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最終菲洛米娜還是撥通了報警的電話,她行事謹慎,匿名的報警電話在美國來說並不少見,畢竟這是一個可以持槍的國家,做善事的人也總擔心他人會打擊報復。
在電話中菲洛米娜並沒有明確的講述所在的位置,而是說自己路過街口的時候聽見了某棟屋子內似乎有毆打婦女跟孩子的聲音,說完還沒等警員詢問細節就掛斷了電話。
她坐在窗邊,細微的嗚咽聲通過風傳進了她的耳中。
這些聲音,她都能夠聽見,卻總是有人裝聾作啞。
包括那個正在被施暴的人也是如此。
這並非菲洛米娜第一次替安德森太太為了家暴的事情報警,但是成效不彰,並不是因為警察或是法律無法管束,而是身為一個家庭主婦,安德森太太無法在離婚之後保證自己一定能夠取得孩子的監護權,就算安德森先生因為家庭暴力被判定無法撫養孩子,沒有收入來源的安德森太太也同樣不是一個好的撫養人選,那兩個尚未成年的孩子恐怕會直接被送進收養系統中。
方才菲洛米娜的猶豫也正是如此,她看不過眼並且報警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了,再來這麼幾次,就算明面上安德森太太都替安德森先生掩蓋了過去,大概兒童福利機構也不會坐視不理,即便遭受家暴的人是安德森太太,但為了避免小孩可能遭受的危險,他們極有可能在評估過後便將兩個孩子先暫時寄養,並拿走安德森夫婦的監護權。
雖然菲洛米娜並不覺得離開這樣的父親有什麼值得惋惜的,但...每個人的選擇都有意義。
她一直在窗邊呆著,直到看見警車駛了過來,才平靜的將窗帘給拉上。
警車的警笛並沒有響起,為的便是以防家暴犯受到刺激,畢竟受害者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這些流程菲洛米娜早就已經見過好幾次了。
這次怕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對於安德森太太的選擇她甚至都不需要去思考。
即便是菲洛米娜這樣與世隔絕的人,對於安德森太太的好人緣也稍有耳聞,自然也就聽說過對方在結婚之前一直是被父母嬌養著長大,是街坊鄰居眼中的乖女孩,按部就班的讀完大學之後就戀愛結婚,嫁給了同樣是普林斯頓商學院畢業的安德森先生,然後懷孕生子,在家裡一呆就是十幾年。
菲洛米娜永遠無法理解安德森太太做下那些選擇的原因,因為從小到大,她學到的從來不是依靠他人、柔弱可欺。
隔壁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再是菲洛米娜管轄的範圍了,她向來不多管閑事,如果不是安德森太太熱情善良,她甚至都不會白費時間去報這個壓根沒意義的警。
寧靜在空氣之中流淌著,菲洛米娜的腿上蓋著薄薄的毯子,天鵝絨的質感帶著暖呼呼的熱意將她包裹起來,一旁柜子上放著的鐘正富有規律的走著,每一個跳動都帶著柔和的節拍。
她就這麼沉沉的睡了過去。
菲洛米娜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接近十二點了,她竟然整整睡了大半天,平常會隱隱約約穿透窗帘映照進來的陽光此刻已經消失殆盡,只餘下在輪椅上坐了大半天,整個身體宛若木板一樣僵直、幾乎無法動彈的菲洛米娜。
因為長時間沒有動作而發麻的四肢在菲洛米娜清醒過來之後開始逐漸恢復知覺,四肢像是被無數的螞蟻攀爬啃噬過一樣,甚至讓菲洛米娜感到有些細緻的疼痛。
疼痛是一件好事。
她伸手在輪椅上摸索了下,順著繩子成功找到了手機,隨手點開了手電筒,手機內映照出來的燈光將黑暗的室內勉強照射出了一點亮度,尤其菲洛米娜住進這棟房子之後,便天天呆在家裡不怎出門,對於屋內十分熟悉,沒兩秒的時間就穩穩地控制著輪椅來到了電燈邊上。
「啪噠。」隨著一聲輕輕的響聲,屋內的燈光亮了起來,將原先昏暗、完全看不清的屋子映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甚至讓菲洛米娜感到些許的刺眼,她微微的眯起眼,幾秒之後才適應好。
屋內就跟她睡過去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大概只有菲洛米娜大半天沒有進食的胃部正在抗議著。
但現在的時間已經很晚了,能夠外送的店家基本都已經休息,就算沒有,菲洛米娜也寧願自己隨便從冰箱掏點沙拉糊弄一頓,而不是大費周章的跟外送人員周旋。
畢竟有些外送員在看見坐著輪椅的她時,甚至會因為同情心而拒絕小費。
要知道擁有好幾本暢銷小說的菲洛米娜光是版權費用就可以躺著賺到死,壓根不缺那一點錢,反倒是看見他人同情跟不忍的視線,能讓她反胃上好幾個小時,到那時候,連飯都不需要吃了。
如果不是答應了人不會讓自己熬出胃病來,現在的菲洛米娜可能早就回到自己的書桌前開始工作了。
她將自己推到了客廳邊上的開放式廚房,一直到流理台的邊上,她才伸手拉開了冰箱,自己一個人生活已經長達三年的菲洛米娜對於怎麼讓打開的冰箱門完美避開自己所在的輪椅已經熟能生巧,開啟的冰箱門恰好擦過了她的輪椅邊上。
她一邊打開冰箱門從裡頭拿出做沙拉的材料,一邊漫不經心的在腦海中想著自己半天前收到的簡訊。
就在這時,菲洛米娜家的大門處,忽然傳來了富有節奏感的敲擊聲。
這都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還有誰會找上門來?
菲洛米娜本不打算理會,畢竟這大概是樓棟里哪個喝醉了的傢伙,或是沒教養的小孩子正在惡作劇,但是隨著敲擊聲持續不斷,來人甚至還有興緻在她的門板上奏樂,惡趣味的彈了一首催眠曲。
或許從菲洛米娜的外表上看,她是個安靜又脆弱的殘疾女性,但實際上,她的性格十分暴躁,即便是尚未從孤兒院中搬離之前,也沒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敢胡鬧到菲洛米娜的房間里。
女孩稍稍垂下了自己的視線,推著自己的輪椅朝著門口的方向而去,就在她解開門鎖,準備教教這些沒禮貌的人應有的禮儀時,門外忽然傳來了遙遠的喊聲,聽上去十分焦急的樣子,「不要開門!」
她猛地反應過來,反手就要扣上門鎖,但就在這甚至都不到一秒的時間內,門外那人的速度卻比她更快,撞開大門的速度根本沒有給菲洛米娜上鎖的機會。
門被用力的推開,就在門前打開門鎖的菲洛米娜被大開的門狠狠撞了一下,輪椅朝後滑動而去,卻被來人穩穩地抓住了扶手,紫色的西裝胸.前還別著一朵看上去已經枯朽的花,濃重的腐爛氣味從花上飄散而來,令人作嘔。
來人面上用詭異又令人感到恐怖的紅色顏料繪製著巨大的笑容,他跨了一步踏進屋內,鬆開抓著扶手的手掌之後,稍稍彎下腰面對著菲洛米娜,笑著開口。
「十分榮幸能見到您,女士。」綠色的半長發被來人隨手撫了兩下,看上去好似風度翩翩的樣子,但任誰都知道面前這個人──這個瘋子──在看似與普通人無異的外表下有多大的殺傷力。
空氣在這一瞬間被剝奪殆盡,即便是菲洛米娜這樣與世隔絕的人,也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什麼東西。
──小丑。
而方才大喊讓她別開門,卻因為菲洛米娜的反應速度不夠快而功虧一簣的人影也終於出現,他們匆匆的劃破紐約的夜色,安靜卻急迫的落在了不遠處,看上去似乎對於小丑頗有忌憚。
深沉的夜幕從天而降,鮮艷撞色的制服尾隨其後,藍黑色的翅翼高高地揚起,紅色的知更鳥安靜墜下。
小丑看上去似乎對這個畫面很是滿意,他站在門前回過身,面向遠處落在院子中的四人,背對著屋內的光線,那張陰森又恐怖的臉根本看不清晰,「沒錯,沒錯,就是這個畫面──!」
「多麼感人的家族合影啊,我真應該帶台相機來的,這張照片貼在阿卡姆裡面裝飾一定會有很多朋友喜歡!」
「你說是吧,菲洛米娜小姐?」
「從她身邊離開。」菲洛米娜向來只在正義聯盟的記者會或是各種外星入侵慘案中才見過蝙蝠俠,但他依舊是出現在新聞報導上次數跟頻率都極高的超級英雄,也是遠處那四個人之中菲洛米娜第一個認出來的。
高大的身影在黑夜之中看上去更顯魁武,蝙蝠俠的聲音聽上去冷漠又低沉,讓原先還面帶笑容的小丑猛地就拉下了臉,「不好玩!」
「讓這場派對變得有趣一點不好嗎,小蝙蝠?」
小丑的話如果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人來說,絕不會有這樣陰森又恐怖的感覺,然而此刻除了站在院子中的蝙蝠俠,以及蹲在院子中那棵茂盛的樹上、正隨時準備出手的幾位羅賓之外,在場唯一的菲洛米娜卻感到脊柱處微微的竄起了細微的涼意。
「這簡直有趣極了不是嗎?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找到這份美好的禮物送給你。」
背對著菲洛米娜的小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西裝內襯,從鼓鼓的一側隨意的摸出了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
小丑手上有武器,又是在場所有人之中最接近菲洛米娜的那個人,就算是蝙蝠俠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在這樣的距離下保護菲洛米娜,更何況面對小丑的時候,所有一切想當然都不能存在,他會突破你想象的極限。
當你以為這已經是困境的時候,往往有無數的陷阱還在前頭等待著。
面對小丑,再多的謹慎也不值一提,現在貿然衝上去是最危險的事情。
這件事情不僅蝙蝠俠知道,跟在他身邊一起過來的羅賓們知道,就連站在菲洛米娜輪椅前頭的小丑都知道這件事情,空氣在這一瞬間緊繃僵硬了起來,以至於一點點細微的聲響都清晰明顯的很。
「咔噠。」細微的上膛聲擊破了一瞬間的寧靜,就在遠處的黑色影子動作之前,凌厲的槍響聲劃破長空,將被小丑的狂笑吵醒的夜晚徹底點燃。
「砰!」火.葯擊發子彈的聲音在空氣中炸響,噴濺出來的血液混合著腦漿四散飛濺,四周的燈光開始隱隱約約的亮起,作為院子中唯一光源、菲洛米娜家大開的房門之中,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光源的女孩看上去纖瘦的手臂還微微的發著抖,卻十分不符合形象的握著一把小小的女式手.槍。
「咚。」站立的屍體由於近距離槍擊的力道過大,帶動著被擊碎的腦門搖搖晃晃了兩下,最後朝著前方撲倒,重物倒地的悶響響起的時候,屍體手中握著的銀白色匕首刮過磚石子地面,發出了令人感到幾乎刺痛靈魂的尖銳刮蹭聲。
「根據城堡法以及不退讓法,你已經入侵了我的私人領域,並且對我造成了嚴重的生命威脅。」握著槍的菲洛米娜緩緩地將自己的手中的槍放了下來,她伸手輕輕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面頰,將濺到臉上的血跡隨意的抹掉。
「能麻煩你報個警嗎,蝙蝠俠先生。」
「有在逃通緝犯入室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