化作失望。
江嘉魚:「就知道你自吹自擂。」
赤狐:【嗷~~~你真的是人!】
一個比一個悲憤。
古梅樹:【誒,害老夫白歡喜一場。】
狸花貓:【喵~~~就這騷狐狸也想修鍊成仙。】
赤狐挺了挺脖子:【嗷~~~沒我的份更沒你的份,古往今來多得是狐狸成仙的傳說,貓成仙的傳說可沒幾個。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所以不是我們成不了仙,而是我們沒找到成仙的辦法。】
赤狐十分人性化兩條前肢叉腰:【嗷~~~我早晚能找到這個辦法。】
江嘉魚眼睛閃閃亮亮,狗腿道:「你找到后,帶我一把。」
赤狐大包大攬:【嗷~~~好說好說。】
大概是所夢皆所思,中午午睡時江嘉魚做了個美夢,夢見自己修鍊成仙,穿越時空回了家。就是這麼沒出息,她修仙的終極目的不是星辰大海而是回家。
美夢醒來,悵然若失的江嘉魚趴在床上,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重新接受事實。起床穿戴,然後去林七娘院里請她幫忙化妝。
在林七娘一雙妙手下,江嘉魚只剩下五分顏色,人還是那個人,認識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卻不再艷驚四座。
此時,正在梳妝準備進宮的還有南陽長公主,思及江嘉魚頭一回進宮,又和昭陽公主鬧了不愉快,雖然風口浪尖上帝后不會為難江嘉魚,可公孫煜到底放心不下,專程拜託南陽長公主陪著江嘉魚一塊進宮。
公孫良取笑:「從不知道他還能這樣細心。」
南陽長公主挑了一隻紅寶石簪子,讓婢女插上:「哪有什麼細心不細心的,只有上心不上心。放在心上了,就是掉根頭髮都能當成天大的事對待。」
公孫良調侃:「這是媳婦還沒娶進門,就開始吃味了。」
「我巴不得他們兩個好好的,你我這般歲數了,又能陪阿煜幾年。」南陽長公主的神情徒然暗下來,「待我們走了,有心愛的姑娘陪著,他才不會孤單。」
公孫良不樂意了:「說什麼喪氣話,我們都得長命百歲,別說孫子就是曾孫都抱得上,到時候一群小東西圍著你討糖吃。」
南陽長公主笑起來,面上細細的紋路里都是笑意,彷佛已經看見了兒孫滿堂的畫面。
然而,坐在車廂里,南陽長公主的神情近乎惶恐。
自幼顛沛流離,少年從軍,無數次屍山血海中拼殺,公孫良早已經傷痕纍纍。他故意瞞著她,可是她早就知道,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都是在勉力強撐。不然那他不會這麼心急讓阿煜出征歷練,他怕來不及培養阿煜,只能和時間賽跑。
可那一天終究會來,屆時,阿煜若是未能獨當一面,只能靠阿婧這個姐姐。
南陽長公主閉上眼養神,壓下無邊無際的的惶恐,直到婢女提醒已經抵達宮門,她才睜開眼,神情已經恢復如常。
更早一步抵達的江嘉魚見到南陽長公主馬車,上前問安。
南陽長公主叫起,看清她的面目之後愣了愣。她深居簡出,這還是頭一次見江嘉魚。然而無論是公孫良和還是公孫煜都說江氏女容顏傾城,傾城就是這模樣?公孫煜可能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可公孫良總不至於誇大其實。
南陽長公主不由細細打量江嘉魚,見她神色坦蕩還有點好奇也在打量她,不由笑:「早前就想見見你,只阿煜說八字還沒一撇,不許我添亂嚇到你。」
江嘉魚也笑:「是我不好意思去見公主。」
「以後可不許不好意思了,便是阿煜不在府中,你也可以過來玩。」南陽長公主招了招手,示意江嘉魚上馬車。那是先帝對南陽長公主的殊榮,允她乘車進出宮廷,許是愧疚許是為了安撫前朝人心。
「東邊的侯府我打算重新規整一下,你有空就來看看想怎麼安排,自個兒住的地方總得自個兒喜歡才住的舒坦。」
公孫家現在的府邸其實是侯府和公主府打通了牆壁而成,公主府常年大門緊閉,外人漸漸的只稱留侯府。
江嘉魚意外了下,這還沒成婚就讓她決定整座宅子的裝修風格,這未來婆婆夠大氣啊,不過她可
不想攬這辛苦活,裝修一套百來平的房都能折騰死人更別提以畝算的侯府,於是江嘉魚靦腆地笑了笑:「我都可以,公主決定便好。」
南陽長公主心道她小姑娘麵皮薄不好意思說,回頭把圖紙送過去讓她挑挑看也可以,便沒再糾結這個話題,而是道:「這才定下親事,阿煜就出征了,委屈了你。」
江嘉魚搖頭,含笑道:「沒什麼委屈的,他既然決定從軍,這就是他分內之事,我早有心理準備。」
見她神色不似作偽,南陽長公主眼中笑意深了深,拉著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阿煜能遇上你,是他的福氣。」
江嘉魚謙虛:「遇上小侯爺,也是我的福氣。」
雙方都有心交好,因此,車廂里的氣氛越來越和諧。到了坤寧宮跟前,南陽長公主都已經叫上江嘉魚小名了,她這三十年除卻家人之外,極少與外人往來,近乎與世隔絕,猛不丁遇上個明快靈動的小姑娘,覺得自己都跟著年輕明快了幾分。
「莫緊張,謝皇后最是知禮,不會為難你。」南陽長公主寬慰江嘉魚,「不知道怎麼應付你就笑,有我來應付。」
江嘉魚放鬆地點點頭,緊張有一點點,更多的是好奇,近距離圍觀一***,平生第一次。
腦子裡不禁掠過那些后妃畫像,最多的是清朝,沒辦法,距離現代最近,保留下的資料也就越多。
江嘉魚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應該不會吧。愛美是天性,世家幾百年去蕪存菁,理論上應該多俊男美女,如謝澤崔劭,崔善月蕭璧君,她見過的世家子弟也多容貌秀麗。
然真正見到謝皇后,江嘉魚第一眼注意到的卻不是其容貌,而是她身上那種端莊又厚重的氣度,這大概就是手握權柄的皇后才能有的氣勢。
「起來吧,賜座。」謝皇后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三分笑意。
江嘉魚起身,才得以看一眼謝皇后的相貌,臻首娥眉,輪廓柔和飽滿,顯得端莊優雅,配上那一身氣度,妥妥的國泰民安臉。
謝皇後接見江嘉魚就是一場政治作秀,溫言軟語慰問。
江嘉魚呢,扮演完美工具人。
南陽長公主相當於江嘉魚的代言人,與謝皇後來回寒暄。
算得上是一場和諧友好的會晤,半個時辰后,以謝皇后的賞賜落下帷幕。
江嘉魚和南陽長公主又坐上了馬車,身後還跟著一隊捧著賞賜的宮人,一路浩浩蕩蕩跟到臨川侯府,還有誰不知道皇家厚賞功臣之後。
兩人正在車裡說著閑話,忽聞婢女稟報,皇帝在前頭攜美同游。
江嘉魚眼皮子一跳,低頭看見自己黃了一個色度的手腕,又把心落回肚子里。
已經知道江嘉魚對面容做過偽裝的南陽長公主暗暗慶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皇帝這兩年是越來越荒唐了。
「別怕,待會兒站在我身後。」南陽長公主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率先走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