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路迢迢（一）

【親愛的玩家方銹：恭喜您在我司開發的遊戲《角色扮演內測版》中成功打出十個完美結局！請點擊鏈接領取您的獎品！[http://……]】

方銹收到這條簡訊時是晚上十一點。

簡訊跳出來，方銹就直接點了進去。

《角色扮演內測版》是一個很特殊的遊戲。

遊戲內設置了多個副本，玩家可以選擇角色進行遊戲，有打鬥有解謎也有一些血丨腥驚悚的畫面。

方銹玩了這個遊戲半個月，一有空就在肝，總共就玩了十個副本，也打出來了十個「TrueEnd」。

也不知道是出租房的網不好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網頁載入了很久，進入后又在轉圈圈。

方銹沒什麼耐心，直接關閉了瀏覽器，順帶把燈也關了，準備睡覺。

身為社畜，他明早還要早起上班。

戴上了眼罩的方銹沒有注意到，在屋子黑下來沒多久后，他的手機就自動亮起重新啟動。

等到開機完畢后，他的手機上顯示出來的不是鎖屏壁紙。

而是——

【載入完畢】

【方銹，歡迎你……】

機械冰冷分不出男女的AI聲在腦海里響起時，方銹還想摘了眼罩睜開眼罵一句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但他的手摸了個空，睜開眼睛看見的也並不是自己的眼罩。

他在一輛有些老舊的七座麵包車上，人正蜷縮著躺在最後一排。

麵包車裡劣質的皮質沙髮帶著令人作嘔的刺鼻味道，也悶熱得厲害。

方銹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就見他的眼前出現了個透明的屏幕，上頭顯示著——

【遊戲開始倒計時11分43秒】

夢？

方銹瞬間就否決了。

因為他不會做夢。

所以他終於進來了？

許是檢測到他內心的想法，面前的透明屏幕又顯現出新的字樣。

【這裡是《角色扮演公測版》，領取到獎勵的玩家將親臨其境進行遊戲。智能助手-系統將為您服務。】

【下面為您播放並閱讀遊戲須知，請玩家謹記。】

屏幕開始滾動新的字樣，同樣有辨不清男女的機械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角色扮演公測版》是只為特殊玩家開放的遊戲。我們誠摯邀請玩家親身體驗，您在這裡將賭上自己的性命，但同樣也能從中用遊戲得到的積分兌換您想要的所有東西，包括且不限於財富、權力、健康與感情。】

【請您放心，積分是虛擬的，但兌換的現實物品是可帶入現實的。】

【遊戲中的死亡代表玩家真正的死亡，所以請玩家珍惜生命，積極遊戲。】

到這裡，還有一個已閱的按鈕在底下。

方銹看著，瞬間想起了這幾年的新聞。

某某連中數十張五百萬的彩票后暴斃，某某得了不治之症不醫而愈後下樓時不小心摔死，某某一個月談三十個對象各有姿色卻慘遭奸丨殺……

方銹之前和他的醫生討論過這些新聞。

他說他們是福禍相依。

而那時候醫生擦著手裡那把最鋒利的手術刀——鋒利到可以輕輕一劃就割破人的頸動脈，不像手術刀，更像殺人利器。

他擦著刀，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用方銹問，他都知道醫生在想什麼。

醫生一邊想著要怎麼樣開口才能讓方銹同意他解剖他一次，一邊幽幽回答：「我更傾向於他們跟邪丨神做了交易。」

「贏了，就能得到。」

「輸了，就得失去。」

而人類與神博弈，沒有輸的機會。

方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尖，若有所思地問醫生：「那你覺得我向邪丨神許願想要做一個夢，邪丨神至於要我的命嗎？」

他想做夢，但不太想為了一個夢賭上自己的命。

醫生沖他微微一笑，眼尾的疤實在是讓那張臉和善不起來：「也許賜予你一個夢，會比賜予一個人五十張五百萬的彩票還要難。」

方銹誠懇道：「那還是算了吧。世界美好，我還想混久一點。」

醫生卻說：「如果你見到了邪丨神，請務必在死之前讓我解剖一次。」

方銹心說我就是把屍體炸成血沫也不會留一截手指頭給你的。

他可不想泡在福丨爾丨馬丨林里，讓自己的四肢沖自己的大腦打招呼。

.

方銹伸手點了下「已閱」，屏幕才緩緩出現一個「√」，然後繼續滾動。

【是否查看個人面板？】

【是】【否】

方銹點了「是」。

【個人基礎面板】

【玩家：方銹】

【level：0】

【公會：無】

【血條：100%】

【san值：100%（請玩家警惕san值，一旦san值為0，將被副本同化，永遠困在副本里無法離開）】

【初始天賦：？？？（尚未解鎖，玩家需通過新手副本后解鎖）】

【關注數：1】

【被關注數：1】

【直播間狀態：開啟（玩家尚未達到可自由關閉的條件）】

關注數和被關注數查看后都是《角色扮演公測版》這個ID。

而在基礎面板下面還有一個灰色的【個人屬性面板】，顯示「未解鎖-玩家通關新手副本后解鎖」。

方銹退出個人面板后，就見面前的透明屏幕上直接顯示：【遊戲副本載入中……】

【遊戲副本載入完畢。】

【本次開啟新手單人副本-《歸路迢迢》。】

【正在為玩家隨機抽取角色。註：積分為零將自動為您跳過使用積分指定角色環節。】

【角色隨機完畢。玩家需注意演繹該角色。】

【玩家方銹，您的直播間將在一分鐘后開啟，遊戲將在十分鐘后正式開始，您將擁有十分鐘的載入時間，此時間內將會出現系統播報且可自行探索，受系統保護不會死亡。】

【祝您好運。】

.

直播大廳里。

萌新直播區的光屏倏地亮起十幾塊，引得旁側高能直播區的觀眾們紛紛投去了視線。

「這個初始點……我靠？！是蝴蝶巴士！！！」

這句話就像是巨石激浪一般，讓絕大部分人都湧入了萌新直播區。

「這個本連著六次無一人生還后就被系統宣布暫時關閉了吧？」

「怎麼又開了？是這批新人里出現了系統看好的人嗎？」

「這個副本是真的隔著屏幕都頭皮發麻的存在啊，我都不敢看，怕晚上做噩夢。」

「快看這個！方銹！這批裡面顏值最高！關注了！」

「自信點，這顏值我第一眼以為世界串台了放了現實世界什麼新偶像的出道視頻=v=」

「你們說系統是不是嫉妒？看看方銹這張臉，可惜了……」

「蝴蝶巴士在論壇內部評級多少來著？我記得是S噩夢吧？又要死一批…系統是不打算讓新鮮血液進來了嗎？」

「這個副本算上這一批，再死兩批就會投入遊戲池給老玩家玩了吧？我還挺想試試的，感覺這個副本能出好道具。」

「我只想知道有沒有人抽中隱藏角色。」

「蝴蝶巴士的隱藏角色…新人抽中了就無了，你這是想賭黑馬還是想看死人啊？」

……

遊戲內。

方銹睜開眼，率先看見的就是自己一雙已經被雨水洗禮過的馬丁靴裹了褲腿收著，但即便是如此，還是有陰涼的氣息不知道從哪兒灌進來。

他稍微抬了抬眼皮，面前就浮現出淡藍色的透明屏幕，在字幕緩慢滾動的同時，也有分辨不出男女的機械AI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歡迎玩家進入副本《歸路迢迢》，下面為玩家播報本次副本須知。】

【1、玩家必須乘坐23：00到站的巴士，如若錯過，後果自負。】

【2、副本內的真正死亡即現實死亡，請玩家珍惜生命，積極遊戲。】

【3、請玩家自行關注自身生命值與SAN值，二者其一清零即死亡。】

聽到這話，方銹試著在腦海里念了句面板，前不久出現在他面前的面板就再次在他面前展開，只不過變成了別的模樣。

是一個暗紅色的血條在上，標註著「生命值」，淡金色的數值條在下，標註著「SAN值」。

而目前方銹的這些都是拉滿的。

【玩家方銹，您抽取到的角色是：來探尋蝴蝶巴士秘密的記者。】

【下面為您播報前置劇情。】

【你是六日報社的一位社會新聞記者，近日網上有很多關於蝴蝶巴士的靈異傳說，其中傳言最多的是只要登上蝴蝶巴士，就可以實現一切願望，所以有不少人都爭先恐後地登上了蝴蝶巴士，卻並沒有遇上任何的奇迹。

你本來也不以為意，直到你唯一的好友有一天突然給你發了一條消息，說他想要登上蝴蝶巴士，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原本你也遺忘了這件事，是前不久主編讓你找一些新穎的、能夠吸引人眼球的新聞來寫，你無聊想起蝴蝶巴士的事，又想起自己身邊似乎有人在找蝴蝶巴士，但就是想不起是誰，直到今天你去常和朋友去的那家店吃飯，下意識點了好友愛吃的菜，你才想起你竟然忘了你唯一的好友。

於是你也開始尋找那唯一的一輛神奇的蝴蝶巴士……】

並不知道其他人拿到的角色不是「乘坐上神奇巴士的倒霉乘客」，就是「主動尋找神奇巴士想要實現願望的乘客」的方銹還在那想這個劇情前景好長。

隨著系統播報完畢，方銹也終於從不能動的狀態中掙扎出來。

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確認了身體還是自己的，只是衣服直接被一鍵換裝了。

他坐在公交車站牌這兒，借著遮雨棚躲雨，也是等車。

方銹微微側首，看上去有些老舊了的電子站牌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光，映出他的一點眉眼。

他長得很出挑。

那種出挑已經可以說是優越的地步了，別說放在人群中，就算是在一群明星里，也絕對是第一眼就會被看到的那一個。

有些狹長卻不會顯小，反而帶著凌厲的下垂眼、高挺的鼻樑與唇峰分明的薄唇，配上那張臉，任誰看到都要多看兩眼。

所以方銹的直播出現在萌新直播區時，第一眼就吸引到了大部分的觀眾。

更別說在還剩下五分鐘的保護時間裡，方銹還從口袋裡掏出來了一本記事本。

上面寫著——

【8.31,22:50，不是這一輛，它從我面前經過時，我就知道它不是我要尋找的那一輛，做了這麼多年記者，我擁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直覺……還剩下十一點的最後一輛，如果這一輛還不是，那麼我就又要無功而返了，這已經是第六天了。】

在看到這個信息的時候，在遊戲內看不到彈幕也看不到直播的方銹沒什麼反應，只繼續翻記事本，但在外面的人就已經瘋了。

有人把方銹的直播分享到了論壇一個名為：【蝴蝶巴士死亡列車又開了】的帖子里，下一秒許多在現實世界刷著別人看不見的論壇的玩家紛紛湧入進來。

原本貧瘠的直播間登時充斥著來自現實世界不同維度的彈幕——

[隱藏角色！我來了！]

[我淦這玩家好帥，希望能活久點，多給我們貢獻點探索度]

[是誰這麼可惡把別人當開路的？是我啊，那沒事了~]

[不過這個玩家好像還行啊，他現在SAN條還沒掉一點呢]

……

方銹把這本記事本大概翻了一下，沒什麼特殊的信息點，無非就是記錄了尋找蝴蝶巴士失敗的一條條記錄，還有一句：【無論我怎麼想，都想不起他叫什麼名字了。】

方銹若有所思。

登陸上蝴蝶巴士的人回不來了的話，就會被遺忘嗎？

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在大夏天僵冷了的筋骨，雖然身體是他的，但是有很多狀態不屬於他，說明副本會根據身份給他疊一些buff。

站起來后，方銹看了看四周。

有一盞路燈就在不遠處，只是大概是線路老化，明滅閃爍著，還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在雨幕中顯得有些孤寂。

不遠處有樓房，只是亮不了幾盞燈。

方銹沒打算叛逆的去試試違背第一條的後果，因為他大概能夠猜到。

如果沒有登上蝴蝶巴士，可能會被永遠地困在這個第一眼幾乎讓人錯亂地以為回到了現實世界的「城市」中。

畢竟那些無限流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他身上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就一支廉價的鋼筆和一個記事本，還有一部手機，手機里也很乾凈，搜羅不出什麼來。

等到電子屏的時間跳到23:00時，有橙黃色的燈光從遠處照過來，在地面上緩緩形成兩個蝴蝶的圖案。

方銹抬眼看過去，就見一輛公交車徐徐停靠在了他面前。

公交車通身是黃色的，只是上頭彩繪了很多蝴蝶。

但是這些蝴蝶看上去就像是兒童繪畫一樣，上色和線條都有些凌亂，還有點掉漆。

公交車發出氣聲，門正對著方銹打開，絲絲寒氣從裡面透出來。

原本畫在門上的巨大蝴蝶折起來，就好像一隻被對摺拍死的蝴蝶一樣，順著而落下的雨水，彷彿它流下的眼淚。

「啪」的一聲，那盞閃爍不停的路燈，到底還是在連綿的雨幕中滅掉了，只餘下公交車裡面的昏暗燈光在亮著，好似在與方銹說，這是他唯一能夠選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