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活著的妖魔

「啊嘁！」

坐在牆角的李瀟，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李瀟一邊哈氣一邊搓著手，視線一瞬不瞬的看著下方，一扇屋舍半掩的大門。

裡面有微弱的呻吟聲不斷傳來。

「魔女姐姐，你又來給我們講故事啦？」身後傳來動靜，由於李瀟並沒有遮掩自己的行蹤，因此對於被發現也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

「噓——！」李瀟像蔥白一樣又嫩又纖長的手指，隔著布貼在嘴唇上。

聲音的主人點點頭，乖乖的不再出聲。

「來，」這時李瀟伸手，拽住還在向屋頂攀爬的身影，拎著對方的后衣領輕輕一提，像提小雞子似的，將對方提到了自己身邊。借著微弱的月光，原來是一個姑且能被稱之為「孩童」的身影。

被放在瓦片上，身影挪動小屁股，輕輕的靠坐在李瀟身邊，兩個小腿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空氣。這個孩子的臉像是被大火給燒融了的粘土一般，整張臉上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樣子，只是看到，就會讓人心生恐懼。

但他的眼睛卻很漂亮，烏黑，又泛著靈光，哪怕是在黑夜裡也像是一塊寶石。當然，不僅僅是李瀟喜歡，很早之前有一個商人也很喜歡，想要挖下來收藏。

而面前的孩子居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原因是用眼睛換來的錢，足夠他跟母親吃上幾頓飽飯。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那更加悲苦的孩子呢？

那件事情過後，讓李瀟不太能將他們當做小孩子來看待。

這還沒完。

「薰兒，狗蛋，槐花，甜丫，念堅，感願，仁恤！」隨著李瀟的招呼。後方地面的牆角處，一溜煙的竄出幾個小小的身影來。

「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個大半夜的都不睡覺，還在到處亂跑。」雙腿疊在身前，同時扭過身體俯身下望，雖然語氣責怪，但李瀟的眼神滿是寵溺：「是不是福貴哥哥又帶著你們瞎搗蛋了。」

「魔女姐姐好。」一幫半大的小子領著幾個六七歲的奶娃子，有模有樣的朝李瀟行禮。無一例外的是，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殘疾。

李瀟迴轉頭看了眼之前他盯著的房屋方向，只猶豫了一瞬，便抱住身旁的趙福貴，身子向後一仰，於半空中來了個迴旋，隨後穩穩落地。他害怕這些爬樹高手們一個個的竄到牆上，太危險了。

剛一落地，孩子們就圍了過來，李瀟問道：「你們跑出來幹什麼？夜裡這麼冷，而且馬上天都快亮了。」如今已接近年關，天氣寒冷，孩子們身上的衣服還是他給置辦的。

「姐姐姐姐，我們發現野地里有一塊地長了好多好多的地瓜，爸爸媽媽他們都沒有發現。」

「真的嗎？」

「真的真的，我帶福貴哥哥已經去確認過了，」末了又補了一句：「是我發現的哦，」這個名叫念堅的六歲小男孩，邀功似的跑到李瀟身旁，然後雙手比劃到：「有那——么大！」

這幾個小奶娃的名字，都是李瀟給起的，而他們都是李瀟親自給接生到世上的，因此才會和前面那幾個年長的孩子不一樣。

幾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從嘰嘰喳喳的話語中李瀟得知，原來是一個個半大的小子約定好了，熬到父母徹底熟睡他們才出門的。不管收穫怎麼樣，等挖好了地瓜，又要趕在父母起床時剛好回家，和父母一起吃早飯。

「噗呲，真厲害，」說完李瀟這才注意到孩子們身後拖著兩個又破又大，

到處都是補丁的口袋。

嘶！

看這陣仗，確實是發現了一片寶地呀。

「不過你們就這樣空手去呀，這麼冷的天，土得被凍得多硬呀，就你們這一雙雙小嫩手，挖到明天天黑也挖不出來多少呀。」

「哎呀，那怎麼辦，」李瀟懷裡的趙福貴一拍額頭，感覺自己失策了。猙獰的傷口並沒有放過他幼小的手，可以看到福貴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其餘的兩根，扭曲成了一坨像是肉瘤一樣的東西。

不過小男孩早已習慣了自己的身體。福貴心裡想著，鐵器可是父母的寶貝疙瘩，平時就放在床底下，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悄悄拿走的，而且就算拿走了，他們的個頭也揮不動啊。

「傻孩子。」

「走，姐姐和你們一塊兒去挖！」

「喔耶！！！」孩子們頓時歡叫起來。

「噓——噓！」槐花和甜丫兩個小姑娘反應很快，趕緊做了一個息聲的動作。小夥伴們這才冷靜下來，配合的雙手捂住嘴巴，滴溜圓的小眼珠子緊張的左右觀望。

那小模樣別提有多可愛了，只是他們的容貌，這樣小的年紀，讓看著他們長大的李瀟，心中剛升起的一絲開心，又被很快壓抑了下去。

眼睛蒙上一層霧氣，李瀟道：「好孩子，姐姐等會兒給你們烤地瓜吃。」

「好呀好呀，我要吃兩個。」

「嗯，吃兩個，再給家裡面帶幾個。」說完，李瀟索性也沒有把坐在左胳膊上的趙福貴放下，反倒後背向前一彎，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念堅，給抄在了右胳膊上。

「福貴兒，帶路！」

「走那邊！」身為孩子王的趙福貴小手一揮，李瀟也只能乖乖的抱著他走嘍~

「對了對了，魔女姐姐，後來愛麗絲和仙境怎麼樣了？」這時薰兒蹦蹦跳跳的來到李瀟面前，頭上的兩個羊角辮兒，因為活動一甩一甩，小丫頭長著一顆雪白的小虎牙，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魔女姐姐說說唄。」一班毛頭小子頓時附和。

「愛麗絲的故事？不是已經結束了么，不過啊……仙境里的居民們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呢。」

「唔！有了，在很久很久以後啊，一個生活在養老院里的老頭，他是一個魔法師。什麼是魔法師啊，就是擁有各種稀奇古怪能力的人，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到了他的手裡都會變成真的。有一天，他研究出了一種藥水，服用這種藥水后，就可以直接進入到仙境中，他勸說身邊的其他人和自己一起像愛麗絲那樣去遊歷仙境，很多已經絕望等死的老人們，於是便跟隨著他一起進入到仙境中。當進入仙境后，他們發現仙境里的居民們並不歡迎老年人，但是這位魔法師並沒有知難而退，而是採取措施一步步的改變仙境里那些居民們的看法……」

清亮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在這個寒冷的夜裡，成為了吸引孩子們的燈塔。

許久，許久。

李瀟之前盯著的屋舍。

吱呀~

年久失修的門板，發出痛苦的呻吟，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屋門打開后，一個瘦弱的倩影，從屋子裡面走出來。她背著一個巨大的箱子，那箱子快要將她整個人給壓垮，但即便如此，這個女子的後背依然板得很正。

「吳奶奶，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您。」

屋子裡回應她的是一陣嗚嗚聲。

房間裡面沒有人，只有一團在外人看來嚇人的「爛肉」，那是一個渾身畸形腫脹，勉強還能認出來是個高度致殘的老婦人。

唯一讓人感覺心裡還算舒服的，是她身體上面細緻裹著的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空氣中不好的味道也經過一些處理。

輕輕的把門帶上。

隨後將頭磕在門縫上，女子無聲的嘆了口氣。

揉了揉沉重僵硬的肩膀，她繼續走向下一戶人家。這裡的房屋間隔很遠。除了一些殘破的高牆以外，更多的地方是無人打理的荒地。在濃郁的夜色里，由於看不太清楚地面，女子走得步履蹣珊。

「咚咚咚！」

「劉叔，休息了么，」說完，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女子輕輕的推門進去。

可以看到，逼厭狹小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桌子，一些雜物隨意的堆在屋角，雖然凌亂，但又十分的乾淨。一個瘦弱的身影枯坐在床上。看到女子的到來，意識到了什麼，眼中勉強閃過一絲神彩。

但隨即他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小滿，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救治。你要想救的話，就去救其他人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