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紅蓼也不緊張。
她仗著雲步虛不懂,故意抱著他的脖頸不斷喊著:「老婆老婆老婆,這是是愛稱!」
她幾乎是掛在他身上的,雲步虛由著她蕩來蕩去,人還是站得穩穩噹噹。
他垂眸盯著她一點都不心虛的眼睛,那雙眼睛多久沒笑得這麼輕鬆了?
一切都結束了,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他們。
這很好。
「你這樣笑,很好看。」他忽然說。
紅蓼怔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縮,臉上泛起緋色,晃蕩得更加厲害。
「那我以後一直這樣笑好不好?」
雲步虛認真地看著她回答:「好,我會讓你永遠能這樣笑。」
再不會發生什麼令她煩惱的事,回去將地之主的血脈煉化摧毀,就真正的塵埃落定了。
屆時他再無掛礙,她想做什麼他都可以陪她去做。
「只要你能高興。」雲步虛慢慢說,「叫我老婆也可以。」
紅蓼遲鈍地意識到什麼:「……你知道老婆的意思?」
「妻子。」他問著,「我理解得對嗎?」
紅蓼震驚了,有一瞬以為雲步虛也被穿了,但仔細辨別他的神情,完全沒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紅蓼吃了一驚。
雲步虛:「是我選中的你。」
「……」悟了。
選她的時候肯定去了她的世界,那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糟糕,失算了。
不過紅蓼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那你知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那邊,這裡其實……」
是一本書。
紅蓼沒全說完,雲步虛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
他語氣溫和,波瀾不驚:「知道,這沒什麼。」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什麼變化,「世界三千,安知在其他世界,你的世界不是同樣的?」
……這不就是套娃嗎。
但紅蓼覺得也有道理。
世界那麼多,誰知道在別人的世界里,她所處的世界又是不是一本書?
總之他不介意和糾結這個就是最好了。
當務之急是趕緊摧毀地之主的血脈,所有的血脈都集中在雲步虛身上,哪怕不像身為道祖時那樣棘手,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要摧毀血脈,還是回道聖宮穩妥,也需要別人來護法。
離開之前,紅蓼回去看了一下羽落,她稍稍思索,還是尋了沐雪沉帶她回去。
就這一次了,即便他們是原書里的男女主,她也只做這最後一次安排,成與不成皆看他們自己。故事結局雖然沒有大的變化,可人物關係早就面目全非,他們就算最後沒在一起,應該也不影響世界的穩定。
有雲步虛在,她也不覺得原本書里的男女主真能撼動這個世界了。
要是有天道的話還需要再思考一下,可現在天地共主馬上就是雲步虛自己了,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回程很快,跟著道聖宮的大部隊天色漸明時出發,正午時分便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這裡還是老樣子,別處陽光明媚風和日麗,這裡卻白雪皚皚大霧蒙蒙,天色陰沉沉的,還刮著猛烈的寒風。若非這裡都是仙家修士弟子,早就被吹得七零八碎,毫無形象可言了。
紅蓼走在布滿積雪的木製樓梯上,前方的道路很窄,兩邊都是懸崖,只一條簡潔的木道。
行至木道上,可以看到懸崖邊被積雪壓彎了腰的枯樹,樹枝上見不到一點綠色,明明可以用靈力幫這些植物維持生機,或者移栽一些不怕寒冷的靈植來,但云步虛素來講究一個大道自然,所以道聖宮上大部分植物都是順其自然,生死衰敗花開花落,都不加干涉。
只少部分木靈根弟子養育的靈植,四季綻放著嬌艷的顏色。
穿過木道,可以看到高高的台階上矗立著幾座宮殿,殿門樸素,藍金道袍的弟子們守在外面,裡面早就準備好了用來煉化血脈的丹爐。
大長老快步走來,行禮后說:「聖主,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雲步虛頷首上前,要進去時對紅蓼說:「你不必守在這裡為我護法,去休息便是。」
紅蓼看漱玉他們都在,人很多,將整座宮殿守得密不透風,就知道自己在不在確實沒什麼。
她也沒拒絕,只說:「知道了,你不用休息一下再進去嗎?」
「夜長夢多,不必了。」
到處都是人,他們也不好做什麼,他只能握握她的手,算是讓她安心。
紅蓼輕輕說:「那就快進去吧。」
雲步虛點頭,不曾遲疑地轉身走進去,背影高挺筆直,素紗白衣搖曳飄逸。
很美。
真是大美人,連背影都清冷里透著婀娜。
紅蓮摩挲了一下手臂,雖然沒覺得冷,但道聖宮這個鬼天氣真是讓人潛意識裡覺得不舒服。
適合苦修,但真的不適合生活。
漱玉在這時走過來,這是自那次談話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交換了一下視線,她開口說:「夫人可以去休息了,這裡有我們在,絕不會有問題。」
這也是另一重保證了,但紅蓼搖了搖頭。
「不用,我就在這裡等著,他嘴上說讓我去休息,可心裡肯定還是希望我守著他。」
紅蓼語氣篤定,漱玉眼神茫然一瞬,有些錯亂道:「……聖主,會這樣?」
……該怎麼跟她解釋戀愛腦的男人那點子口是心非?
算了還是不說了,漱玉的房子不能更塌了。
「應該是。」紅蓼拍拍她肩膀,「好了,你快去忙,我也在這裡給他護法,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漱玉看著肩膀,紅蓼的動作親切輕柔,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
漱玉肩膀僵硬,木訥地點點頭,走的時候幾乎同手同腳。
她離開一段距離,沒忍住回了一次頭,看到紅蓼朝她擺擺手,笑得溫柔而親密。
漱玉睜大眼睛,猛地回過頭來,心撲通撲通跳。
……有一種陌生的溫暖。
好像非黑即白的世界突然有了一點顏色。
漱玉臉色發白,心裡七上八下,但這些變化都是好的,她不排斥,甚至想再弄清楚一些。
可眼前有要事,她不能耽擱。
坐在陣法之中時,她突然有些明白,那麼多年聖主都安安穩穩地過來了,為何又要在與地之主同歸於盡的時候,費力去尋找這樣一個人,千辛萬苦地帶到身邊來。
果然聖主就是不會做無謂的事情,聖主還是那個高深莫測的聖主!
紅蓼原本以為,這場摧毀地之主法事很快就能結束,畢竟雲步虛一直看上去都特別輕鬆,那最多不過兩三天就能有個結果了。
可她在殿外和其他人一起守了十天,裡面還是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不見得是壞事,紅蓼看其他人依然閉目等待,並未表現出焦急,自己也不好單獨去做什麼。
她也只能跟著等。
可心裡的擔憂止不住,老覺得雲步虛的處境怕是不太好。
也許是他們真的心有感應,雲步虛現在處境確實不太好,但也沒有那麼不好。
地之主的血脈雖然分成了三道,在不同的人身上寄生過許多次,似乎聚合起來也不會多強大,可事實恰恰相反。
他每次寄生在別人身上,給對方帶來力量的同時,也在吸收對方身上的精元真氣。
所以祂比當初隕落時更加強大。
其他人的真氣精元倒也沒什麼,不會對雲步虛有任何影響,不管這死對頭喋喋不休什麼,雲步虛都不會做出任何反應,唯獨屬於紅蓼的氣息不一樣。
血脈在紅蓼身上寄生過,雖然時間不算長,紅蓼又由他幫忙煉化血脈,幾乎已經融為一體,血脈拿不到她太多,可在被剝離時,還是得到了一些。
這一星半點就足夠他拿來試圖混亂雲步虛。
「我可是在她身上寄生過,她所有的心情我都了如指掌,比你更清楚。」
地之主詭異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似乎無處不在。
「你以為你了解她?不,你一點都不了解,我才是真正了解她。」
地之主惡劣道:「老怪物,那隻狐妖心裡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愛你,她的真實心意我再明白不過,她只是覬覦你的外貌和強大,你若是失去了這些,她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
雲步虛閉著眼念咒,面無表情,地之主見此加重語氣道:「你不信?那你不如想想那些愛慕於她的男子,你的徒弟,你的下屬,還有謝沾衣——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真覺得她就沒有故意勾引嗎?」
「她當初是如何勾引的你?那她就是如何勾引了他們。」
「她哪怕和你在一起也還這樣不知檢點,吊著一個又一個,這樣的女子,你眼瞎了嗎,如此愛重?」
「不如再不要她,與我合為一體!」地之主見雲步虛皺起眉頭,終於有了一些反應,不禁激動起來,「你殺了我,成為所謂的天地共主,卻不會比現在更有力量。」
「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那隻狐妖,那你就永遠不能有變得醜陋和虛弱的可能。不如吞噬我,讓我融為一體,合二為一!到時你會成為真真正正的天地共主,我會給你更強大的力量,你永遠不必再擔心她會從你身上轉開視線!」
「即便沒有她,不是為了她,你難道不希望變得更強大嗎?」
「老怪物,來,吞噬我,不要猶豫了!」
這是第十天了。
入殿第十天,原本計劃三天可以完成的事,七天沒完成,十天看來也很困難。
這些年地之主不斷寄生,還是更強大了。
雲步虛突然睜開眼,凝視將自己圍得密不透風的黑霧,他眼睛都被這黑色襯得彷彿紅了起來。
地之主越發激動起來,狂笑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是完全不動心,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雲步虛慢慢道:「是嗎,那好。」
他站起來,廣袖輕揮,定定道:「你如此主動,我也實在是盛情難卻了。」
黑霧在他周身聚集得更多了,他眼睛鮮紅如血,儼然是走火入魔的樣子。
耳邊始終回蕩著地之主得逞的狂笑,雲步虛似乎在仔細回憶祂那些話,什麼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蛋,一字一句,真是「震耳發聵」、「發人深省」啊。
雲步虛雙手結了複雜的印,口中也不再念咒,緊盯著黑霧中屬於地之主的熟悉雙眼,如同他一樣的鮮紅如血。
「來。」他薄唇開合,吐出一個字。
地之主立刻撲過來,試圖侵入他的神府,與他合二為一。
只要還能留存力量,就有搶奪到軀殼的一天。
雲步虛的神魂再強大又如何?總會有尋到漏洞的一天。
他早不是無懈可擊無情無欲的天之主,他生了凡俗之心……
等等。
地之主驚駭地怒吼:「老怪物!你瘋了!」
準備的丹爐也好,法陣也罷,都無法儘快摧毀祂的血脈。
所以到了最後還是得以自身為誘餌。
雲步虛眼睛中的血紅盡數褪去,冷靜淡漠道:「你該付出點代價。」
地之主不斷嘶吼痛呼著,用世間最骯髒的話詛咒辱罵他。
雲步虛恍若聽不見,心平氣和道:「吾本欲將你直接摧毀,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但你出言辱我愛妻,此事不可不算。」
「哪怕你要死了也得記住一點。」
「是他們不知檢點,膽大包天,是他們的錯,與了了無關。」
「美麗沒有罪。」
他手中結印不斷變換,每一次變換,地之主的慘叫都會越發刺耳。
他也不是一點都不受影響,臉上血色與眸中血色一樣漸退,體內靈力飛速消耗,沙漏倒計時一次又一次重置,這是第幾次了?
好像是第四十九次了。
差不多了。
雲步虛收了手,將被折磨得已經發不出聲音,升騰不起來的黑霧聚集起來。
「死吧。」
他語氣平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帶任何感情,甚至咬字都很輕,但只要聽到這兩個字的人都會知道,沒有餘地了
沒有任何餘地了。
連去為自己申辯爭取的最後一絲生的希望都生不出來了。
一切都真正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