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兩人對周圍魔們的恐懼一無所知,仍在小吃攤上走走逛逛。
許疏樓看向其中一個擺著兩隻木桶的攤子,打聽道:「這裡賣的是什麼吃食?」
小販看她一眼:「咸豆花和甜豆花。」
居然這樣正常?許疏樓與師妹對視一眼,還是謹慎了一波:「分別是什麼澆頭?」
「甜的是血釀圓子,鹹的是膽汁澆腦花。」
「……你這不是腥的和苦的嗎?」
「誰知道呢?反正凡間就這麼叫,」小販聳聳肩,「你不懂,他們是有典故的。」
「什麼典故?」
「聽說每年端午節,凡人會隨機挑選一個兒女,喝其膽汁食其腦花,還為此做了一首詩叫什麼『誰家兒共女,慶端陽』,」小販嘆息,「他們真兇殘,我們這裡用的好歹是豬腦花呢。」
「……」
「還有那血釀圓子,聽說是每年七夕凡人祭祀先祖,便要以血作祭。」
「什麼東西?七夕?」這句話里的每個詞語似乎都與彼此毫無干係,你哪怕說是清明呢……白柔霜沒敢多說,生怕小販再來一句「曾有詩云,清明時節血雨紛紛,路上行人全部斷魂」。
小販沉痛地搖了搖頭,似乎不忍再多提那些血腥之事:「二位想要甜口還是咸口的?」
白柔霜艱澀道:「我們暫時還不餓,再逛逛。」
她艱難地找著借口,生怕被識破兩人不是本地魔,周圍的人則戰戰兢兢,生怕小攤上那位尚不知情的同胞表現得對這個借口不夠信服。
街上,有魔牽著一隻巨大的八爪魚路過,許是感受到了附近凝滯的氣氛,那八爪魚經過時忽然打了個噴嚏,路旁的許疏樓首當其衝,被濺了一身的墨點。
八爪魚看了看她,嬌羞地伸出一隻爪子捂了捂臉,似乎在表達歉意似的,許疏樓倒也能從它那扭動的身軀中看出兩分可愛來,並不打算與它計較。倒是八爪魚的主人仔細看著她,身子微顫,主動掏腰包道:「姑娘,這裡是一百魔幣,您到街口那裡的成衣店換身衣裳吧。」
「不……」許疏樓本想說不必如此,反正她衣裳多得很。
八爪魚主人卻誤解了她的意思:「不夠嗎?那……五百行嗎?」
許疏樓看著他小心翼翼伸出的五根手指,似乎殷切地盼著自己收下魔幣似的,於是遲疑道:「一百就夠了。」
那人立刻鬆了口氣。
白柔霜忍不住低聲感慨:「我有一次在凡間被路過的馬車濺了一身泥點,他們都不肯賠我衣裳呢。想不到魔界的民風竟如此淳樸。」
許疏樓也深以為然:「是挺客氣的。」
她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做了一回史上最囂張的卧底。直到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街上眾人這才紛紛恢復常態。
站在許疏樓身邊目睹了全程的一隻魔上前道:「剛剛我就站在她身邊,也被你這八爪魚濺到了,能賠償五百是吧……等等,你……啊!」
八爪魚主人摩拳擦掌地看向此人,陰惻惻一笑:「找揍啊?敢敲詐我?你也姓許名疏樓?」
許疏樓二人不知身後種種,繼續在街上逛著,準備找間客棧,擦洗墨跡梳洗一下再出門,正好體驗一下魔界客棧的獨有風情。
偶爾經過一片曠野,就能看到在暗沉沉的天光之下,立著數十隻模樣古怪的巨鳥,不少魔正站在巨鳥下方給它們擠著身上的膿水。
「這大概便相當於凡間辛勤勞作的農人了。」白柔霜盡量不去思考那些擠出來的膿水將會作何功用,是吃是喝還是用來泡澡。
兩人很快找到了一間客棧,白柔霜心有餘悸地打量了一下,只覺得這客棧外表看著倒沒什麼稀奇,才勉強放下心來。
她站在門口,剛收回打量的視線,就看到付了金子的師姐被一隻碩大的半透明的牛乳糕模樣的東西「啊嗚」一口吞了下去,她顫著手指向這東西:「那是什麼?」
「店裡的房間啊,」開店的魔不解道,「是最貴的天字型大小房呢,姑娘不喜歡?」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不多時,還沒等白柔霜想出個所以然,許疏樓已經從那東西的腹部探了個頭出來:「安全的,進來吧。」
白柔霜閉著眼睛湊近,很快也被那半透明的東西吞了進去。
一進去,便覺得自己像是被包裹在雲朵中,柔軟又有彈性,讓人忍不住想沉淪其中安心休憩。白柔霜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總算在舒適這個詞的含義上,魔界還沒有與修界相差太遠。
她發現自己有些邁不動步子,轉頭看向師姐,發現許疏樓正以游水的姿勢匍匐前進。
「……」
許疏樓回頭沖她笑笑:「顯然這裡只能用來睡覺,挑個喜歡的姿勢歇息吧。」
白柔霜想象了一下那幅畫面,半透明的球體內,兩個人漂浮其中,相對閉目沉睡,外面行人一走一過,都能看到這略顯驚悚的一幕……
她略作思考,擺了個雙手交疊的平躺姿勢,其情其狀十分安詳。
兩人修整一會兒,便出發去尋找魔界的成衣店,雖然不缺衣裳,但既然聽人提起,就難免存了兩分好奇。
剛剛經歷了大腸戲園和膽汁腦花的洗禮,白柔霜十分擔憂:「他們的衣服,不會也是什麼老鼠皮、蚯蚓皮製成的吧?」
「應該不會,」許疏樓思索,「那得浪費多少只蚯蚓啊?」
「……萬一魔界有那種巨大的蚯蚓呢?」
「那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兩人很快在街口找到了這家店面,這才結束了這場略顯幼稚的對話。
望著牌匾上的「獨眼制衣」四個大字,白柔霜腹誹,剛剛那「大腸」之名是根據人間的「愁腸」取的,那這個「獨眼」莫非是來自什麼「淚眼」一類?
待到進入店面,發現此間老闆是位獨眼魔,這才明了其中含義。如此一來,這店名居然顯得意外的正常。
獨眼老闆倒不是壞了一隻眼睛,他只是在額頭上生了一隻約佔半張臉大小的眼睛,以至於臉上小巧的櫻唇秀鼻,看起來與之分外得不相稱。
兩人開始挑選衣物,白柔霜注意到一件衣服料子很特別,抬手摸上去卻被突然動起來的衣物嚇了一跳:「這衣服是活的?」
獨眼老闆看她一眼:「是啊,方便穿脫嘛,你起床時對它大喊一聲『穿』,它就自動穿戴上身,你再喊一聲『脫』,它就自動脫下去把自己摺疊好嘍,你喊聲『洗』,它還會跳進盆子里給自己搓澡,省心得很,要不要來一件?」
白柔霜陷入既心動又恐懼的矛盾狀態,掙扎良久,卻最終也沒能克服把一隻活物穿在身上的怪異感,遺憾地從這件衣服前走開。
那衣服見她不識貨,居然對她吐了一口口水。
白柔霜:「……」
老闆早有預料般對她一指:「它旁邊就掛著乾淨布巾,你擦擦吧。」
「……」
白柔霜忍住吐回去的衝動,擦乾口水,繼續在店裡走走看看,用指尖感受著衣料質感,卻不妨觸碰到了一個柔軟又略有些乾燥的東西,就像摸在某種皮膚上似的,她低頭一看,頓時花容失色,那是一張嘴唇,若生在女子臉上,當可稱一句櫻桃小口、唇若丹霞,可它偏偏生在一件衣服上。
「衣服人、人皮做的?」白柔霜語無倫次。
老闆特別嫌棄地看她一眼:「哪來的人皮?你給我介紹個進貨渠道?只是做出個嘴唇形狀,又縫上去的。」
「衣服上為何縫著一張嘴唇?!」
「為了和你說話唄,」獨眼老闆理所當然地解釋,「平日里一個魔待著無趣,就和衣服聊聊天。」
「……」
許疏樓很感興趣地追問:「它會說什麼?」
「會說挺多呢,我還手把手教它念過人間那什麼三字經,」老闆神色蕭索,「它現在髒話罵得可溜了,我都有點捨不得它呢。」
那衣服適時表演了一番:「賤蹄子!老不死!腌臢貨!」
白柔霜覺得老闆和衣服當中必然有一位是對人間的三字經有什麼誤解。
君子不奪人所好,許疏樓見老闆不舍,便也未繼續問價。
白柔霜將師姐拉到一邊:「這東西太可怕了。」
「可怕嗎?」許疏樓想了想,「其實和養只鸚鵡差不多吧?」
「……你想說話我陪你,隨時隨地奉陪,」白柔霜快哭了,「不要把這東西帶回修真界好不好?」
許疏樓單憑一己之力就在修真界惡名昭彰,她已經能想象到師姐穿著一件會自動羞辱人的衣服出門后,名聲會荒唐到什麼地步了。
許疏樓笑著搖搖頭:「我也沒說我要買呀。」
她轉身挑了件黑色裙子,裙擺處有濃濃的黑霧繚繞,面部也自帶一團黑色濃霧掩住了面孔,卻不遮擋視線,非常適合在夜黑風高時出門作姦犯科,還配了套黑色的可拆卸長甲套,看起來十分符合她在修真界的魔頭形象,穿出去沒準還真能嚇哭幾個小孩子。
許疏樓一看到它,就想起自己還缺一身夜行衣,便問老闆道:「多少魔幣?」
獨眼老闆早看出她們什麼都不懂,不懷好意地打量她一眼,正欲開口漫天要價,忽然一個夥計從門口闖進來,慌慌張張地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老闆再看向許疏樓時,神色已經變了:「你……想給多少?」
許疏樓眼神一厲,顯見是誤會了什麼:「為何這麼問?打劫的?」
「不不不,我們這裡……不收錢。」
「為什麼?」白柔霜大惑不解,若說是魔界的風俗……那也不像啊,之前那人說了給師姐一百魔幣去買衣裳,顯見這裡平日還是需要付錢的。
「姑娘看起來不像……本地魔,這是我們的熱情好客的一種體現,對外、對了,是對外地魔都有惠贈。」不知為何,老闆說話的語句都不大通順了。
「多謝了,可我們不是外地魔,這一百魔幣你收下吧。」許疏樓是個誠實的修士,不肯占這個便宜。
「好、好。」老闆的獨眼在眼眶裡瘋狂轉動。
許疏樓付了魔幣,抱著衣服出了門,忍不住感嘆道:「看來平日修真界對魔族多有誤解啊。」
「是啊,真叫人意想不到,」白柔霜附和,「別看他們長相嚇人,但是挺和諧友愛的,還懂得禮讓外地魔呢。」
「在這裡待得挺愉快的,」許疏樓評價,「以後沒事還能來旅個游。」
一旁小心翼翼經過的魔聽到這話,險些委屈地哭出聲來,為什麼啊?我們魔界到底是哪裡被你看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