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蓉之秘
正堂，不惑之年的慕劍楓一襲寬厚華服，劍眉星目，行走間自有一股威嚴。當真有令女子痴心的資本。現在慕劍楓剛忙完老太爺的壽辰，立足未穩便見慕青雲那小子幸災樂禍的跑過來，急吼吼的道：「父親大人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讓您過去一趟雜院！有重要事情稟報！」
慕劍楓眉頭一皺，不悅道：「雜院？又找蓉兒麻煩去了？」
慕青雲滿頭大汗：「不是的不是的，是孩兒與母親大人路過雜院，偶然聽得那夜蓉要密謀攜子潛逃將軍府啊父親大人！」
慕劍楓怒道：「混賬！夜蓉也是你叫的？來人啊！家法伺候！」
僕從們忙碌起來了，頃刻間便拿來兩根威武的棍子，蓄勢待發而立。
慕青雲驚恐大叫：「不要啊！不要啊父親大人！不要啊爹啊爹啊！」
慕劍楓：「稱呼不對，再加十棍。」
。。。。。。
少頃，慕青雲慕公子屁股也像臉一樣左青右腫了。
慕劍楓：「繼續稟報。」
慕青雲中規中矩的趴著，心中無限委屈：「回稟父親大人，今日孩兒與母親大人路過雜院，不小心聽到三姨娘與慕延慕小弟弟密謀逃離慕家，聽母親大人之命特來稟報，請父親大人定奪。」
慕劍楓哼了一聲，把個慕青雲嚇得一哆嗦。
慕劍楓冷笑：「路過，呵呵路過，雜院都能路過，我還以為你們是誤入呢。」說著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慕劍楓似乎才回過神來，道：「也罷，便去看看吧。」
慕青雲在下面戰戰兢兢，此刻終於等到父親大人回過神來，也不敢顧屁股的疼痛強自站了起來，卻痛得「嗷嗚」一聲又跌了下去，駭的僕從趕忙扶將起來。慕青雲忍不住幽怨的瞄了慕劍楓一眼。慕劍楓心裡又如何不疼？可自己不理會夜蓉母子，卻也受不得慕青雲對夜蓉如此無禮。至於夜蓉要攜子潛逃，慕劍楓倒更相信是林雪瑤母子搬弄是非，不過自己也是許久未見到蓉兒了。這，也是個理由吧？
慕劍楓趕至雜院的時候，蔣彤早已到了，正與林雪瑤談論著什麼。
此刻見到慕劍楓果真來了，匆匆上前行禮：「夫君大人。」夜蓉也上前行了一禮，卻終究沒說什麼。
慕劍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嗯」了一聲，便轉身對林雪瑤道：「慕青雲目無尊卑，被我施了家法送回住處了，若有下次定不輕饒。」
林雪瑤如何不知兒子的品性？心道定是青雲開口衝撞了那小賤人。十年了，你還是念念不忘么？既如此，又何須如此對她？林雪瑤想歸想，卻是打死也不敢說出口的，只能諾諾稱是。
慕劍楓又道：「若有人搬弄是非，同樣家法處置，你可知曉？」
林雪瑤慌道：「夫君大人，雪瑤萬萬不敢。雪瑤聽得夜妹妹要攜子潛逃之事千真萬確，還請夫君大人定奪。」
慕劍楓看向夜蓉，雖是知曉林雪瑤搬弄是非，確是需要夜蓉來給一個答覆。
可夜蓉已經決定借這個機會帶慕延去找師父，此刻作無話可說狀，權作承認。
慕劍楓頓時愣住，她真的要走？
此刻蔣彤與林雪瑤似商量好了一般齊齊上前一步：「夜蓉密謀攜子潛逃將軍府，視為不忠；更是讓慕延小小年紀便離開父親大人，視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之人還請夫君大人修以休書將其趕出將軍府。」
慕劍楓似乎沒聽到一般，逼近夜蓉：「你真的要走？」
夜蓉點頭。心中卻是一痛，你有多久未同我如此正式的講話了？多久未與我如此這般接近了？可是接近了，卻是我要離開了么？
慕劍楓本意找這借口看望佳人，現在這借口卻成了傷口了，旁邊蔣彤和林雪瑤又步步緊逼。思慮良久才緩緩開口：「夜蓉雖要離開慕府，卻不無緣由，你們姐妹間相互算計，本將軍也不追究了。慕延不管如何生是慕家之人死便是慕家之魂，夜蓉膽敢叛家攜子出逃，便是犯了戒律。來人啊，將夜蓉關進戒律閣，孽子慕延，杖責五十大板。」
說完不管蔣彤林雪瑤二女的反對便佛袖而去。
留下夜蓉嘶喊：「你為什麼這麼對延兒！到底，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慕劍楓身形頓了頓，卻並未回頭，加速而去。
夜蓉無法，慕延這邊就要被打，自己卻被兩個僕從生拉硬拽去了戒律閣，很久腦子裡都是臨走前看到的畫面，慕延強忍痛苦，咬牙支撐，一聲叫喊都未發出，只是眼睛里閃爍著仇恨。
戒律閣內，幽暗的小房間里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個凳子之外，別無他物。
此刻竟是慕劍楓和夜蓉對坐著。
夜蓉語出驚人：「我到現在還活著，是你給我灌輸了真氣吧？要知道，誕下延兒之後，我只有十年好活了。現在剛過十年，我還活著。」
慕劍楓心中一痛：「蓉兒，你可曾悔過？孩子我們可以再有，你卻。。。」
「我不悔，我的孩子只有延兒一個，當初若是你肯捨棄功力，延兒如今又怎會只餘十載光陰？若不是你的自私，延兒如今也會和正常人一般百歲壽命！」夜蓉越說越激動，心中痛苦十年，卻在今日爆發了出來。
慕劍楓無話可接，夜蓉落下淚來：「我痛恨自己只能留下延兒二十年生命，我痛恨你的自私，我恨，可我現在無能為力，誰能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可你為何要走？這十年我雖自責不敢面對你，但你在這裡，我可以給你灌輸真氣，我可以延緩你幾年壽命啊」
「呵呵，武道之人辛苦修來幾縷真氣，流失的多了輕則功力受損重則武功全廢甚至壽元大減，你如今如何肯了？」
「蓉兒，當初是我不對，可是我留下那句「你要救他我就和你斷絕情意」卻只是想要阻止你啊！後來母親大人病危，我便急著回去了。卻不想回來時，你竟把自己的真氣盡數灌輸進那孩子體內，我…」
「莫再說了，你應該清楚只要我活著絕對不會放棄延兒的。如今我只求你，放我們走。你的真氣應該足夠我支撐兩年了，這兩年，我要去尋找師父，找不找的到就看我們造化，也不勞你掛心。」
慕劍楓眼中閃過一絲矛盾之色，終道：「我不會放你走的，我要看著你，能緩幾年就緩幾年。至於那小子，我恨他。」
夜蓉嘆了口氣，心中盤算著。
良久，卻是退了一步：「那你找些最好的葯，給我延兒用上。等他好些，便放我的延兒來看看我。」
「好」
久久無話，夜蓉起身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慕劍楓張口欲說些什麼，最終卻是嘆了口氣轉身出門，然後輕輕把門帶上。
三天後，慕延可以下床走路了，便迫不及待一步一呲牙的去了戒律閣。
慕延還是第一次來戒律閣，看到如此冷清。心中便覺得暗淡無光，自己什麼時候有能力將娘親救出去？
慕延盡量裝作一點都不痛，極力控制著想哭的情緒，道：「娘親，延兒來看你了」
夜蓉正坐在床上發獃，看到慕延推門進來，起來奔過來就要看慕延的屁股：「延兒，痛不痛？現在還痛不痛？」
慕延趕忙捂住屁股，心道絕對不能讓娘親看到啊，慘不忍睹啊，娘親看到又要難過了。便作小女兒狀，似乎別人要侵犯他似的，驚道：「娘親，延兒長大了，不能再讓娘親看屁股了。」
夜蓉果真「撲哧」一聲笑了，還真沒見過這孩子如此可愛的一面，卻又想到：我的延兒連童趣都是那麼寥寥可數，我這為娘的真是罪過，我的延兒怎麼就這麼苦。便又要難過起來。
慕延看到夜蓉又要難過，便道：「娘親，延兒會努力，延兒會早日將娘親救出去，只是這段時間，娘親要受苦了。」
夜蓉聽到這裡，心中又一酸，可是有些話卻不得不講，於是又斟酌了一遍不知心中思慮過多少遍的說辭，拉著慕延到床邊坐下。從頭髮上摘下唯一的一支發簪，如瀑的秀髮便自然滑落，端的是美麗無比。
夜蓉將發簪放到慕延手裡，道：「延兒，娘親就先住在這裡，你拿著這支發簪去找娘親的師兄，告訴他…告訴他你身體不太好，讓他帶你去找娘親的師父。」
慕延奇道：「身體不太好？所以延兒不能習武？」
「延兒，這個發簪是當年師父送我的結姻之禮，如果師父看到就會認出來的。你一定要找到師父。如果找不到，延兒你的壽元…或許就只有十載了。」夜蓉嘆了口氣，終歸還是選擇了讓慕延知道，也讓他好做打算。如若找不到師父，總歸還是娘親說出來這話延兒比較能接受吧。說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慕延，生怕慕延承受不了。
慕延心中「咯噔」一下，卻並未如何難過，只是考慮自己十年之內如何能將娘親救出去，便道：「娘親的師父武功必定很高吧？」
夜蓉愣了一下便明白了慕延的想法，心中苦澀又甜蜜，又安慰自己：總歸是沒那麼難受吧？這樣也好，給延兒個目標，或許真能找到師父呢？
「娘親的師父當然很厲害了，十多年前師父已經達到先天之境的修為了，後來便要尋一處秘地閉關。現在也不知如何了。」
先天之境，中提過，乃江湖人中極為推崇的境界，在江湖中屬於傳說中的，並未見有人真能達到過，但這所謂的先天境界，卻是開靈期一層即將修成的不倫不類的境界。這先天境界都扯到神仙身上去了，有多厲害就知道了，何愁不能將娘親強行救出？慕延心中一亮，娘親有救了。
「娘親，放心吧，延兒一定不負娘親的期望！」
夜蓉也是心中稍松，似乎真能相信慕延可以找到師父一般。
「延兒，時間緊迫，今日回去你就收拾下包裹找個機會出發吧，不用再來了。娘親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夜蓉心中悲苦，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表現出來。
慕延更想早日把娘親解救出來，雖滿是不舍，卻也應道：「延兒知曉，只是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是歸期，娘親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母子二人似乎要將未來的話全講完一般，時至將夜慕延才眼睛紅紅的從戒律閣出來往雜院而去。
夜蓉目送著孩兒遠去，用力的看著，似乎要把這個身影看進眼睛里去一般。等到慕延遠去好些時候，夜蓉才緩緩關上了門，似乎失去了所有支撐，倚門無力的坐到地上。良久，才嚶嚶的哭了起來：延兒，我的延兒，娘親是再也看不到你了嗎？延兒，你一定要代娘親好好的活下去。娘親會每日為延兒誦經禱告，延兒….我的延兒……卻是再也說不下去，只能右手使勁按著心口幫自己順過氣去。
今夜，戒律閣嚶嚶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