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許疏樓對上月兒圓圓的彷彿幼鹿一般的雙眼:「我們既然得知魔尊並無掀起刀兵的意圖,自然不會因為身份與你斷交。」
月兒並沒有太複雜的心思,聽她這麼說,立刻就信了,頓時開心起來:「你們真的願意和我做朋友?」
許疏樓雙眼含著笑意:「嗯。」
月兒垂下頭:「謝謝你,我自小就沒什麼朋友。」
白柔霜敏感地看她一眼,隨即搖了搖頭,笑自己想多了,月兒這姑娘心地澄澈,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哪有那麼多扮可憐騙同情的小心思?
「大部分魔族其實很是愛好和平,」月兒輕聲道,「所以我第一次去修真界的時候,聽到他們對魔族的詆毀,非常難過,我甚至想邀請他們親眼來看一看,來消弭他們的偏見,可我知道他們不會答應。」
「……」
「還好我遇到了你們,」月兒心有餘悸,「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有多危險,我若死在了修真界,父親就算再怎麼鍾愛和平,也要替我復仇,到時候誰知道兩界會起什麼亂子?」
修真界對魔族而言,的確是過於艱險了些。修者對魔族的防備當然也沒有錯,想要解決他們的偏見,就要先洗清魔界的惡名,但魔界的惡名其實也是對魔族的一種保護,道魔兩方要互相忌憚,才能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若像夢境中的凌月嬋那般,將什麼事都掏心掏肺地告知陸北辰,若被別有用心之士利用,那隻能釀成一場慘劇。
許疏樓一時也無從勸慰,只是頷首道:「道與魔既然都有修鍊飛升的機會,也許本就沒有太多差別,只是現下很多人信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數千年來累積的仇視不是那麼容易消弭的。」
白柔霜眨了眨眼:「有些事若非親眼所見,則不可妄下定論,至少我們到了魔界一游,才知你為何如此留戀凡間美食。」
月兒忍不住笑了起來,片刻后又微微蹙了眉,似有隱憂的模樣:「其實也不是所有魔族都喜歡與修界兩不侵擾的狀態,父親手下有一位魔君,不大信服父親的決策,他手下聚集了一批幾乎沒有神智的低等魔族,父親總擔心他要做些不理智的事。父親請你們過來,大概也與此人有關。」
白柔霜失笑:「魔尊大人想必是打算等混熟些再向我師姐開口呢,月兒你怎麼直接就把他的意圖說出來了?」
月兒瞪大了眼:「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許疏樓呼嚕了一把她的劉海兒,眼前這毫無防人之心的月兒,確實大有幾分夢境中向陸北辰吐露魔界密辛的聖女風采。
二人在魔宮小住了幾日,白柔霜也漸漸放下心防,遠不像剛來時那樣一驚一乍,至少不再看到什麼都要問一句是不是人皮做的。
除了沒有陽光這一點讓她不大適應外,魔界其實和凡間也沒什麼特別大的差異,比如每日清晨都有一種類似黃狗的東西,嚎叫著將所有人吵醒,正類似於凡界的公雞打鳴,只不過這黃狗稍顯兇殘了些,叫過三遍若還有人未起,它就要破門進去逐個撕咬了。
在她們住在這裡的第三日,黃狗神秘失蹤,讓所有人睡了個懶覺,魔侍遍尋不到,正疑心它是否已被兇殘的許疏樓滅口之際,找了一圈,卻發現它被摟在許疏樓懷裡安然好眠。
魔侍沒好氣地將其弄醒,黃狗鄙夷地望他一眼,眼中大有一種「老子以前肯叫你們是因為我也睡不著,現在我睡得著了誰還搭理你們」的架勢。
許疏樓擼了它的腦袋一把,把它放在地上,它擺了擺尾巴,又蓄力跳上了她的膝蓋,卧下來休息了。
許疏樓有些好笑:「可能是因為我的房裡燃了安神香,它昨夜來了就不肯走了。」
魔侍訕笑兩聲,提了那沒出息的東西的後頸皮,一溜小跑地離開了許疏樓的房間。
在許疏樓二人到來前,月兒的確是挺寂寞的,無趣時常常一個人爬出井外去戳胭脂蟲,那蟲子皮膚頗有彈性,被她一戳一個坑。她們二人到來后,胭脂蟲們暫時逃過一劫,在院子里蹦躂得越發奔放活潑。
魔宮的花園裡還種了很多奇形怪狀的蘑菇做裝飾,有的小如扳指,有的巨如涼亭,能輕易承受一個人的重量,偶爾許疏樓和師妹、月兒三人會坐在蘑菇蓋上聊天。
月兒告訴她們,有的魔族蓋不起房子,就會去尋找這種巨大的蘑菇,在蘑菇柄上挖空一個洞,然後住在裡面。
「這東西倒是不錯,」許疏樓評價,「我能帶走一個嗎?」
「沒問題,你是我的朋友,把我們的花園搬空了都沒問題。」
許疏樓惆悵,很想提醒她不要認準了什麼人就對其如此掏心掏肺。
「你們平日吃蘑菇嗎?」白柔霜突然問。
「也吃,」月兒點點頭,「有毒的沒毒的都吃,不過不怎麼美味。」
「我教你幾種烹飪蘑菇的方法吧,」白柔霜笑道,「保證比你們那什麼澆腦花強些。」
「真的?」月兒歡呼著抱住她,許疏樓笑看著這一幕。
月兒所言不錯,果不其然,在魔宮小住幾日後,魔尊正式設宴款待許疏樓與白柔霜二人,在宴席間就提出了魔君之事。
許疏樓淺嘗了幾口宴席上外表看起來相對正常的一些菜色,聽到魔尊開口,特別自然地放下筷子。
魔尊將個中原委一一道來:「此人原本是我麾下一員,後來叛出去自立了軒陽宮,自稱軒陽魔君,他一直在訓練底下那些低等魔族,我怕他生出不該有的野心,帶累整個魔界,所以……本尊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許姑娘能露個面,震懾於他。」
「你要我去震懾他?」許疏樓聽了后,表情一言難盡,「怎麼我在魔界的名聲……竟比您這位魔尊還可怖嗎?」
「……」魔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主要是我們太熟悉了,他有恃無恐,知道我不會因為眼下的一點摩擦就對他大動刀兵。何況許姑娘是修真者,大家立場天然不同。」
許疏樓頷首:「好,我會去看看。」
她來魔界本就是為了探查這種事,如今有了線索自然要趕過去。
白柔霜不知摸到哪裡去吐了,此時不見蹤影,許疏樓一個人溜達出殿門,發現魔侍正在門外等著她:「許姑娘要前往軒陽宮?」
「沒錯。」
魔侍看起來很是難為情:「那個,我和那裡的人有點私仇,姑娘若要前往,可否順手幫我揍個人?」
「……」許疏樓沉默片刻,「先說說你們是什麼私仇。」
魔侍立刻湊過來低聲傾訴,此時魔宮廚房裡的廚子也拎著菜刀晃悠過來:「姑娘,我去給您助陣,上次他們偷我菜譜的仇我可一直記在心裡呢!」
許疏樓望了望他:「剛剛宴席上的菜色都是您做的?」
「沒錯。」
許疏樓嘆氣,偷這裡的菜譜?那軒陽宮的人還挺想不開的。
洒掃嬤嬤也湊過來:「姑娘啊,那軒陽宮的下人之前借走了我一卷針線始終沒還,您能否順便幫我討個債?」
「……沒問題。」
「姑娘,還有我,還有我!軒陽宮的風流|淫|魔搶了我一個媳婦和一個丈夫!」
「嗯?」許疏樓側目,「等等,我取紙筆記一下。」
見到她如此認真對待,眾人紛紛感動不已,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白柔霜剛剛在宴席上不小心吃到了個古怪的東西,當場就覺得一股腥氣直衝腦門,更可氣的是她明明是跟在師姐后吃的,奈何許疏樓這廝嘗過之後面色不改,成功地騙過了師妹。
此時她扶著牆根吐完,出來尋找師姐,遠遠看見院子里圍著一群人,秉著哪裡有熱鬧哪裡就有師姐的原則,摸了過去,正聽到有人請求許疏樓幫忙討情債。豎起耳朵一聽,好傢夥,這軒陽宮把魔宮上下得罪得五花八門,從政見不一到偷菜譜無所不包。
許疏樓在師妹和廚子等人的拱衛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軒陽宮。
軒陽魔君聽說后,立刻迎了出來,身後跟了不少侍衛,還領出來幾隻蜘蛛魔作為護衛,那蜘蛛魔們生著人的上半身,只是□□被八隻蛛腳所取代,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看起來分外可怖。
白柔霜盯著他們,忍不住開始思索他們會不會吐絲。
許疏樓先禮後兵,對軒陽魔君拱了拱手:「修者許疏樓前來拜會。」
「許疏樓?修真界的那個許疏樓?」魔君驚疑不定,「你是何時來魔界的?來我軒陽宮又有何貴幹?」
在對方驚懼的目光中,許疏樓慢條斯理地展開了一卷薄絹,清了清嗓子,念誦道:「我謹代表魔尊大人,聖女姑娘,以及魔侍『唧唧復唧唧』……說真的,該有人教他們一點凡間常識了,並非從詩句里截取的就一定是好名字……還有名為『不吃胭脂蟲』的侍女姑娘,侍童『勇者無淚也無畏』,洒掃嬤嬤『琉璃心肝』,廚子『你大爺的再看削你』……唔,還有這位『若敢傷我我必廢你直腸』、『李三』,咦,好凡間的名字,哦,對不住,我讀漏了,是『李三·色衰而愛馳』……以上所有人來向諸位尋仇!」
隨著她那時不時還夾雜著一句吐槽的漫長吟誦聲,在場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哈欠,那幾隻原本警惕異常的護衛蜘蛛魔已經把自己倒吊在屋頂上雙眼放空了。
白柔霜掐了大腿一把,努力讓自己別犯困,心下只覺得這簡直是自己跟隨師姐參與過的最沒排場的一次對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