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最先找上菲洛米娜的,既不是小丑女,也不是笑點,而是她那位素未謀面的生父。
「蝙蝠俠?」菲洛米娜平靜的從房門前退開,沒有忽視掉對方那一瞬間的僵硬,她嗤笑了一聲,「我猜韋恩酒店即便是你開的,也不會沒有職業道德到出賣顧客的隱私,顯然蝙蝠俠沒有這種基本的隱私觀念。」
「茶?咖啡?需要的話自己動手或是叫客房服務。」菲洛米娜朝著客廳而去,注意到自己這幾天這樣的動作已經重複了好幾次,無論是白天彼得離去之後,格雷森警監又帶著他的女兒漢娜來探望菲洛米娜,還是臨近傍晚的現在,她給布魯斯·韋恩讓開了路。
「如你所見,我並不那麼方便。」
如果從菲洛米娜此刻的樣子來看,很難想象昨晚她擊斃小丑以及冷漠的把蝙蝠俠趕出去的樣子,但身為兩個場景都見識過的布魯斯來說,大概有些理解了為什麼資料中對菲洛米娜有些熟悉的人都說菲洛米娜雖然面對懶得理會的人冷冰冰的,但實際上是個既溫柔又非常好相處的人。
平常的她原來是這樣的。
他倒是一點都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畢竟他就從他過去一直到現在面對過的孩子中而言,菲洛米娜也是抗議力度最輕的那一個,無論是跟家裡的哪個人比都是如此。
就算不是,他也不可能對一個孩子生氣。
只不過,聊天對於布魯斯來說確實是一件不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在偌大的沙發上坐下來之後,整個屋內就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而菲洛米娜看上去也不是一個會主動開啟話題的人。
所以他又挑了一個自己最理解的範圍來開口。
「我到這裡來之前,從戈登局長那裡聽見了一個消息......」他有些委婉的開口,坐在輪椅上的菲洛米娜卻稍稍抬起眼望了他一下,十分善解人意的開口,「我猜你指的是小丑的屍體被偷走這件事情?」
「我已經知道了,戈登局長早上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這樁案子應該已經移交到GCPD了。」
布魯斯·韋恩實際上有點驚訝,經過昨天半夜蝙蝠俠與菲洛米娜那絕對談不上愉悅的談話來看,他以為菲洛米娜對於他這個生父觀感不佳,本來他都不覺得自己能夠踏進酒店房間的那扇門,誰知道菲洛米娜看上去似乎沒什麼抵觸的樣子。
「我...」菲洛米娜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再次看向布魯斯的時候卻忽然頓住了,哥譚闊佬的俊顏向來是美國人民津津樂道的話題,當然了,菲洛米娜並不是因為他長的好看才頓住的,只不過他看上去有些驚訝的樣子著實有些好笑,與新聞報導上遊刃有餘的花花公子模樣有著明顯區別,「你看上去很驚訝的樣子。」
「...我從我的一位朋友那裡聽到,你似乎不是那麼歡迎我。」布魯斯沉默了兩秒,才這麼乾巴巴的說出來。
「他猜的不錯,世界第一偵探的名號顯然不是浪得虛名。」菲洛米娜諷刺了一下,才接著說道,「一開始我以為我的生父生母都是混帳,從你出現在我門外的那一刻,混帳的似乎只有生母。」
菲洛米娜不是傻子,相反的,她似乎從小就在謀略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如若布魯斯·韋恩覺得她是一個阻礙,那麼他甚至不需要在乎自己的死活,更何況只是在追查一個小丑,卻出動了四位哥譚義警,就算菲洛米娜平時不怎麼關注這些新聞,也知道夜翼本身在布魯德海文呆的更久,而比以前高大許多的羅賓跟紅羅賓也早就獨立出來,很少跟在蝙蝠俠的身邊當助手了。
這更多的像是她那位生父的一種授意或是請求,那麼推測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拋棄她是阿黛爾·坎貝拉一個人的決定,布魯斯·韋恩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想來也是,阿黛爾·坎貝拉本身就是家族之間聯姻的犧牲品,帶著一個拖油瓶嫁給對等的家族怎麼看都不夠尊重,但對於哥譚首富布魯斯·韋恩來說,一個領養了四五個孩子,還有一個私生子的花花公子,會對自己流落在外的親生孩子不聞不問嗎?
他根本不需要顧慮他人的看法,在哥譚,布魯斯·韋恩就是規則。
而五分鐘之前通過前台的通知,成功敲開她房門、親自出現在她面前的哥譚首富印證了菲洛米娜所有的猜測。
「至於蝙蝠俠先生......我只是單純討厭超級英雄而已。」她輕飄飄的說道,然後再次問到,「所以,你到底要茶還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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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最後要了茶,人到中年還是需要養生一下的,最主要是阿爾弗雷德現在已經在嚴格的管控他喝咖啡的數量了,老管家倒不是限制的很嚴重,不過達米安都已經十八歲了,阿爾弗雷德的年紀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實在不好讓對方再日夜為他們幾個人操心。
反正咖啡對他的作用來說接近於無,喝茶能夠哄哄老管家的話,也沒有什麼抗拒的必要。
他倒是沒有讓菲洛米娜一個行動不便的人替自己沖泡,而是十分不超級有錢佬的湊到了酒店房間內小型吧台所在的地方,輕車熟路的洗了茶杯之後給自己泡了杯紅茶,甚至還拿了小茶匙百無聊賴的戳起了茶包。
兩個人的談話在菲洛米娜並不抵觸的情況下進行的還算良好,布魯斯·韋恩大約在兩個小時之後才離開,而菲洛米娜則如同上午彼得離開時一樣,將自己推到了窗檯邊上,天邊的夕陽已經落下,最後一絲橘紅色的暖霞沉入海平面之中,黑夜悄無聲息的降臨,而菲洛米娜則一個人安靜的坐在窗邊,膝蓋上的碧藍色天鵝絨毯子上還有一份由黃色牛皮紙袋封起來的文件。
裡頭只有一份文件,那就是親子鑒定的同意書,布魯斯·韋恩將選擇的權利交給了菲洛米娜自己。
無論是決定要簽署這份同意書回到韋恩家族,或者是永遠封存自己跟布魯斯·韋恩的關係,他帶著這份文件來本身就是一種誠意,菲洛米娜單手覆蓋在了牛皮紙袋的上頭,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側過頭望向了一直安靜放在桌面上的筆記本電腦,就在半天前,她曾經簡單的檢索過布魯斯·韋恩,以及他那一大家子。
不得不說,韋恩家族的故事即便只是搜索引擎上頭簡單的幾句話,都讓菲洛米娜可以猜測出整整二十季權利的遊戲,甚至連那位近十年前去世的養子傑森·陶德的死因看上去都沾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她坐在陽台邊,巨型落地玻璃細微的反射出了她的外貌,與不久前離開的那位哥譚首富幾乎就是輪廓鋒利與柔和的區別,這也是為什麼說那份親子鑒定對菲洛米娜來說並非一種侮辱,而是尊重她的選擇。
那份猜測菲洛米娜究竟是哪位闊佬私生女的榜單上,因為她出眾又跟布魯斯·韋恩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哥譚王子同樣榜上有名,甚至跟奧斯本、斯塔克角逐著榜首的位置。
但好看的人總是有某些角度相似的,因此即便只是猜測,也不會有人拿一個高中生們私下鬧著玩的榜單湊到哥譚首富面前去問他是不是真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韋恩買了之後直接搞到破產的報社又不是只有一兩家。
玻璃上頭倒映出來的人影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直到她看上去有些艱難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為什麼呢?」她喃喃自語的說道。
【菲洛米娜?】
她沒有回答雅典娜的話,浮現在菲洛米娜眼前的是十六年來都不曾消失的夢魘,就像是在她最後一次被人帶去看心理醫生,而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呆在診療室內聽見的話語一樣。
那位醫生委婉的告訴其他人,即便已經經過了十多年,她的創傷后症候群依然沒有好,她依然──活在五歲時被拋棄、被砸落的水泥牆壓到雙.腿壞死的,卻依然看不見任何希望的時候。
她的眼前煙塵瀰漫,本該沒有任何知覺的腳似乎又有細密的痛感從趾間一層又一層的傳遞上來,順著痛覺神經快速的刺激菲洛米娜的大腦,她不應該知道的,但是卻清晰地知道那是孤兒院窗戶砸落的玻璃碎片,而她正赤腳踩在上頭,忍著錐心刺骨的痛楚朝著門外逃去。
然後是崩落的水泥牆。
然後是被壓住的雙.腿。
然後是她──無助又無意義的哭喊。
「為什麼!」韋恩酒店的隔音很好,但菲洛米娜的聲音卻很小,小到像是在質問自己,「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為什麼不能...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出現?」
為什麼不能在她趴在地上哭著喊超級英雄、哭著喊爸爸媽媽的時候出現?為什麼不能在她失去了雙.腿、感覺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出現?
為什麼不能在...她被拋棄在走私船上頭前就出現?
她的幸運,總是到的太晚,來的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