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捉蟲】步步生蓮 更新
離開師家好味時,崔瀚還有點暈頭轉向的，總覺得這種天上掉餡餅的美差來得過於突然了。
崔瀚走後，李金梅忍不住問：「掌柜的,您讓他們搜尋海島，是要跟番邦的人做買賣嘛？聽說外頭都是蠻荒之地,住的都是野人,能買得起咱們的東西？」
說到後面,不自覺透露出一點□□上國的驕傲。
胡三娘子雖未開口,卻也不大懂得師雁行此舉的用意，也順勢看過來。
大祿商業經濟相當繁榮，最近一二十年又沒打過敗仗，依託於發達的造船和航海業,頻頻與別國開展交際，國際地位很高,每年都有好多使者漂洋過海來賀。
國家強大了，都不用宣傳，國民自然有傲氣和信心，大部分人都沒怎麼將外國人放在眼裡。
這會兒都不叫「洋人」,統稱「蠻夷」，大祿人的底氣可見一斑。
「自然有大用處，這個等找到了再告訴你們無妨。」師雁行站起身來，「至於蠻荒之地一說,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可以自信,但不能自大，大祿朝固然繁榮，但別國也並非原地踏步。
國力這種事就跟做買賣是一樣的,不進則退，如果太過輕視對手，早晚要吃虧。
話雖如此，李金梅和胡三娘子仍有些不以為然。
師雁行也不勉強她們信，只笑著打了個比方。
「就好比你們以前做相撲，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手固然可怕，可天下之大，藏龍卧虎之處甚多，保不齊什麼時候哪個犄角旮旯就冒出一枝獨秀……」
這麼一說，胡三娘子和李金梅就都順著想，倒是有些謹慎了。
「還有，」師雁行出了門，上了車，帘子放下來時又輕飄飄丟出來一句，「在外行走，還是莫要太過張揚了。」
胡三娘子和李金梅一怔，腦袋上就跟被敲了一記似的，清醒了。
這話是掌柜的在敲打她們！
自從自家男主人升了官，又搬了新宅院，日常來往的左鄰右舍無一不是達官顯貴，就連胡三娘子這等素來沉穩的，時間久了，也難免有些飄飄然，更別說李金梅。
哪怕她們還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可如今言談舉止字裡行間，多少也帶出了些來。
師雁行不是不知道，一來覺得胡三娘子等人不是那等輕易胡作非為的，二來也沒有合適的機會提。
今天話趕話說到這裡，就順口提一提，敲打敲打。
李金梅臊得滿臉通紅，胡三娘子也有些自責，又打定主意，回去后立刻開個會，也把她們手底下帶的人都拎出來緊緊皮子。
回家之前，師雁行先去了一趟銀樓，取前些日子托銀匠打造的小工具。
銀樓的管事見了她，十分殷勤，忙親自引著去了樓上雅間，又親捧著托盤進來。
「夫人，都好了，您瞧瞧可還中不中意。」
外界對師雁行的稱呼比較雜，之前曾跟她有生意往來，或比較了解她性情的，還是稱呼「師掌柜」「師老闆」。
而沒有交情，或是明面上跟官宦家庭有關的集會、往來時，都稱呼她為「師夫人」，是從了柴擒虎的官職。
師雁行都沒意見。
這次的工具就是為新花樣甜點準備的。
實際上，不用端陽郡主催，師雁行也從未停下過推陳出新的步伐，比如平均每個月都會出一兩款的新口味、新裱花。
每到逢年過節，還有限定款，也很受歡迎。
眼瞅著佛誕日近在咫尺，無數信眾都要慶祝，師雁行怎麼可能眼睜睜放過這麼個大商機！
奈何很難沾邊！
那會兒大家都忙著吃素齋呢，蛋糕里又是雞蛋又是牛乳的……這個熱度到底怎麼蹭，師雁行一時難以抉擇。
直到前段時間偶然遇到可可豆，師雁行突然就有了靈感。
可可豆可以做巧克力，首先就能為甜品部增加一系列分支，自然那是好事，但巧克力與傳統配料不同，味道微微發苦，又因為油脂含量過高，不同於茶葉、竹葉之類的清苦，恐怕很多人無法在第一時間接受。
這年月，大部分人都缺糖、尚甜，買點心的動機都很單純：
就是為了甜！
你弄個苦哈哈的點心給我，幹啥？！
我不如回家啃苦瓜，還便宜！
所以如何推廣，怎麼找個合適的由頭讓大家主動來買，就是重中之重。
對營銷鬼才來說，這都不叫事兒，師雁行只熬了幾個晚上，就想好文案：
「吃今世苦，修來世甜」。
目標人群非常明確，就是人數最多最常見的普羅大眾。
這類人具有相當鮮明的特點，信，但不全信，簡單來說就是臨時抱佛腳，有事兒了想起來拜一拜，沒事兒了葷腥都來。
最廣大老百姓的信仰其實很有意思。
他們信了，但是又沒全信，中華大地不養閑神。你能幫我，就是好神仙，不能？拖出去打！
所以對經濟和文化生活都相對富足的大祿百姓，尤其是京城百姓而言，佛教「今生苦修」的教義推行一度相當艱難。
但不信，也不妨礙喜歡湊熱鬧的京城百姓在佛誕節這天臨時客串一把信徒。
畢竟佛果和幾大名寺的素齋還挺好吃的。
師雁行想爭取的，就是這部分人群：
可能偶然想修行，但是受不了長期苦修的苦，只想短時間內或某個時候臨時求個心理安慰，那麼這個時候，如果推出一款具有明確另類意味的「替代品」，就很有意義了。
這是普通的蛋糕嗎？
不！
這叫「自省糕」！
對第一次接觸可可的大祿食客們而言，可可豆特有的苦味會顯得很突出，很容易分辨。
苦嗎？
苦就對了！
這不是在吃蛋糕，至少不是單純的吃蛋糕！這是一種人生的修行！
富有慧根的人會在品嘗苦澀的過程中完成自我反省，進而實現救贖……
這麼想想，師雁行都覺得自己不去搞傳銷可惜了。
佛教不是本來就推崇苦修嘛，我連吃的都是苦的了，沒毛病。
只是師家好味的蛋糕一直都是點心中的奢侈品，挺貴，光靠這點說辭就想哄騙廣大食客掏腰包，很難。
尤其面對端陽郡主這種見多識廣又挑剔的食客，更是難上加難。
於是很快的，師雁行又聯想到另外兩種東西。
一種是曾經出現過，但並未被推廣開的水晶糕內注射作畫，另一種則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立體滴膠模擬畫。
她想把這兩種手法跟巧克力蛋糕結合起來，打造一場極具震撼力的，不可複製的餐飲界神話。
大祿朝是有石花菜販賣的，但因為口感不算突出，受眾很小，仍局限在沿海一帶，大家也只把它當做一種普通的菜涼拌了吃。
這期間師家好味一直銷售火爆的慕斯蛋糕就用了石花菜熬出的瓊脂定型。
新款蛋糕的「透明滴膠」部分，師雁行就準備用石花菜熬出的瓊脂摻入果汁，做成透明果凍狀，然後在裡面做立體畫。
原本她想的是像滴膠多層作畫那樣，一層層畫好，再一層層澆蓋后凝固定型，奈何工程量太大，等最後一層做好了，前面幾層的果汁味道都不新鮮了！
而且要想達到理想中爽滑水嫩的口感，瓊脂比例不能太高，但這麼一來，「果凍」整體濕度就特別大，根本沒辦法好好作畫。
就算勉強做好了，也會迅速暈開。
無奈之下，師雁行只好琢磨起另一種方法，就是先做好「果凍」，凝固后利用尖而硬的長管向內注射色彩明快的果醬。
上輩子師雁行曾見過有人這麼做，雖說只能做造型比較簡單的內部立體畫，但效果頗為亮眼。
奈何用的工具是注射器，大祿朝沒有！
師雁行不死心，找鐵匠詢問后得知，以現有的鍛造技術，根本做不出那麼精細的針頭。
正當師雁行以為要被自己逼進死胡同時，柴擒虎下衙回家，回來的路上還順手給她買了一支造型活潑亮麗的簪子。
簪頭是小山重疊的樣式，以薄銀片打造而成，中間穿插點綴著翠玉，非常清新，特別適合春夏戴。
拿到簪子的瞬間，師雁行腦袋裡就好像「biu~」一下亮起來一顆小燈泡，欣喜若狂。
柴擒虎還以為她就這麼喜歡這隻簪子，還挺得意。
「當時我就覺得蠻配你，簡單清爽又大氣……」
結果還沒說完，就見自家媳婦兒抓著簪子興沖沖跑遠了。
柴擒虎：「……」
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呀！
出了家門，師雁行直奔銀樓，現場畫出自己想要的幾種注射頭，問能不能用銀片打出來。
鋼鐵堅硬不易鍛造，但金銀極富延展性，幾克都能拉出比頭髮還細的絲來做攢絲首飾了，區區注射頭算什麼！
果不其然，那銀匠一看，立刻就流露出「就這？」的表情，隱約覺得受到了羞辱。
他可是會攢絲手藝的匠人啊！
今天師雁行就是過來取預定的注射頭的。
打開一瞧，果然一盒銀片打造而成的注射頭在紅絨底布上拍得整整齊齊，閃閃發亮。
師雁行拿起來細細檢查，發現當真是圓潤至極，一點兒毛刺都沒有。若不仔細看，甚至連接縫都看不到。
她滿意極了！
回家時柴擒虎還在衙門，林夫人新得了一本棋譜，出門會友去了，師雁行便一頭扎進實驗室操作起來。
她以前沒弄過這玩意兒，頭幾天光顧著給那個叫成功的孩子找母親了，廢掉的大果凍不計其數。
不過都浪費不了，都分給大家吃了。
剛開春，天乾物燥，這種晶瑩剔透又水潤清亮的玩意兒大受歡迎。
頭次見到時，林夫人都不忍下口。
到了後面，連胡三娘子見了都開始反胃……
再好吃也架不住一天三頓的吃啊！
師雁行不光自己練，找到竅門初見成效后，又搖身一變成了老師，按頭教三妹和茴香等幾個甜點部的骨幹。
一連大半個月，三妹在宿舍睡覺都說胡話：「……注射講究力道，出入快准狠……第三層要綻放……」
轉眼到了端陽郡主的生日。
今年生日宴會在端陽郡主那位下嫁外地的公主母親的舊府邸內舉辦，因端陽郡主受寵，據說宮中多位貴人都要請來赴宴，京城管治安的衙門一早就派人來封了公主府邸所在的那半條街，出入都要看帖子和腰牌。
師雁行接了帖子，端陽郡主知道她十分寵愛幼妹，特意允許她可以帶魚陣過去。
一大早，江茴就把打扮一新的魚陣送了過來，又塞過來兩個大包袱。
「聽說端陽郡主的宴會總是十分熱鬧，如今天兒漸漸暖和，許要在外頭玩鬧，我多給你們備了幾套衣裳，萬一弄髒了弄皺了，也有的替換。」
說這話時，江茴整張臉上都流露出一種微妙的亢奮：
總算又叫我逮著機會給你們做新衣裳了！
師雁行笑著接受了她的好意。
江茴又往車裡看了眼，就見正中結結實實捆著一個巨大的紙盒，便知是專門為本次端陽郡主誕辰準備的賀禮蛋糕，忍不住又囑咐了幾句。
「萬事小心為上。」
師雁行應了，又說了幾句，便啟程前往公主府。
宴會上要切的生日蛋糕早就送過去了，是端陽郡主那邊一個月之前就定好了的，車裡這個算師雁行的賀禮，放在別的地方總不放心。
作為慶貞帝最寵愛的小輩之一，端陽郡主受追捧的程度不言而喻，能接到帖子的官太太、小姐們都倍感榮幸，恨不得嚷嚷得全國都知道。
據說過去一個月內，京城上流權貴圈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你接到端陽郡主的請柬了么？」
又據說，端陽郡主曾為慶貞帝辦過不少事，所以她的態度，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慶貞帝的態度。
可以這麼說，接到請柬的人家未必都是端陽郡主欣賞的，但一定是慶貞帝欣賞的。
尤其在慶貞帝剛砍了許多腦袋，抄了無數家后，大家真的很需要一點指向明確的活動來確保自家安全與否。
所以，真不怪大家緊張。
宴會如何熱鬧暫且不提，最令人期待的環節之一就是獻禮。
會有內侍在旁邊唱禮單，感興趣的，端陽郡主會當場留下，不感興趣的，直接送去庫房。
達官顯貴們一年到頭都在送禮，次數多了，難免沒那麼多新意，端陽郡主也興緻缺缺。
直到師雁行的禮物出現。
不光端陽郡主，好些賓客的胃口也被吊起來了。
乍一看，似乎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蛋糕盒子，若論大，甚至不及今日端陽郡主的生日蛋糕大。
可剛一打開，四周先是一靜，繼而傳來無數驚呼：
「這，這是步步生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