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來自遠古的悲歌(19+20+21)
庄夢切回主人格上前:「方銹?你沒事吧?」
方銹海藍色的眼瞳注視著庄夢,比起以往的深不可測,更多了幾分冰冷:「沒事。」
他眼尾底下都已經浮現出了淡淡的鱗片,看上去詭譎卻美麗而又強大。
庄夢稍稍鬆了口氣:「你SAN值多少了?」
方銹調出來看了眼,不是很在意:「還行。」
庄夢蹙眉,剛要追問他到底多少,白和善他們也圍了過來,於是她便不好多說了。
要是讓其他人知道方銹的SAN值很危險,會引發團隊內部危機。
他們現在就算是個臨時團隊,也是團隊。
白和善面色慘白:「阿彌陀佛。」
他暈海是真的:「方施主,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其實沒有人看見方銹和洐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去問。
對於那位神明對方銹的態度很奇怪,已經是老玩家們之間已知的事了。
愚蠢的人才會去刨根究底,聰明人只會選擇避而不談。
知道太多,容易被殺。
方銹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冷寂的海底城:「我們得兵分兩路了,關於這個本,我有個更加大膽的猜測。」
方銹沒有解釋他猜的是什麼,只說:「我進去,你們上去。」
西奧諾:「上去?」
「對,你們往上走。」
他交代了一番,眾人神色各異,庄夢率先道:「好,細節交給我。」
方銹還是很放心她的:「嗯,那就這樣了。」
說完這話,他也不等誰提出點什麼異議,直接拎著神賜游向了海底城。
霍得下意識地想跟,被周藏伸手拉住了。
白和善替周藏開口:「阿彌陀佛。霍施主,這座城市被邪神污染了,別說你了,就連我們也不敢隨意踏足,有可能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霍得有點急:「那你們還讓方哥一個人進去?」
「他不一樣。」庄夢語氣淡淡,重複了句方銹在進本第一天就跟霍得說過的話:「他總不至於把自己玩死。」
霍得:「……」
這是你們老玩家的什麼遊戲須知嗎?
庄夢轉頭看向西奧諾,因為她確信白和善和周藏會跟著她,至於小混混和霍得就更不用說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西奧諾聳肩,因為知道庄夢聽得懂,所以又用回自己熟悉的語言:「我都可以。庄,我是見識過你的本事的,給你做打手,我很樂意。」
——西奧諾在曙光將至的定位本就是打手。
他的天賦「狂戰士」,屬於狂化的一種,但增幅比狂化要更加直觀,而且可以鎖定目標無視一定攻擊傷害進行追擊。
於是庄夢帶隊向上游:「那走吧,就像方銹說的,速戰速決。我不喜歡變成魚。」
她熱愛她作為人的身份。
.
方銹沒有規規矩矩地順著海底城的入口一路參觀進去,反正這座城已經成這幅鬼樣子了,沒必要走正門。
他從上直接游到了正中心的城堡位置,就見城堡的大門口擺放著兩尊雕塑。
右邊是人類,左邊是人魚,都已經殘破無比了,甚至要不是他腦內建模能力好,都有點還原不出來物種。
方銹揮動著自己的尾巴,落在了緊閉的大門前。
大門被漆黑的樹枝纏繞,看上去就像是在對方銹說此路不通。
方銹本來是想直接抬腳踹開的,可奈何他現在沒腳。
於是他只能揮動神賜,猛地一劈!
至今不知道是什麼品質等級的神賜當得起它的名字,隨著漆黑的樹枝被斬落,厚重的大門也直接被硬生生劈成兩半,在海里轟然倒地,激起的泥沙形成了「霧」朝方銹湧來。
方銹稍微退了一下避開,隨著泥沙逐漸散去,宮殿內的模樣也出現在了他面前。
就算是方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看到的是何等壯觀卻又慘烈的景象。
不知道究竟是從地底還是上面長出來的黑色樹枝像是一根粗壯的且鋒利的鐵棍,在大廳里肆意橫生。
若只是如此還好,可大廳內有很多被「定格」了的屍體。
有人類,也有人魚,他們都被黑色樹枝穿插,保持著不同的姿勢,或是驚恐,或是想要逃亡,或是在爭吵……
方銹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因此驟停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抓了一把。
窒息和一種很陌生的感覺蔓延上來,讓他一時間沒有辦法動作。
他抬手撫上自己的心口,有一瞬地恍惚。
這個副本真的比前面兩個本都要強大啊…身份buff的影響居然可以這麼深刻。
他忽然又愛上了這個副本。
遊戲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方銹俯身,甩著漂亮的大尾鰭游進了大廳里,他對自己的人魚身份適應得很快,甩著尾在水中翻身避讓開來了這些定格的屍體。
他一張張臉掃過去,若有所思。
這裡的屍體,和船上那些貴族長得很像。
不是那種一模一樣的,而是血緣關係的像。
看樣子他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方銹又是一個轉身避開了交叉的黑色樹枝和被樹枝穿透了、釘死在地板上的人魚,想這個長得有點像琪琪。
琪琪的身份就是貴族。
他正好在仰泳,方銹看著這些在上上面更加密集了、幾乎完全遮蓋住了天花板的黑色樹枝,呢喃了句:「難不成…雨是指這個?」
如果人魚要逃離,那人類為什麼又要下海呢?
方銹覺得他們還漏了什麼關鍵性的線索。
他不再做過多停留,而是直接奔著最裡面去,就見黑色樹枝越來越密集,到最後他都沒有辦法再往前遊了。
方銹不得不拎起了神賜,他看著這些在他面前流露出各種慘狀的屍體,學著白和善的模樣,拎著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然後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揮刀把它們全部斬了。
方銹給自己開出了一條路,他順著游進去,就見王座上坐著一條人魚,體型是他的兩倍,銀色的長發在海水中漂浮著。
他低垂著頭,一隻手握著在他被污染時看見的三叉戟,另一隻手裡似乎攥著什麼。
他的魚尾在王座前隨著水波輕輕飄蕩,卻再也沒有了生機。
因為十幾根尖細的黑色樹枝從他脖子棘突的位置穿過了他的脊背,釘在了他的魚尾上,又穿透了王座。
方銹看得出來,這很有可能是人魚王。
畢竟無論是鱗片和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
他上前,用神賜挑起了對方的臉,就見那張眼周布滿鱗片、兩腮連帶著耳朵一起長出魚鰭和腮的臉,和他有幾分相似。
方銹並不覺得這是他,他覺得這個人魚更有可能是他身份的祖先,又或者近一點父親爺爺什麼的。
方銹再轉去想要把那隻手掰開,發現人魚王握拳頭實在是握得太緊了,他根本就沒法輕鬆打開。
方銹嘆氣:「不好意思,得罪了。」
話音落下時,他面不改色地直接掰斷了對方的手指,人魚王手上的蹼都被他撕裂了一點,隨著一根根手指的掰開,人魚王手裡握著的東西也終於完全暴露在方銹面前。
那是一塊不規則的小石頭,石頭上刻著方銹看不懂的銘文,但他認識這塊石頭。
他們在A1時空上船時,那個管家出示的就是這種石頭。
方銹把這塊小小的石頭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忽然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也許天上下雨,指的是這種石頭呢?
方銹摩挲了一下上頭刻著的符文,有一個更加大膽的猜測。
這些石頭就是「種子」,是邪神入侵的媒介。
寄居在深海的人魚率先發現了,所以他們想要上岸,因為他們認為大海會被污染。
而在陸地上的貴族並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這些不明的石頭落下來會砸傷人、砸死人,所以雙方都想要交換生存環境。
不,不對。
前兩個副本邪神一開始的手段都比較溫和,不會用這麼簡單粗暴的入侵方式,在「下雨」之前,還有故事?
方銹又抬頭看了看上面:「我怎麼感覺……」
他垂眼看向手裡的石頭:「這個本好像是想讓我知道什麼事呢?」
他話音落下時,忽然感覺到自己身後不遠處有不同的水流劃過,故而方銹頭也沒回:「給你三秒出來。」
水流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順著方銹開出來的道路而前進。
方銹回身看去,就見是在船上當著他們的面變成了人魚的貴族NPC。
而現在這個NPC的腦袋上已經是:【NPC-異形態貴族】
他張了張嘴,說出來的還是能夠被聽懂的人話:「你…讓人感覺很熟悉。」
NPC皺眉:「你是誰?」
「我也在找答案。」方銹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反問:「聽你這話,你知道你是誰?」
NPC看了看自己手上和方銹不太一樣、比較起來略顯醜陋的蹼,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失落且自嘲地笑了聲:「無論是作為人的記憶還是作為怪物的記憶都很模糊,也許…我是siren和人類苟且生下來的怪物吧。」
……等等!
方銹眼睛一亮。
如果周藏聽到的歌謠,順序是倒的呢?
人類先下了海,才有人魚上了岸呢!?
.
庄夢他們聽方銹的往上游,果不其然地就在海底城上面看見了大陸。
這個時候時間還尚晚,至少天還沒有亮,岸邊沒有什麼人。
他們上岸后,身體各種朝著魚方向變異的特徵全部都消失了。
庄夢從背包里掏出了乾淨的毛巾,一邊擦拭著自己的頭髮,一邊看向平靜的海面:「方銹猜對了。」
【海底城的建築看著更像是人居住的,而不是人魚,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這座城市沉沒了,然後有人在這些樹枝上面再建造了一座新的城市?】
——這是方銹的原話。
他們這一路往上,就沒有看見那些黑色樹枝的盡頭,這片大陸,是靠那些黑色樹枝撐起來的。
庄夢又掏出了個道具,她身上的衣服和鞋襪瞬間就幹了。
那是在大多數高級副本里沒有什麼用的D級生活道具,一般人抽到了都會選擇賣掉——至少方銹就賣了兩個。
庄夢望向看著她動作沉默了的男性同胞們,十分鎮定,語氣輕柔:「你們需要嗎?」
白和善默默伸手:「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施主善心,必……」
庄夢把道具丟給他就徑直走了。
白和善也不惱,一邊使用道具,一邊聽排隊的西奧諾跟他嘀咕:「庄她很像我們國家的電影女主,聰明漂亮,又酷,還有些不一樣的一面。」
白和善微微一笑:「這位外國朋友,在我們國家肖想未成年少女是犯法的。」
西奧諾:「……」
他有點羞惱:「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表達我對她的讚美!你們華國人能不能不要這麼保守!」
霍得沒忍住:「…你跟一個出家的和尚談這些,還說人保守?」
他們上岸后脫離了海底那種壓抑的環境,氣氛也不自覺地輕鬆了起來。
西奧諾被一個新人玩家吐槽了也不是很在意,雖然暈海的就只有白和善一個,但沒有人喜歡海底那種環境。
那種要是沒有人陪著,可能待不了多久就要發瘋的環境。
等到他們輪番把身上的衣服烘乾后,道具也作廢了。
天際亮起了一抹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來臨,而他們的任務很明確。
先找到那個鎮長。
找到鎮長就能證明方銹的第二個猜測是不是準確的。
白和善跟上庄夢,逐漸遠離海面這件事讓他的臉色好看了很多:「阿彌陀佛。庄施主,其實你不必如此著急,方施主他是不會有事的。」
庄夢瞥了身後一眼,確認能夠聽見他們對話的只有他們彼此,才說:「這世上有很多東西不是因果如此就是如此的,我信命,但不信命不會改變。」
白和善低垂著眉眼,又恢復了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庄施主的意思是你認為方施主太過不可控了?」
庄夢面無表情:「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她看了一眼已經朝這邊走過來的周藏:「他不會成為變數吧?」
白和善雙手合十:「庄施主放心。」
他笑吟吟:「庄施主,要不是小僧清楚你的目的,小僧真的會很傷心。大家好歹合作過這麼多次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把小僧送走?」
他微頓,把刀子捅了回去:「再說這話該是小僧問庄施主,庄施主真的能這麼輕易地捨棄破曉?」
庄夢沒有理會他的俏皮話,只是繼續往前,精緻的小皮鞋在沙灘上留下淺淺的鞋印:「如果真的可以達到我的目標,那麼就算是我的命,我也可以付出。」
她加入破曉,一開始就是為了那個目標,但現在她從白和善這裡知道了方銹是那個「唯一」,她自然可以做到抽身離開。
白和善感嘆:「師父曾與小僧言,心懷大愛者,未嘗不是另一種無情之人,當初小僧還不明白,現在總算知道。」
庄夢回敬:「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大家明明是同樣的人,誰也別說誰不是。
隨著天逐漸明亮,鎮子上的人也開始出來活動。
庄夢打了個手勢示意白和善離他遠點——遠到那種不會讓人覺得他們是同伴的距離。
霍得和小混混還不明所以,但白和善他們已經很懂的停下了腳步。
然後就見庄夢迎上了一位剛剛出來準備早起出海打漁的漁民。
在他們面前表現得鎮定、溫柔又強大的庄夢當場來了一出變臉。
只見她低垂著腦袋,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跟漁民說了什麼,漁民一臉心疼地回了什麼,再然後庄夢揚起了個燦爛的笑容,看口型大概是在道謝,隨後就向一個方向走去。
霍得和小混混目瞪口呆。
白和善持續慈悲為懷:「施主們,走吧,老玩家的基操了。」
不會演戲,在這個遊戲里很難活的。
畢竟這個遊戲不是叫什麼大逃殺,而是《角色扮演》。
有漁民的指引,庄夢很快就抵達了鎮長居住的小洋房。
鎮長的小洋房是獨立於其他鎮民外的,離得有些遠,更靠近海岸線,庭院里還擺著一艘漁船。
庄夢敲響房門時,鎮長正好在家:「哦這位美麗的小姐,你好,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庄夢被這翻譯腔給幹得頓了一下,才說:「我和家人走散了…能麻煩您收留我一下嗎?媽媽說過,如果我找不到他們了,就讓我找鎮子里的鎮長,讓我在鎮長家裡等他們,他們會來找我的。」
鎮長:「當然,快請進吧。」
他說:「我們這裡早上冷得不行,你穿得這麼單薄,一定凍壞了吧!」
「可憐的孩子……」鎮長給庄夢倒了杯熱水:「你先暖暖身子,我去給你拿件我女兒的外套。」
庄夢忙擺手:「不用這麼客氣。」
然而她還是敵不過這麼熱情的鎮長,披上了那件外套。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等到時機差不多了,庄夢就裝作不經意地模樣感嘆:「你們住在海邊的人一定常常出海吧,我也好想出一次海。坐那種超大的郵輪。」
鎮長哈哈笑道:「孩子,你要是早幾天來,就可以看見Siren號出海啦!」
來了!
「啊啊啊啊!哥哥好厲害!這都居然猜中了!我的天哪!他是怎麼想到的!他……」
庄夢無視了腦海里副人格破音的花式吹捧,面不改色地繼續跟鎮長聊:「Siren號?」
她一臉驚喜:「我聽我父母說過,只可惜我們沒有辦法上去。」
然而聽到這話的鎮長微微一笑,嘴角牽起的弧度有幾分怪異:「美麗的小姐,你在說什麼呢?」
庄夢心中警鐘大響,然而就在她要用所動作的那一刻,她身上的衣服猛地一縮,直接將將她捆綁了起來。
被勒得過緊的疼痛感讓庄夢蹙起了眉,直接連人帶椅倒在了地上,發出了巨響。
就在不遠處守著的同伴們,是西奧諾最先聽見——畢竟他是這群人里武力值最高的。
他跟白和善說了后,兩人決定留下周藏保護霍得和小混混,他們去查看。
而屋子裡,庄夢勉強朝鎮長看去,就見鎮長掏出了一個弓丨弩對準她的腦袋,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憐憫:「你不就是從Siren號里逃出來的怪物嗎?」
庄夢望著正對著自己眼睛的冰冷箭丨矢,一些記憶從她腦海深處翻湧出來,刻在骨子裡的恐懼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屋外的西奧諾和白和善正準備敲門,就聽見屋內「篤篤」兩聲,像是什麼東西扎入了地面一樣。
於是他們也不再磨蹭,乾脆利落地一腳踹開了門,就見鎮長被利丨箭釘在地上,庄夢的小皮鞋踩在他的臉上,一頭白髮和黑色的裙子格外惹眼。
庄夢嘴裡還念叨著:「你以為你是誰啊?!一個垃圾居然還想殺我?!還說我是怪物?!你才是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眼看她要把人就這麼用皮鞋踩著碾死,白和善和西奧諾果斷上前,得到的卻是庄夢往後一伸手,一把漆黑的鐮刀「唰」得亮在了他們面前,比在船上時要小几號,因此庄夢單手就能抓住。
「臭男人。」庄夢回頭,卻抬起了腳:「離我遠點。」
白和善和西奧諾很有默契地舉起雙手,西奧諾輕聲問白和善:「庄怎麼還沒關天賦?」
白和善還沒回話,開著天賦的副人格庄夢就已經捕捉到了他的話,揚起了下巴:「喂,醜八怪,你對我有意見?」
西奧諾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和隊友起內訌,再說把第二人格的庄夢看做一個小屁孩就能解決很多事,所以西奧諾從善如流:「對不起。」
副人格的庄夢哼了聲,一轉身坐在了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難得的安靜。
不是主人格不關天賦,是主人格沒法出來。
她那個看似強大實則脆弱的「姐姐」又或者「妹妹」啊,總是需要她兜底的。
副人格想,看吧,沒了她就不行。
白和善看向被釘在地板上目眥欲裂地瞪著他們的鎮長,道了聲阿彌陀佛,蹲下身去,先看了看被庄夢撕碎在地上的外套。
「B級道具可偽裝的蛛網。」白和善皺眉,看向庄夢想說什麼,但一看副人格在擺弄著那個弓丨弩又只能作罷,轉而問:「庄施主,能說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庄夢想了想,把主人格剛剛和鎮長發生的對話與動作都說了。
西奧諾皺眉:「鎮長怎麼知道的?方沒說鎮長會察覺到我們的身份啊。」
庄夢把弓丨弩對向了西奧諾:「你什麼意思?自己不會動腦是吧?什麼都要我哥哥來?」
西奧諾忍了忍,沒說話了。
而鎮長則是吐出口血水,猙獰道:「我當然認得你們,你們這些人,身上散發著海底的惡臭,如果不是你們我們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和善道了聲阿彌陀佛,還沒出聲,庄夢就把腳放下,弓丨弩上的利箭對準了鎮長:「好好說話,說人話,你什麼意思?」
白和善:「……」
饒是他也有些頭疼。
他剛想勸庄夢要不先出去等等,結果沒想到鎮長居然真的就這麼說了!
鎮長咬著牙,說話像是含著血海深仇,全是恨意:「如果不是你們向邪神尋求力量!如果不是你們非要尋求改變!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說什麼是為了更好的未來,都是借口!騙子!一群騙子!」
他越說越激動,像是忘了自己的四肢被利丨箭釘在了地上一樣,甚至開始瘋狂掙紮起來,白和善和西奧諾退開兩步,庄夢倒是不怕,只是也握緊了自己的鐮刀。
就見鎮長的身體開始發生異變,他的腦袋變成了魚頭,四肢也逐漸變化,最後變成了一條魚在地上撲騰。
他們以為他要發動攻擊了,然而卻是掙扎著死去,再也沒有動靜。
幾乎是同時想起方銹說的他看見的白和善的模樣,西奧諾和庄夢看向了白和善。
白和善低垂著眉眼,臉上的神性沒有半分變化:「阿彌陀佛。」
他為鎮長念了一段往生經,就極其平靜地看向看著他的兩位:「走吧?」
白和善:「庄施主的主人格暫時不出來的話,那就由小僧負責帶隊,沒問題吧?」
他還直白地補了句:「小僧智力是A。」
庄夢副人格的智力是「C-」,西奧諾比她好那麼一點,是「C」。
西奧諾只是下的副本夠多,知道很多套路而已,就類似於葉隱珏那種,影子公會會讓他背很多內容。
不得不說,白和善的A在這裡就很突出了。
庄夢沒意見,西奧諾更沒意見,只是他有點奇怪。
就算是論壇猜得差不多了,一般來說他們都不會主動報出自己的面板數值的,因為這樣很容易被人賣信息,然後被仇家針對性報復。
要命的。
……白和善這麼信任他們?
三人出去,白和善對周藏他們道:「方施主猜的不錯,時空的穿梭只針對那艘船,應該是Siren號那個觸手怪的技能。」
周藏在本子上寫:【那我們現在去城市中心?】
這是方銹交代的,說如果時空的穿梭只針對Siren號的話,那麼他們就要去城市中心,因為他們的身體可能在那。
白和善沉吟片刻:「不,我們等Siren號返航,再一次登上它。」
副人格庄夢擰眉:「你確定嗎?哥哥說的可是讓我們去城市中心。」
白和善垂眼,溫聲道:「庄施主,但是方施主沒有提到剛剛那個情況不是嗎?他也說了如果有意外的話,讓我們隨機應變。」
庄夢現在智商不夠,皺了皺鼻子,沒想明白,隨便了:「行吧。」
.
「你在找什麼?」
那個人魚跟在方銹身邊,不明白他在城市裡找什麼:「我來的比你早,這裡什麼都沒有。」
方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安靜,你待會就知道了。」
重瞳的人魚心痒痒,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到處亂竄。
方銹帶著他在這個海底城轉了一圈,最終在上方停下:「不應該啊。」
人魚不解:「你到底在找什麼?」
方銹呢喃:「不應該都會有什麼壁畫或者石雕記載一下故事嗎?」
人魚:「……?」
方銹重新回到大廳,人魚剛要再說什麼,就見方銹望著被樹枝遮掩得沒有一絲縫隙的天花板,突然拎著刀就往上一竄。
他的漂亮的魚尾在昏暗的海水中甩出優美的弧度,刀刃的寒光閃過,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不過剎那間,黑色的樹枝便被他全部斬落,化作一塊塊「巨石」往下掉。
人魚慌忙躲閃,等到一切恢復平靜后,大廳內也莫名明亮了許多。
他抬頭看去,就見方銹浮在「半空」中,各色的寶石散發出來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將他身上的魚鱗照得閃耀。
人魚不自覺地呢喃了句:「王……」
正在看頂上壁畫的方銹挑眉,垂首看向那個人魚:「你喊我?」
人魚自己也愣住了。
他游到方銹身邊:「我不知道……」
「沒事。」方銹不是很在意:「畢竟你現在腦子不太好的樣子。」
人魚:「……」
他沒法反駁。
人魚望著方銹這張過於優越的臉,沒忍住試著變了一下。
方銹看他變得有八九分像自己,想難怪。
難怪那個人魚可以變成琪琪的模樣。
「別玩了。」
方銹淡淡道:「你變不成我。」
人魚稍頓,只好退了偽裝,跟著方銹一起看向天花板:「這上面畫的是什麼?」
和那些閃閃發光的寶石比起來,這上頭簡略得有些辣眼的壁畫實在是不太配出現在這。
方銹都在努力辨認:「唔,從第一部分來看,應該是人類得到了一些石頭,然後把它們拼湊在了一起,發現了什麼信息?可能是神諭什麼的,然後就導致了第二部分的出現。」
他像個導遊一樣,示意人魚去看:「你看,第二部分是人類在翻閱古籍,找到了一個……呃。」
方銹被這辣眼的畫技卡了一下殼:「這是魚?還是什麼?反正是生活在海底的生物,可能是什麼特別厲害的存在?然後他們就組織了一支隊伍下海,想要找這個生物。」
到了第三部分,不需要方銹解釋,人魚也能夠看懂了。
人類和那種生物進行了交丨媾,然後那種生物產出了人魚。
人魚:「…有點噁心。」
他輕聲說:「我們都是這樣誕生的嗎?」
方銹仔細看了看:「我是,你可能不是,我感覺我應該是一代人魚,就像這樣沒有什麼太多的缺陷,你是二代或者三代?就是人魚上岸后變回了人類和人類生下來的,所以你會有重瞳,腦子會是這樣。」
方銹示意了一下:「怎麼說呢,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就是大腦外露。」
人魚:「大概能理解。」
方銹輕嘆,人魚以為他是感慨噁心又或者是他倆的命運可悲,結果沒想到方銹的話語裡帶著濃濃批判:「為什麼非要人外呢?」
人魚聽不懂了。
方銹又看了看那第三部分的壁畫,嘟囔了句:「神明應該不算人外吧。」
不過算也沒關係吧。
反正沒人能生。
【……】
方銹沒有怪靈破壞他的沉浸式體驗遊戲的感覺,他在心裡回道:「你放心,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沒有感覺到你的心率哪怕有一秒的變快。所以我不明白。】
方銹心說你是AI嗎。
【?我和你共腦,我覺得你也不明白。】
方銹沒理靈。
他確實也不明白,他覺得那個誰在他這好像確實…他有點過於放縱祂了,但他並不討厭祂送他花的舉動。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有人送他玫瑰吧,雖然是個黑的,可很巧,他喜歡黑色。
不過老韓跟他說過,有些事情不需要弄明白。
這世上第一次有人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還喜歡他欸。
那就玩玩好啦。
而到了第四部分,則是這些人魚舉起了武器,掀起了滔天巨浪,對著陸地上長出來的一棵樹在發動攻擊。可能是一場戰爭,反正戰爭結束后,城市沉沒海底,一切恢復風平浪靜。
之後就是第五部分,人魚和人類生下來的孩子上岸后可以變回人類,於是他們在陸地上生活,成為了比較有權勢的「貴族」,人魚則是在海里看守著那座城市。
再然後,壁畫就沒了後續。
方銹若有所思。
這個壁畫給的信息含量很大。
除開故事內容,就細節而言,首先第一部分的石頭雖然畫得很簡略,但應該就是方銹手裡這種石頭,也是Siren號的船票。
其次第四部分的樹其實是已經被拔除了的,包括在第五部分的海底城,也沒有畫到有樹,那麼為什麼現在這座城市裡到處橫生漆黑的樹枝?甚至很有可能上面的陸地都是建在了樹枝上?
最後……
方銹輕嘆:「這畫畫的人真的需要去進修一下畫技啊。」
這個本要是再開放,後面進來的人還真不一定能夠從這些扭曲的線條中看出來什麼東西。
方銹轉身,就見人魚的身形忽然變得半透明了起來:「你時間到了。」
人魚一愣:「什麼?」
他低頭去看自己的身體,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去喊方銹,伸出手想向方銹求助:「王……」
那是留在他腦海里本能的意識:「不要…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們明明是英雄,我們贏了戰爭,享受該享受的榮譽而已…我們做錯了什麼……」
隨著他這最後一句話說完,遙遠的「鯨鳴」再一次響起。
但這一次,是Siren號的汽笛聲,從上面穿過海水抵達方銹的耳側,一聲又一聲,聽上去那麼的模糊卻又那麼的清晰。
就好似一首唱到絕響的、來自遠古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