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引子 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一集 引子 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一集第一節拳助

小池水綠風微暖,山花遍野紅爛熳,正是一年好春光。這暮春三月,陽光明媚的日子,乃是出遊的大好時日。

九華山腳,林木初綠,山花遍野,其境如畫。在這如畫美境中,一陣"答···答···答···"的蹄聲響起,有二人沿著山間小道迤儷而行。

這二人一老一少,共騎一頭瘦灰驢子。少年在前,老者在後。少年人約莫十二,三歲年季,稚氣未脫,老者年約六旬,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老者身材有些臃腫,二人共騎一驢,使得馱他一人就夠戧的乾瘦驢子差點連肚皮也貼到了地下,每走一步都顯得舉步維艱。這驢子也怪,偏有一副犟脾氣,本不堪重負卻硬要死撐到底,這行進速度之迅速,可想而知。

如此行得好半天,二人也沒走出三五幾里。在這山間小道上,曬著暖暖的陽光,迎著徐徐的春風,四周儘是鳥語花香,老者一時興起,不禁詩興大發,半眯著眼睛搖頭晃腦了一陣,口中終於吐出兩句「春眠不覺曉,到處聞啼鳥······」一首《春曉》念了一半,下面卻忘了詞,用手搔搔頭,確是記不起了,卻又怕在徒兒面前丟了顏面,忙掩飾道:「恩,這個。。。到處聞啼鳥,此處風景真乃妙哉,妙哉!」

那少年卻毫不留情道:「師父,下面是『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是大詩人孟浩然的《春曉》,前面那句是『處處聞啼鳥』,不是到處聞啼鳥。」

老者老臉微朱,神情尷尬滑稽,忙輕咳兩聲以掩窘態,道:「咳···咳···這···劍兒,是這樣念的么?為師彷彿記得應是『到處聞啼鳥』怎會錯呢?」

那叫劍兒的少年回頭沖著老者吐吐舌頭,一臉頑皮道:「師父,也許是徒兒記錯了,徒兒知道你老人家是孟子的後代,滿肚子都是學問,徒兒投降,求求你放徒兒一馬,不要再掉袋了,不然徒兒的肚皮可要笑破了。」說完捧腹嘻嘻笑個不停。

老者不以為忤,右手在他頭上輕輕敲了一栗鑿,笑道:「小鬼頭,敢取笑為師看我不給你苦頭吃。」劍兒忙舉手投降:「師父,不敢了,不敢了,徒兒說你老人家滿肚子學問,那可是真心話。」

老者笑眯眯道:「哦?」劍兒立即解釋:「師父,徒兒說的這學問不是指做學問,而是說你一身的武學本領,武功也是一門學問呀!師父,孟聖人是『文聖』你老人家是『劍聖』,武功當世第一,同為『聖』,可也沒辱沒孟老夫子的名聲,你老人家名諱上承下子,正是人如其名,繼承了孟老夫子『聖』人的名號。」

人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孟承子撫著頜下長須,面帶微笑,聽著徒兒的一片「肺腑之言」心情甚暢,笑吟吟道:「小鬼頭,油腔滑調又來了。」

劍兒立時一臉正色,豎出三個手指向天發誓:「師父,徒兒說的句句發自肺腑,絕無半句吹捧之言。師父武功乃是公認的天下第一,那辣手郎君這次自尋死路,算是撞在師父手上了。」

聽到辣手郎君四字,孟承子眉頭微皺,沉吟了片響,緩緩道:「傳言這辣手郎君為人陰狠毒辣,武功已臻化境,這一戰,實不可小視。劍兒,到時你記得要用心觀摩,把一招一式牢記心中,這於你目后大有益處,唉!可惜青兒這孩子·······」「孩兒,日後只你能承為師衣缽了。」孟承子撫摸著劍兒得頭,心中微微有些感傷。

孟承子口中得青兒正是他得親生孩兒孟文青。孟承子老年得子,孟文青只比劍兒大二歲,因患有先天頑疾,不能習武,是故孟承子一身通天的本領便落在劍兒身上傳承下去。劍兒是他十餘年前收養的一個孤兒,這小徒雖然性子頑劣,但根骨奇佳,又聰慧過人,於武學一道常能觸類旁通,舉一而知三。孟承子一直視他為己出,傾全力於他身上,時時細心教導。劍兒也爭氣,小小年紀,把孟承子一身本事已學了個十之四五,也不旺他一番苦心。

公孫劍與孟文青乃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穿連襠褲的死黨。隨著公孫劍年歲漸長,於世事也漸明了,依稀能懂得師父心中的苦楚。眼下聽師父如此說,便誠心道:「師父,請你放心,徒兒知道用心的,定不會讓你老人家失望。日後劍兒也會好好照顧文青哥,將來文青哥成了家,有了小公子哥,劍兒便把師父傳徒兒的本領一股腦全教給他。」孟承子心下感動,輕撫劍兒的頭,低聲道:「好孩兒,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太陽慢慢落下去,師徒二人還在山道上踟躕前行,慢慢消失在山道之中。

昨日還陽光明媚,不想今日就天氣轉冷,到得午間,天上竟飛飛揚揚飄起了牛毛細雨。

山上的氣溫遠教山腳要低,這一下雨,九華山上春寒料峭,比之昨日冷得許多。

一陣寒風吹過,騎在驢背上的劍兒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身後的孟承子奇道:「冷么,劍兒?你的功力還抵不住這點寒冷?」

劍兒回頭笑道:"師父,徒兒在考驗自己的耐寒能力,沒有運功禦寒,故有些冷。」

孟承子看著這頑皮的徒兒,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溫言道:「傻孩兒,老是愛胡思亂想。」愛憐之情溢於言表。劍兒吐吐舌頭,依偎在師父懷中,看著崎嶇的山裡,問道:「師父,我們這樣走還有多久才能道呀?這路越來越難走,我看小驢子快走不動了。」

孟承子微笑道:「不忙,不忙,有的是時間,一切皆在為師的算計之中。」

劍兒笑道:「師父,你別又算錯了。」

孟承子瞪了他一眼,佯怒道:「什麼話?」

劍兒裝作誠誠懇懇,說道:「師父,徒兒知錯了。徒兒不該對你有所非議,雖然你老人家天生時盲,時常記錯時日,但一般也不是錯得太離譜,便如上次去張伯伯家祝壽,才晚去了一個月而已。」說完雙手抱頭縮頸,已做好了頭頂受敲的準備。(註:時盲,如同色盲,對時日不敏感者也。)

孟承子在劍兒雙手合攏的一剎那,已一個響頭輕輕敲在他頭上,動作奇快。劍兒假作「哎唷,」大叫,接著摟著肚子嘻嘻笑個不停。孟承子想到上次之事,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道:「上次給老張祝壽么,為師是忘了有閏月。」停一停,接著自信滿滿道:「為師今次是決計不會再記錯的。我已在心中默記了數次,那是錯不了的了。杜老兒傳信來說,『三月初三,九華山巔。』徒兒,你說是不是挺容易記的?」

劍兒道:「師父,『三月初三,九華山巔』是挺容易記的,那是什麼時辰呢?」劍兒還是不放心,怕師父記對了時日,又錯了時辰。

孟承子道:「信中說是午時正。」

劍兒『噫』一聲,道:「師父,怎會是午時正,你記錯了沒有?」

孟承子搖頭道:「絕對沒錯,是午時正。」

劍兒道:「師父,現在已過了午時,如是午時正,我們豈不是錯過了約定之期么?」

孟承子脫口而出:「胡說,怎會錯過所約之期?明明還有一日,明日才是三月才初三。」

劍兒叫道:"哎呀!師父,你定是又弄錯了,今年二月是陰月,少一天,今日就是三月初三。」

孟承子一驚,失聲道:「不會吧?劍兒,你記錯沒有?」

劍兒斬釘截鐵道:「師父,不會錯,徒兒就是怕你記錯,身上還帶了黃曆,不信你一看就知道了。」說著掏出黃曆,翻開湊到孟承子眼前。」

孟承子掃眼一看,大呼「糟糕」。忙躍下驢子,對劍兒道:「徒兒,坐好了,為師要趕路了。」說著提起驢子,往肩上一放,連人帶驢扛將起來,沿著崎嶇險峭的山道如飛而馳。這驢子加人少也有幾百斤之重,但在他身上卻直若無物。二人一驢剎時不見了影跡。

九華山在安徽境內,與黃山毗鄰,古時稱九子山。其間有山峰九十九座,其中天台、蓮花、天柱、十王等最為雄偉,而以十王峰最高。唐代詩人李白曾三登九華山,吟下《妙有二分氣,靈山開九華》之千古妙句,後人遂改「九子」為「九華」。

獅子峰位於九華山東北,峰高險奇,遠遠望去上峰縈繞再一片雲霧之中。時近正午,天空下著細雨,煙雨朦朧中,一人在山峰半腰一懸凸得巨岩上盤膝而坐,巨岩旁長著一株粗逾數人環抱的古松。這人年約六旬貌相清癯,凜然有威。他雙目低垂,雙手攏在兩袖之中,一柄長劍橫擱在他兩膝之間。老者就這樣坐著,一動不動,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但這雨仿似長了眼睛,到他身旁半尺便遠遠飄開。他雖在此而已靜坐頗久,但一身褐色衣衫不曾打濕半分。

這時,一陣風吹過,「咔」一聲輕響,一根枯枝從樹上墜下,落向他頭頂。眼見就要砸在頭上,這時忽見劍光一閃,一根尺余長手指般粗細的枯枝已被剖成兩片,墜在了他身旁。老者仍雙目低垂,雙手攏在兩袖之中,長劍還是橫擱在他兩膝之間,原姿未變,仿是他從未動過一般。老人出手之快之准,已是神乎其技,無疑一身功力已到莫高深測之境。

看看正午已至,老者睜開雙目,向遠處一眺,隨即雙眉微皺,尋思道;「午時已至,為何人還未到。」老者思索一陣,不得結果,又閉目靜等片刻,仍是不見人影。他心道;「這人還不來,莫非食言。他叫人遞來戰,說要上門報仇雪恥,約定午時在半山峰古松懸岩處了結恩怨,現在時辰已過,看來是不會來了。」老者不在等待,站起身來,輕輕一縱,躍下懸岩,準備返身回宮,卻忽地想起;「既然不來,卻為何又下戰呢?如此食言而肥,對他又有何好處?江湖傳言辣手郎君為人陰狠毒辣,詭計多端,睚眥必報。雖不知他如何與本門有仇怨,既然他說要上門報仇雪恥那定然是要來的。上門報仇雪恥,莫非······」老者猛然醒悟;「糟糕,定是中了他得調虎離山之計。」,想到這裡,老者驚出一身冷汗,便在此時,峰上聖道宮處「轟」一聲響。一枚傳遞信號的煙花炮衝天而起,聖道宮告急。他不敢稍留,急展開身法向峰上如飛而去。

當老者趕到聖道宮前,朱紅大門緊閉,整個宮殿靜得出奇。一絲不詳的預感襲上他心頭。老者快步上前,一記劈空掌擊在門上,兩扇厚重的大門被震得向後飛出,門戶洞開。老者一眼望出,頓時全身一震,驚立當場。但見一座大廳已成了人間地獄。地上血流成河,橫屍遍地,殘肢斷臂到處都是,倘大的廳中無一活人。細細一數,幾十方丈的大殿上竟橫七豎八躺了四五十具屍體。有的斷頭,有的斷腿,有的被攔腰斬成了兩段,有的被從中劈成了兩片,其死狀之慘烈恐怖,叫人不寒而慄。可見適才戰況之慘烈。

呆立半晌,老者突的發出一聲震天巨吼,隨即拔劍沖入廳中,揮劍四處亂砍,形如瘋狂。他雙目盡赤,目光散亂,長劍在內力激蕩之下發出森森劍芒,長足盈尺。凡長劍到處,諸物皆為碎末,猶如摧枯拉朽。

約莫一刻過後,老者終於停頓下來,以劍拄地大口喘息,顯是內力耗損甚巨。這時他已是披頭散髮,衣衫凌亂,老者赤紅的雙目有些失神,但不再散亂,他微一調息,神志已清,自忖道;「奇怪,憑我數十年的內力修為,為何適才也會憤怒得不能自制。若是換了旁人,必是走火入魔無疑,虧得我修練的內功心法神奇。」饒是如此,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在心中直叫:「好險!好險!」

老者放眼一掃,見大廳上受害門眾是身著黑衣的力敵營與身著白衣的惑敵營下的弟子,其餘三營弟子則不曾見到,想是已避到了後山。他心神稍定,忙盤膝隨地坐下,因適才神志錯亂下真力耗損太甚,故急需運功調息。

這老者名叫杜幾重,是九華山天行門一門之主。天行門在江湖中向來神秘,門下分五營弟子,共有約二百來眾。杜幾重座下五個弟子分掌五旗,分別是大弟子胡挽生掌智敵營藍旗營,二弟子陳挽峰掌力敵營黑旗營,三弟子田挽山掌惑敵營白旗營,四弟子盧挽危掌器敵營紅旗營,五弟子吳挽狂掌護衛營黃旗營。杜幾重座下這五名弟子各有絕學,在江湖上均是能獨擋一面的好手。不想今日竟被敵人殺得無還手之力,可見對手厲害非常。杜幾重收斂心神,剛把散亂得內息調順,忽地又是「轟」一聲悶響從宮後山上傳來,杜幾重一驚,心道;「不好,挽生他們有難了。他顧不得調息忙從地上一躍而走,向後山飛奔而去。

聖道宮大廳后是一天井,然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旁有些廂房,廊后是座後宮;穿過後宮是後花園,花園背靠後山,後山峰勢陡峭異常,人獸難攀。好在園中有天然秘道直通後山峰頂。到得峰頂則可從另一密道下到半山腰。

杜幾重飛身越過天井,從走廊飛撲向後宮。從天井到後宮這一段未見屍首。當他穿過後宮躍入後花園時,忽聽到一聲微弱得呻吟聲從假山後傳來。他忙躍過假山,卻見假山後躺了兩人,正是負責率領力敵旗與惑敵旗的二弟子陳挽峰與三弟子田挽山,他忙撲上前,一摸三弟子田挽山心脈,已然氣絕。又摸二弟子陳挽峰,只覺脈搏微微跳動了一下,杜幾重忙把他扶起來,把內力緩緩輸入到他體內。

過得片刻,陳挽峰悠悠轉醒,睜開眼來,見到師父杜幾重,即低聲叫道:「師···父···」他全身筋脈皆被掌力震碎,全靠一口真氣維持才不至立死,待得杜幾重給他輸入真氣後轉醒過來,已是迴光返照之像,本身虛弱已極。陳挽峰聲音微弱道:「師父···徒兒不行了,你別浪費真力。徒兒····阻不了那賊人···快···快先救大師兄···」話未說完,頭一偏,斷了氣。杜幾重看著愛徒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悲痛不已。他把陳挽峰屍身一放,一把抄起長劍,伸手去假山旁旋那秘道進口機關,卻未能旋開。杜幾重尋思道;「這秘道進口機關已被破壞,進去不能,但想從內出來也不能,不知是不是挽生他們進去後為阻敵自己破壞的。事不遲疑,看來只能攀岩上峰了。」

杜幾重深吸一口氣,內息在體內運轉兩周,即展開輕功身法,向後峰奔去。到得峰下,杜幾重手足並用,迅速向峰上攀援。將至峰頂,一陣打鬥之聲傳來,間或還夾雜著一兩聲慘叫。杜幾重猛提一口真氣,飛身躍上峰頂。他人在半空,即見自己的三個徒兒正拚命護著幾個小弟子,正與一白衣惡鬥。這白衣人背對杜幾重,持一柄三尺長劍,正著著進逼。他門下一干弟子已逼至崖邊,只再退二丈就是萬丈懸崖。

(未完待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照心鏡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照心鏡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集 引子 無情不似多情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