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現實。
許疏樓難得沒有從夢中驚醒,這一次她醒來得堪稱平靜。
她感覺到眼尾有輕微的濕潤,抬手去觸碰,摸到了一滴淚珠。
可是夢中的許疏樓並沒有流淚……她一生坎坷,行至生命盡頭之時,卻不曾為自己落過一滴眼淚。
許疏樓似乎還沒有從夢中那場漫天大雪中回過神來,怔怔地躺了一會兒,才想明白這不是夢裡的情緒被帶出來,而是現實中她自己的淚水。
她看著手上沾染的淚珠,這般詭異又綿長的夢境,她自然難免揣測過其用意,是讓她救人?讓她殺人?讓她防備魔族入侵?還是阻止惡人滅世?
許疏樓甚至想過,會不會是陸北辰倒行逆施,終致無可挽回的後果,使天道看不過去,才給了她這個夢境,讓她能夠及時阻止他為禍世間。
但誰能想得到呢?夢中情境峰迴路轉,最終的滅世魔頭竟是她自己。
原來這個夢境其實是在警醒她,莫要如夢中一般屠戮蒼生嗎?
做預知夢的其實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滅世的大反派?
許疏樓一時覺得荒謬,一時又覺得悲涼。
她的腦海中劃過一張張面孔,白柔霜、蕭雅、洛浮生、凌月嬋、兩隻小狐狸……從鮮活到蒼白,似乎每個人的人生看起來都足夠荒涼而殘酷。卻又說不清究竟是在哪裡走上了岔路,就彷彿命運只是為了成就陸北辰,對她們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
白柔霜路過她的窗外,恰好看到她在床上怔怔地坐著,以一個生怕驚到她的音量小聲問道:「師姐,你怎麼了?」
許疏樓看到師妹,眼前劃過的是她被活生生剜出金丹,倒在地上絕望抽搐的模樣;是她站在夫君迎娶旁人的喜宴上,滿頭珠翠,臉上帶笑的模樣;是她站在後院里,被侍女簇擁著,眼神里的光將熄未熄,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悔與無悔的模樣。
到底是怎樣的變數,會導致這截然不同的兩條路?她人生的岔路口究竟在哪一日哪一刻哪一處?
許疏樓對她招了招手。
白柔霜立刻從窗子里跳了進來,湊到師姐身邊,把腦袋搭在師姐頸窩,聲音很甜地問:「師姐,你又做噩夢了嗎?」
「嗯。」
「別怕,夢都是反的。」
許疏樓笑了起來:「我知道。」
「要不,以後我陪你睡吧,發現你做噩夢,我就立刻叫醒你。」
「不必了,」許疏樓思索,「夢境已至終局。」
白柔霜見她又陷入沉思,偷眼看她:「師姐,你在想什麼?」
許疏樓回過神:「我在想,要不要回修真界去揍一頓你陸師兄。」
「揍誰揍誰?」窗外傳出一個特別活潑的聲音,是月兒經過,恰好聽到了她們的談話,「一起啊?」
白柔霜哭笑不得:「你都不認識陸師兄,還要一起去揍他?」
月兒聳聳肩:「不管許姐姐要揍誰,一定有她的道理在。」
她看著二人互相倚靠的姿勢,也從窗子里跳了進來,湊到近前,一副很想加入的模樣。
許疏樓眼前飄過她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乾脆也抬手把她攬了過來,感受著她們鮮活的心跳。
白柔霜在師姐懷裡翻了個白眼:「左擁右抱,雨露均沾啊。」
「我……」
白柔霜搶話:「你平等地愛著天下所有美人?」
許疏樓推開她,順勢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又看了什麼奇怪的話本?」
白柔霜捂住額頭:「剛剛做噩夢了就摟著我,現在是用完就扔啊你。」
「你修為如何了?多久能突破金丹期進入元嬰?」許疏樓話鋒一轉。
「啊?」白柔霜苦著臉,「師姐,你剛剛做的夢不是和陸師兄有關嗎?怎麼還提起我的修為了?」
「都有關,」許疏樓想了想,挑著能說的說了,「我夢見你嫁給了他,他用天材地寶把你堆成了金丹期,然後你的修為停滯,數年無寸進。」
白柔霜沒心沒肺地隨口道:「那他對我還挺不錯的。」
「……他還娶了很多很多人,你們都住在凌霄門靈寂谷中一間很大很大的院子里,你住的是最好的一間,因為他最喜歡你。」
「所以說夢都是假的,」白柔霜皺了皺鼻子,「他敢這麼對我?我為什麼不甩了他?師姐你為什麼不幹掉他?」
「我也嫁給了他。」
「哈哈哈,」白柔霜被逗笑了,「師姐你也太看得起陸師兄了吧?」
「……」
月兒好奇:「許姐姐,那你的夢裡有沒有我啊?」
「有,你也嫁給了陸北辰,」許疏樓又看向師妹,「還有蕭雅蕭姑娘,合歡宗的阿浮,還有我們救下過的兩隻小狐狸……」
白柔霜嘴角一抽:「全是和你關係不錯的姑娘,那這後院是給他娶的,還是給你娶的啊?師姐你這就不厚道了,居然做夢給自己開後宮。」
「……胡說什麼?」
白柔霜又繼續道:「這麼聽起來,就是陸師兄顯得有點多餘。」
「他確實挺多餘的,」許疏樓不再糾結於夢境,伸了個懶腰,「我有些想念陽光了。」
窗外傳來狗吠聲,是魔宮裡那隻兇狠的黃狗,然後響起的是廚子的叫罵聲「狗東西把肉還我!大不了我做熟之後再分你一塊嘛」,隨後是琉璃嬤嬤的譏笑聲「等你做熟后,狗都不吃」。
熱熱鬧鬧的嘈雜聲,讓許疏樓逐漸擺脫了夢中那一片清寂的大雪。
———
許疏樓再度前往軒陽魔宮與魔君密會,夢境里此人手中握有一種奇毒,這毒的殺傷力太強,她得確認他不會亂用。
夢境之中,在魔尊死後,軒陽魔君能夠拚死去凌霄門搶回他的頭顱,顯然他們的關係是比較複雜的,並不只有表現出來的那一種惡劣。
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讓他們和好,共同維繫魔族,也是好事一樁。
許疏樓在軒陽魔宮待了幾個時辰,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是她離開時,軒陽魔君神色非常複雜。
許疏樓和白柔霜二人也已經準備動身離開魔界。
離別前,白柔霜掏出一條淚滴形狀的吊墜遞給凌月嬋:「這是我多年前在冰洞里得到的法寶,裡面有一畝靈田,可以隨意種植靈植或凡界作物,只要你搞得到種子就什麼都可以種,還可以熔煉升級。」
月兒怔了怔,她明白這種禮物的意義,鄭重道謝:「多謝你了。」
「別客氣,反正我也用不上,」白柔霜道,「這段時日大家都對我和師姐很照顧,我希望你們也能享用到人間美食。」
月兒點點頭:「這也是我所希冀的,我真的很想自由自在地去人間走走。希望有朝一日,魔族和人族都能夠不再懼怕彼此,互通有無。我們魔界其實也有很多礦產和奇草,是修界所需要的。」
白柔霜就對她眨眨眼:「如果將來你當上魔尊,就可以朝這個方向努力了。」
月兒愣住:「我還從沒想過要做魔尊呢。」
白柔霜奇道:「莫非你們魔族是禪讓制?」
「我們魔族是誰強誰是老大制,」月兒解釋,「每當上任魔尊飛升后,他的子女們就打一場,誰最強誰就是下一任魔尊。」
「……」非常簡單粗暴的法子。
「不過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月兒憂愁起來,「你說得對,父親總有飛升那一日,我將來定然要成為魔尊的。」
「魔尊聽起來多厲害啊,你愁什麼?」白柔霜不解。
「責任很重,我不知能不能勝任,」月兒搖了搖頭,「其實我以前看凡間話本時,有想過效仿裡面的女子招贅,然後讓我的夫君來接任魔尊的位子,然後我就負責每天和他談情說愛,閑時到處玩耍。對了,你還記不記得李暮詞和南秀秀?當時我就想,一定要招一個李暮詞那樣的翩翩少年郎來做夫婿。」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被夫人剁了……咳,的李暮詞的話,」白柔霜點評道,「聽起來不怎麼靠譜。」
「是不怎麼靠譜,」月兒笑了起來,隨即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父親以前要教我正事,我從來都沒耐心去學,可如果將來要當魔尊的話,我就得努力準備起來了。」
白柔霜安慰她:「別怕,我也會努力的,等我將來成為某個大門派的掌門,在修真界有了話語權,我就和你合作,一道推進道魔兩界的友誼,說不定到時候真的能開通互市,互相買賣,交流文化,各取所需呢。」
「好,那一言為定!」月兒笑著和她拉勾,對於這份豪言壯志,兩人其實都沒有很認真,只是像小孩子一般敘述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希冀。
許疏樓在一旁笑看二人拉勾做約定,與夢境世界不同,她們會有很燦爛的人生。
月兒又送了她們每人一朵魔界特有的荊棘鳳凰花,親手給她們簪在發間,紅花在青絲間開得灼灼:「這花摘下后,會一直保持盛開的狀態,我便以此祝你們的人生永遠這樣明媚燦然。」
「多謝。」
凌月嬋送她們離開,白柔霜險些以為要再斗一次無頭骷髏才能離開魔界,但原來他們有十分簡便的傳送方式,單說這一點,倒是比修真界要高級了。
回到人間,兩人在一處草地上站了很久,閉目感受著陽光和青草的芬芳。
白柔霜舒適地在陽光下做了個伸展:「師姐,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先回無塵島吧,我有事想問問師尊。」
許疏樓摩挲著手上的須彌戒,夢境世界里的長俞仙尊說過有一線生機,可這生機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