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程敘言的謀划
第一百八十三章程敘言的謀划
天子最後任命檀大人為欽差,巡視地方官員減少稅收之事。
那日金鑾殿上,檀大人雖未辯過吳大人,但檀大人言語中能看出檀大人去田野實地走訪過,憐憫百姓,這樣的人做實事不會差。
天子道:「此事並無嚴格準則,你可酌情處理。」
檀大人躬身應是。
每個地方的情況不一樣,有些收成有個七七八八的,稅收就減免的少一些。有些受旱嚴重的地方,稅收就減免的多一些,凡事以民為本。
檀大人即日出發,程敘言也在留意此事,他跟他岳父通信,卓父治下的地方還好,降了兩場及時雨,總算保住今歲的收成。
程敘言的籍貫地就沒那麼好的運氣,天不作美,村裡人都在發愁今年的稅收,沒想到易知禮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今年稅收酌情減少?」村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易知禮用力點頭,周圍倏地一靜,隨後村民們爆發出巨大的喜悅聲。
程敘言拱手一禮。
「太好了!!」
謝閣老眯了眯眼,沉聲道:「不知程大人認為何人精通此道?」
「聖上仁德,聖上仁德啊——」
新帝忍住心中激動,面上平穩:「愛卿且說。」
程敘言:「太僕寺主管牧馬,天子行駕。但有道是術業有專攻,微臣想著,與其交由讀書人,不如交由精通此道的人。」
朝堂上吵個沒完,有官員道先救災,另一官員立刻反駁,邊防衝破百姓危矣。
其他人沉默的看著他們,謝閣老意有所指:「程大人讀的聖賢書,明的禮,如今入得官場,還望程大人莫忘初心。」
此言一出,滿殿皆靜。
秋收時候官府派人來田間查看,發現確實收成不好,便在往年的稅收基礎上減少一半。
程敘言根本不理會吳大人,朝天子拱手道:「聖上,微臣有一提議。」
十一月底邊關告急,今歲大寒,關外戎人凍死人畜無數,以致全力攻擊我朝邊防,懇請朝廷增添兵力。再添兵力不僅僅是人數,還有糧草甲胄等。
「我還說今年冬天日子難過,這下不用挨餓了。」
但今歲稅收的這一短缺還需要想法子補上,沒想到入冬后海運那邊給新帝驚喜,利潤頗豐,直接補上大半稅收。邊關的糧草甲胄都有著落了。
新帝並未給出答案,退朝後謝閣老走向程敘言:「程大人。」
程敘言躬身一禮:「臣見識淺薄,不通人性,區區粗鄙之語,聖上姑且聽聽。最後如何需得聖上拿主意。」
程敘言的提議隱晦,但眾人都明白是什麼意思。這是想把太僕寺的職位給賣了。
新帝最近可謂是意氣風發,然而好景不長,十一月中旬北方接連傳來災情,懇請朝廷支援。
吳大人此時將矛頭對準程敘言:「程大人,你可有悔?若今歲秋收按照往年稅收收取,現在國庫充盈,必能補上邊防戰力又能救災。可因你短見,如今兩頭不顧,程大人,你罪大惡極。」
村長領著村民齊齊朝北方朝拜,易知禮也跟著跪下。
太僕寺不涉朝政,但又實打實的有官職品級,名大於利。當然專人來做這個職位,能不能獲利就看個人本事。
程敘言垂首:「謝閣老所言甚是,下官謹記。」
謝閣老深深看他一眼,甩袖離開。吳大人冷哼,「賣官鬻爵,奸臣當道,國之危矣。」
程敘言置若罔聞,吳大人沉下臉也甩袖離去。其他官員對程敘言露出輕鄙之態。
裴讓眉頭微蹙,程敘言行事謹慎,今日這番冒進行為實在不像他。
裴讓心裡揣著事,
傍晚散值後下意識想跟人商量,可他一問,才發現葉氏病了。
裴讓板著臉:「什麼時候的事?」
管家小心道:「昨兒個夜裡恭人就不太好了,今日起身便暈了回去。」他跟在裴讓身後道:「已經請了大夫,如今恭人服過葯歇下了。」
裴讓進的正院,冬日裡灰濛濛,屋內門窗緊閉,徹底隔絕外面微弱的光,屋內未點燈,裴讓幾乎看不清腳下。
裴讓不悅:「其他下人呢,恭人病著,屋內沒個地暖也沒個炭盆?養你們何用。」
翠翠從外面回來聽得這話,立刻跪下:「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屋裡這般大的動靜,葉氏睡的再沉也醒了,她忍不住咳嗽,拉回裴讓的注意力。
管家在屋內點上燈,昏黃的燈火驅散黑暗,也映出葉氏憔悴的面龐。
裴讓本來還端著,見狀迅速在床沿坐下,他把著葉氏的手:「怎麼這麼涼?」
葉氏別過臉,不願理會他。
裴讓不悅:「葉氏。」這是十分生疏偏正式的叫法。裴讓在表露不滿。
然而葉氏不為所動,完全無視裴讓。
裴讓氣笑了,他起身俯視床上虛弱的葉氏:「你還能跟我鬧脾氣,想來身體康健得很。」
裴讓大步離去,管家左右看看,跟上裴讓。
屋內傳來低低的抽泣聲,翠翠將門關好,跪在床沿,葉氏艱難的撐著身體半坐起來,擦掉翠翠臉上的淚:「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姑娘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翠翠眼淚掉個不停,抽抽噎噎:「我們可以告訴姑爺……」
「又有什麼用呢。」葉氏垂下眼,面上無悲無喜。半晌她想起什麼,對翠翠道:「熾兒那邊,你哄著些,必要時候把人送去程家也好。老爺若是問起來,你儘管推我身上就是。」
翠翠哭著直點頭,她扶著葉氏小心躺下,又忍不住道:「姑娘,奴婢給你置兩個炭盆好不好。」
葉氏:「不行,不能如此。」
「姑娘!」翠翠急了:「您想想小公子啊。」
「我想著的。」葉氏輕聲道:「我念的都是他,念著…念…」聲音愈來愈弱,直至無聲。
裴讓離開正院后就悔了,可話出口如水潑地,焉有收回之理。他默了默,隨後吩咐管家再去請大夫,他要知道葉氏的身體狀況。
「鬱結於心,元氣耗損?」裴讓面沉如水。
大夫嘆道:「恭人脈象微弱,面白無色,委實不大好。」
裴讓沉默,他闔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恢復冷靜:「可否調理?」
「這……」大夫遲疑道:「病在體尚可醫。疾在心難入手。」大夫搖搖頭:「大人還是另請高明罷。」
最後裴讓令大夫給葉氏開了一張調理身子的方子,才讓管家送大夫出府。
夜色深了,寒意愈重。
裴讓舉著一盞燈立在葉氏床沿,她似乎睡得不安穩,黑髮貼面,連睡夢中眉頭也是微微蹙著。
裴讓猶豫著伸出手,停在空中許久,最後才落在落在葉氏泛涼的面龐,「你在想什麼?」
次日裴讓命人去打聽岳父母的消息。如今塵埃落定,新帝掌權,想來是不計較過去的事。裴讓想著將岳父母接回京,如此他的妻子或許能開懷些。
這幾日朝堂上吵鬧個沒完,程敘言被人輪番攻擊。裴讓看著眼前一幕幕,總覺得哪裡不對,太反常了。
而當新帝透露出要任命浙地戚家家主為太僕寺少卿時,喧囂多日的朝堂直接炸了。
「聖上不可!太僕寺少卿乃是正四品官職,豈能由一介商人擔任,不合禮數,不合規矩,焉能服眾?」這還算客氣的。
有人直接大罵程敘言:「官商
勾結禍亂朝綱,你這亂臣賊子,其罪當誅!」
程敘言還未反駁,另一官員又道:「聖上,程仲惟曾任欽差巡查嘉州府,與當地富紳來往過甚,臣要參程仲惟收受賄賂,賣官鬻爵。」
「聖上,國不可無法,人不可無禮,姓戚的一介平民,任四品官職不合法。以商壓仕,更不合禮。如此無法無禮之事,懇請聖上收回成命。」
眾官員齊齊跪地:「懇請聖上收回成命!」
新帝看著大殿上跪了一地的官員,氣個倒仰,他沉聲道:「朕意已決,不可更改。退朝!」
天子攜怒而去,眾人尋不得天子,轉而將矛頭對準程敘言,「你這卑鄙小人,本官今日要替百姓除了你!」說時遲那時快,厚重的巴掌攜風勢向程敘言面門襲來。
程敘言反手一巴掌揮開,他冷笑:「動手可非君子為。周大人,您失態了。」
「呸,對付你這小人,何需儀態。」頓時七八個文官朝程敘言而來,謝閣老等人作壁上觀。
裴讓垂眸靜立。
下一刻,七八個文官躺了一地,哎喲哎喲的叫喚。
裴讓掀了掀眼皮,心裡道了句「活該」。
程敘言理理衣擺,莞爾道:「諸位大人,承讓。」他施施然離去,氣的周大人捶地怒罵。
傍晚散值后,程偃看向兒子:「你如今是捅馬蜂窩了。」
程敘言:「非常時行非常事。」
程敘言並不後悔提議天子減少今歲稅收之事,時間倒流,他依然如此。
程偃仔細觀察兒子神情,忽然有所感,低聲道:「可是秋收那時,你便有此念?」
父子倆在昏暗的馬車內對望,程敘言捻了一塊百合糕,慢慢嚼著。
程偃抬手拍了拍額頭,啼笑皆非,「你呀你,連爹都不透露分毫。」
程敘言笑笑:「我想著爹智謀過人,定能察覺。」
程偃瞪他一眼,隨後又笑了,程敘言吃完手中糕點,道:「只此一回。」
當時秋收上不來,程敘言就在琢磨此事。若是冬日裡沒有北方災情和戎人猛侵,程敘言便不會提及此事。
程敘言跟戚姓商人接觸過,對方走的是儒商的路子,秉性不錯。當然這次任太僕寺少卿的戚姓商人不是嘉州府的戚商,嘉州府的戚姓商人屬於戚家旁支,沒有那個財力。
早在十一月中旬,北方災情傳來,程敘言私下面見天子,便隱晦的提了提這個想法,試探天子態度。見天子不反感,程敘言才順勢說下去。是夜程敘言派人給嘉州府的戚姓商人傳信,對方也是個反應快的,迅速聯繫戚家本家家主,準備大量金銀即刻趕往上京。
沒想到戚家主趕來,正好碰上邊關告急,天子召見戚家家主,與人談論一番,見其雖為商人但談吐不俗,戚家家主言語間對百姓有憐憫之心,更行憐憫之事。天子心中滿意七分,隨後聽得戚家家主奉上大半家財,天子心中的滿意便成十分。有了這筆錢,邊關糧草與兵武問題完全能解,北方災情亦是不懼,加上海運利潤,國庫猶有充余。
而戚家主行商有方,處於太僕寺少卿的位置,以後賺得大筆銀錢,多半也是貢向天子,猶如聚寶盆般錢財源源不斷。而太僕寺少卿頭上還有太僕寺卿壓著,不怕太僕寺少卿亂來。戚家得名,天子得利,正是兩全其美。
只是這事到底不體面,這才由程敘言出面提出,換句話說,程敘言在為天子擔罵名。
天子本就屬意程敘言,如今心中喜愛更甚。誰不喜歡解決問題的人。
天子任命戚家主為太僕寺少卿的聖旨下達,戚家主上任后,迅速搜集糧草,禦寒的衣物以及藥材送往北地,其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戚家主以自身才幹震住他人。
只是朝中
看不慣程敘言的愈發多了。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沒有一位天子想看到他的臣子得萬民稱頌,百官推舉。
朝中一部分官員還在憤怒中,剩下一部分想明利害,心中暗驚。戚家主在浙地,從浙地進京可要小半月時日,怎麼就剛好卡在那個時間點。程仲惟好深的心思。
裴讓驚駭程敘言的謀划,心中複雜難言,然而此時他收到手下消息。
冬日天寒,他的岳父岳母病故於異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