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少年
一名白髮老人端坐於空蕩的大殿之上。
老人身穿一件素色的長袍,銀白的鬚髮無風自動,兩道眉毛卻是燦爛的金色。
略帶皺紋的臉上一對滄桑的黑色眼睛滿是憐惜,目光所至,是手上的一把——弓。
很小巧的一把弓,長不盈臂,透體漆黑,可就是這小小的弓上,正散發著七色的彩芒。
老人的手溫柔的劃過弓背,弓臂兩端猙獰的刃腳輕易的割開了他的手指,幾滴金色的血液從指尖滴落,卻迅速的被手中的弓吞噬。
「唉……」老人的嘆息聲低低傳來,卻又彷彿迴響在整個空間:「七千年的煉化,數百個輪迴的苦難,終究還是不能抹去你身上的戾氣。」
黑色的弓身上光芒大做,抗議般的用力抵抗著老人的掌握。老人不怒自威的眼中驀然閃過一道電芒,原本撫摩在弓身上的右手忽然現出一個暗色的六芒星圖案。
黑色的短弓如同覺察到危險的到來,兩邊的刃角帶起微微的顫動,老人緊握弓身的左手瞬間被割裂,金色的血液沿著弓身的每一條紋路滲入其內。
老人面上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只是眼中閃過一分無奈。暗色的六芒星被老人輕輕的按在了弓身正中央,六芒星及體的一刻,所有的光芒都被掩去,惟有黑色的弓身依舊存在。
老人淡淡的話語聲飄蕩在整個大殿里:
「以吾之名,以吾之血,法則之力,六芒之封。」
……
冬日。天空中一輪刺目卻不溫暖的太陽正俯瞰著蒼茫的白色大地。
這是一個只有白色的世界,地面上,遠山上,乃至少的可憐的幾棵樹木上都是厚厚的積雪和冰層,刺骨的寒意足以把任何一滴水凍結成冰晶。
就在這茫茫白色之中,一個小小的山村給這世界帶來些許生意。
山村坐落在一片被冰雪覆蓋的稀疏的林木旁邊,它的後面緊靠的是幾座並不算高大的山峰,再後面,是冰峰大陸和米克大陸的交界點——齊斯蘭山脈。齊斯蘭山脈東西蔓延,幾乎是兩片大陸天然的界線,而山脈的最高峰斯蘭峰就在這山村身後的不遠處。
對諾達村長和村子里的憨厚人們來說,這是一個罕見的溫和的午後。他們早已經習慣了冰峰大陸上的刺骨寒風和幾月不止的暴風雪,就在昨天,還有一場不算很強烈的風雪襲擊這個村子,雖然不會對全村的百十口人造成什麼傷害,不過對心情總是有些影響。
諾達村長是這個小山村裡年紀最大的長者,唯一的愛好就是在少的可憐的晴朗天氣中曬著天空中的太陽喝上一壺小酒。
拿出懷中捂著的錫制酒壺,老諾達湊到嘴邊抿了一口尚有暖意的烈酒,眼睛卻看向天邊的幾片白的晶瑩的大片低雲,口中喃喃說道:「唉,暴風雪又要來了么?」
「不要動!」一個聽來稚嫩的聲音在老諾達耳邊響起,與此同時,老諾達透過厚厚的皮衣感覺到了一絲鋒銳之意。
老諾達很聽話的沒有動彈,甚至連回頭望一眼都沒有,多年在冰峰大陸惡劣的環境中狩獵的經驗告訴自己,這聲音的主人並不是在虛言恐嚇,身後的利器上傳來了淡淡的殺意。
老諾達小心的把酒壺又塞回懷裡,盡量不引起身後少年的誤解,同時慢慢的說道:「請問您是哪位?來這裡有什麼事么?」
「我要熱水,吃的東西,還要一個住的地方!」身後的少年話語中透出無法遮掩的虛弱,老諾達輕輕吐出一口酒氣,在冰冷的空間中迅速凝結在花白的鬍鬚上。
「好的,年輕人,我可以給你,現在我可以轉過身來么?」老諾達稍微整理下有些鬆開的衣襟,徵詢著身後人的意見。
沒有回答,老諾達試探著回頭望去,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面孔出現在眼前。少年的臉上滿是疲憊,一絲血污已經在臉頰上凍結,把同雪地一樣蒼白的臉色映照的略顯猙獰。
老諾達慢慢站起身子,並沒有取回地面上木製雪椅的意思,面對猛獸,如果你無法抵抗,就一定不要讓它覺得你會對它早成威脅,這句話同樣適用於面前的少年。
「你受傷了?」老諾達看清楚了少年的樣子,蒼白的臉上一對黑色的眸子,一頭略顯凌亂的黑色及肩長發,前面的幾縷已經被凍在一起。少年身上的衣服很單薄,看樣子應該不是冰峰大陸的原住居民,透過裂開的布料,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左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已經凍結,散發著刺目的紅色。
少年張了張嘴,卻只是重複了前面的話:「熱水,食物!」想了想,少年又加了一條:「還有傷葯。」
老諾達感覺到少年的殺氣在變淡,笑著說道:「孩子,這些我都可以給你,只是在這之前你能不能把這東西拿開?」說著,老諾達用手指了指少年手中的武器。
黑髮少年的手中是冰峰大陸所有獵人都擅長使用的獵弓,用結實的冰松木製成的弓身上是一條獸筋絞成的弓弦,這種獵弓如果拉滿,能射出五百步之遠,是冰峰大陸上最常用的武器和狩獵工具,如果配上幾隻黑鐵鍛造的箭矢,老諾達自信可以輕鬆的在雪山上的高級魔獸赤睛冰熊口中逃生。
少年看了看老諾達,並沒有收起手中的獵弓,只是微微後退幾步,給老諾達行動的空間。
老諾達的滿是皺摺的臉上露出一份笑容,一邊帶著這陌生的少年走向自己的住所一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沒有回答,有些虛浮的腳步絲毫不差的踩在老諾達的每一個腳印上,拉緊的弓弦上那根自製的木箭穩穩指著老諾達的後腦。
老諾達的房子就在不遠處,做為村長,又是村裡年紀最長,經驗最豐富的獵手,老諾達把自己的木屋放在了村子的最外圍。這是一個很小的村落,村后的高山雖然可以帶來一些遮掩,可最外面的木屋無疑會承受更多的風雪和危險,尤其是餓急的各種野獸和魔獸,它們會在每年最難熬的時候冒死襲擊各個人類聚居點,而最外圍的木屋將會是阻擊魔獸的第一道防線。
老諾達彎腰走進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小屋,一陣暖意撲面而來,看了看牆邊的壁爐,裡面的木柴還沒有熄滅,老諾達自顧自的走到壁爐旁,抽出幾根木柴扔進裡面,火焰頓時旺了許多。少年隨後把房門關緊,坐到壁爐旁的躺椅上,把獵弓放在身旁,伸手拉開了自己那單薄並且破爛不堪的衣服。
「你等著,我去給你燒水,準備吃的。」老諾達臉上的笑容在看到少年瘦弱身體的一瞬間消失。這少年究竟進行過如何慘烈的拼殺!一道長長的刀痕從左肩直至右腹,左腹部是剛剛裸露在外的刺傷,右臂是一片烏黑的散發著焦臭味道的燒傷,雖然看不到少年的腿部,可漸漸融化的血水已經滲透了布制的長褲,整條右腿都變做一片殷紅。
老諾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把水燒開,用木盆端到少年面前的。眼前的少年根本不可能活著在昨天的暴風雪中生存下來,更何況還受了如此嚴重的傷,這些深可見骨的傷痕,在沒有及時止血救治的情況下足以致命。
少年用脫下的布衣蘸著燒開的雪水擦拭著身上的傷口。汗水混合著血水從身上滴下,將木盆中的開水染成紅色,扭曲的面龐可以證明他此時的痛苦。
老諾達不是沒有受過傷的人,事實上,冰峰大陸上的每一名獵手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傷疤,可是他還是沒有繼續看著少年仔細的扒開皮肉清理骨頭上的一些碎片。或許,是因為少年稚嫩的臉和傷口的恐怖形成的反差過於巨大吧。
傍晚的時候,少年從躺椅上站了起來,身上換成了老諾達的一件皮衣。這是老諾達送給他的,因為原本的布衣在擦拭中被少年當作繃帶撕成條狀裹在了傷口上。
少年透過冰塊雕琢的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雖然冰雪大地上夜晚幾乎和白晝一樣可以清晰視物,但他還是選擇在晚上離開這裡。
老諾達看著眼前重新恢復冰冷的少年,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誰都無法想象就在這皮衣之下是一副怎樣殘破的身體吧。少年呼的推開房門,外面的寒氣瞬間湧進小小的木屋裡。
「你……」老諾達下意識的開口,卻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挽留?不,不行!這少年身上的傷口和不明的來歷足以給這平靜了多年的小村帶來不可知的危險。
少年彷彿沒有聽到老諾達的話,只是裹了裹身上的皮衣,迎著寒風向外走去。
「我叫石雲,謝謝你。記得,不要和任何人說你曾經見過我!」少年稚嫩而冰冷的話音被寒風裹脅著衝進這小小的木屋。
屋門被輕輕的帶上,外面的寒冷被隔絕在外面的世界,石雲如同他的到來一樣,悄悄的消失在老諾達眼前。
老諾達沒有注意到少年的叮囑,因為在少年無意中露出後頸之上,一個淡淡的黑色六芒星正散發著幽暗的光澤。
「奇怪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