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誘敵

黑暗中，許言猛地驚醒。

肌肉下意識繃緊，應激從摺疊床上彈起，額頭沁著細密汗珠，皮膚滾燙泛紅，宛如煮熟的大蝦，瞳孔因恐懼縮成一個小點。

右手下意識觸碰塌邊的捲軸晶屏，後者冰涼的觸感將他拉回現實。

「……做了個噩夢。」許言長長吐了口氣，心有餘悸般低語。

昨夜，他完成武器的組裝后，身心俱疲，倒頭睡下，夢中看見有黑影劈開捲簾門，將他切成兩截。

「上次做這種夢，還是小時候看完電鋸殺人狂……」許言用吐槽緩解緊張，這才發現，後背已被冷汗打濕。

好在，逐漸清晰的視野中，陳舊的捲簾門完好無損，室內一片黑暗，有些許光亮自鐵皮門上的幾顆小洞透進來。

如同夜空里的星辰。

他先將手探入枕頭下方，確認筆記仍在，旋即看向牆上的熒光數字：

10：05

已經這個時間了嗎，許言摸索出手機，按亮，看到消息欄里是許諾發來的信息，大意是冰箱里放了蛋糕，提醒他吃。

恩，是一個多小時前發來的。

許言鍵入「知道了」，點擊發送，這才旋亮檯燈，囫圇洗了把臉，穿上外套，按開店門。

隨著捲簾門緩緩升起，慘白的陽光照進室內，許言殘留的驚懼一點點消散。

唔，城市上空烏雲籠罩，陰天啊，怪不得這麼暗……許言心情也隨之沉甸甸的。

感受著腹中飢餓，他招呼了鄰居幫忙看店，自己朝巷子外的麵館走去。

考慮到白天王徒有所忌憚，他並未隨身攜帶武器。

然而，剛走出不遠，昨日那種熟悉的「窺伺感」再次襲來。

是王徒？他在附近盯著我？這個通緝犯果然沒走……許言強行控制表情，並未轉頭尋找，假裝並無察覺。

說起來，雖然很多人都會對旁人的注視有著本能的警覺，但他的「第六感」似乎格外強烈。

莫非與綁定了兩件超凡物品有關？

許言想不明白，便也不深究，他一如既往地走向目的地，舉止如常，大多數人身處此境，皆難免緊張，可他恰恰相反。

愈是緊張關鍵時刻，許言便愈發冷靜，有如猛獸遭遇天敵，精神與肉體皆調整至巔峰。

吃飯、付錢、回返……直到他返回修理鋪，那股如芒在背感才驟然消失。

許言臉色無比難看。

王徒比他預想中膽大，分明治安員巡查力度不減，對方卻毫無退縮，如同咬住獵物的鷹，盤旋不去。

忽然間，許言生出一股強烈預感：

「今晚，最遲今晚，他絕對會動手！」

「治安署轉變調查方向，越拖下去，他暴露的危險越大，昨天王徒摸不清狀況，謹慎觀察，但他很快會察覺這點。」

推演中簡單的描述，足以呈現對手的性格特徵。

王徒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他同樣不是。

念頭紛呈間，許言很快有了決斷，他摩挲著銀灰色戒指，將捲軸晶屏放在趁手位置，拿起「拳王」的機械手，開始修理。

彷彿並未察覺危險臨近。

接下來整個下午，許言工作一陣，便閉目休息，養足了精神。

當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他先佯裝給客戶打電話，旋即翻找出陳舊外套，穿上，又戴上同色鴨舌帽。

拿起那根捲軸晶屏，鎖門朝巷外走去。

修理鋪有送貨上門服務，

部分家電修好后，距離不遠的，許言會打電話送去客戶家，多賺幾元錢。

因此，他的舉動並不突兀。

熟悉的窺伺感再次湧來，好似一根根鋼針抵在後背。

路口藍紫色燈牌照亮他的側臉，許言眼神平靜，徑直走向路口停車區，掃開一輛共享單車，騎車朝某片街區行去。

冷風輕拂，掀起少年的衣袂，周邊樓宇燈火璀璨，誇張的廣告牌上，聯邦新銳女星笑容燦爛，卻無法引起少年絲毫的注意。

窺伺感從未消失。

許言騎車穿過歌鐘街，穿過堵車的十字路口，穿過行人稀少的天橋，最終停在了四條街外的某處偏僻小區外。

這裡距離「八號典當鋪」稍遠，可以避開治安員與行人的視線，但距離治安署大樓又很「近」，開車可以很快抵達。

這是他前夜考察過的地方。

許言用腿支撐著單車，頭頂是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束，少年拿起手機，好似聯繫客戶般撥通了一個號碼，說了什麼，當他放下手機，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

深呼吸……下一秒，許言彷彿察覺了什麼，猛地扭頭，看向身後，動作幅度頗大。

夜晚僻靜的街道朝遠處綿延，路燈分列兩旁，無比幽靜。

然而，不遠處卻有一個面目模糊的身影在走近，對方好似有些意外，腳步微頓，旋即加速靠近。

許言驚疑不定地盯了兩秒，然後撇下單車，抱著捲軸晶屏朝另外一處路口走去。

整個過程，他的表現就像個少年人察覺不對勁后的正常反應。

這兩天，賈文被殺的消息已傳開，治安員們屢次提醒居民，警惕可疑人員。

故而，許言眼下的舉動符合邏輯，不會令人起疑。

黑影毫無掩飾，轉向追來。

少年加快腳步，且不時扭頭回望，彷彿試圖甩掉後者，黑影卻同樣加速。

許言似是驚慌失措，竟大步奔跑起來，黑影照貓畫虎。

兩人越跑越快，距離不斷拉近。

這一幕無疑有些詭異，僻靜的街道，無聲追逃的兩道身影。

終於，少年彷彿無頭蒼蠅般，鑽進了一條破舊的巷子，巷子很有年代感，牆皮剝落，露出一塊塊斑駁紅磚。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陰暗的巷子內，於一片安靜中傳開，再無雜音。

許言心跳加快，血液伴隨激烈的「嘭嘭」聲，噴薄流動。

突然，他停下腳步，絕望地看到前方一堵用鐵絲編織的隔離網攔住去路，唯有不遠處樓頂燈帶投下稀薄的光，照亮這處角落。

他闖進了死胡同！

少年臉色瞬間慘白！

「繼續跑啊，怎麼不跑了。」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嘲弄的聲音。

少年霍然轉身，瞳孔驟縮，只見，黑暗籠罩的舊巷中，一道身影緩緩靠近，只是看不清。

當後者跨過地上，那道因角度形成的，斜斜的，光與暗的分界線，映入眼帘的是一雙蒙著灰塵的馬丁靴。

然後是末端塞進靴子里的深綠色長褲，繼而，是一件磨破邊角的夾克衫，最終，是一張乾瘦、粗糙、生著青色胡茬的中年男人的臉。

面相普通，唯有一雙眸子狠厲如狼。

「你……你要幹什麼？」少年嚇壞了，面無血色，緊張地抵著隔離網，試圖用一根捲軸屏幕保護自己。

聯邦通緝犯，一階超凡者王徒緩緩開口：「你，就是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