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才繼續說道:「若非是老天有眼,現在我也葬身於火海,更不會遇到容夫人出手相救。」說來也是,當初他雖然是沒有被火燒死,可就他一身的傷,在那樣的環境中,沒有水與食物,只怕是挨不過幾日。
地上的陳敏華,似乎在這一瞬間變得精神起來,因聽到陳元贏的話,顯得更加的激動,甚至想要張口反駁陳元贏的話,只是聲音到了口邊,卻又怎也擠不出來,於是就這麼像是一隻病重的野狗般,奮力的抬起頭來,以那一雙怨毒不甘的眼神盯著對方,卻始終沒能將她內心的想法用言語而表達出來。
陳元贏看到那雙怨毒的眼神,只覺得這張以往他覺得出色的容顏是那麼的醜陋,當然更多的是陌生,以至於他現在都分不清,陳敏華這恨意究竟是對自己,還是對容離。他轉過眼神,不想在這對著這張臉,只覺得一種從來沒有的恨意從心中化開來,耳邊那靜靜的風聲,這會兒竟然夾雜起來妻兒凄慘的叫聲。
別過了臉,陳元贏那張醜陋的臉上竟然擠出了幾滴眼淚,不過這軟弱與這血淚並不是他想在眾人面前展示出來的,只是他現在想起那日的種種,終究是承受不了。
這一刻,墳地很靜,靜得幾乎讓所有的人都能感覺到陳元贏那努力壓制著的苦楚。管叔離他最是相近,清楚的看到他那凹凸不平的臉頰上滾下來的熱淚。如此光景,又先有那一番話在前,所以管叔毫不疑問的就選擇了相信陳元贏。只是那心裡原本單純幫陳敏華報仇的事情,此刻變得複雜起來,所有的發展都與先前他們單純的想法甚遠。
頓了頓,管叔先走到容離的面前來,幾乎都沒有想,便也如同先前陳元贏一般,在容離的面前跪了下來。雖然他是個長者,可主子都跪得,他為何跪不得?難道他還比主子高貴么?
這一系列的轉變實在是太快了,即便管叔這樣經過滄桑的老者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因此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那愧色便漲滿了整張臉,聲音依舊鏗鏘有力,只是卻有些顫了,「之前誤聽我家小&8226;&8226;&8226;&8226;」他說著,猛然間發現自己口誤,便又急忙改了過來,只是那陳敏華究竟是陳家的人,因此還是怔小片刻,這才道:「所犯之過,忍由夫人發落,我等絕對不會二話!」
廢話,你敢有二話么?容離聽到他的這話,心中冷哼一句。便是沖著自己是陳元贏的救命恩人一事,就算是陳敏華沒有做出這些事情來,自己要折騰她一下,誰敢多言?反正他們這些世家,本來最重視的便是男丁,如今有了陳元贏這個少主子,怎麼可能還退而求其次,追隨這陳敏華呢?
只是,容離也不是那樣沒骨氣的,總不能讓人一巴掌打了,然後一顆糖就給哄好了吧!她沒有立即回管叔的話,而是側目看了一眼此刻已經叫納塔扶在懷中的沙瑪瑤,問道:「阿瑤怎麼樣?」
納塔的臉色很是不好看,容離自從認識他以來,哪怕是他最落魄,被沙瑪家拒親的時候,臉上都不曾有那樣的煞氣,可是現在呢!突然間容離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簡直就是白說了,阿瑤怎麼可能沒事呢!便是那凌亂的衣衫,已經給了作為她夫婿的納塔一個完美的報仇理由!
不過,納塔崇尚漢風,對於這些尊師敬老從來都比較認真,更是積極,因此即便是現在心中怒火滔天,他在面對容離的時候,還能將自己作為一個屬下時候的風範展現出來,不吭不卑。「身上的毒無大礙!」他回著話,完了之後,那眼神收回,卻落在了沙瑪瑤凌亂的衣衫上,意思在清楚不過了。
容離心中自然明白,朝著任晉之使了一個眼神。
那任晉之早就注意到了容離身邊一言不發,卻緊緊護在一旁的錦衣男子,不曾見過,不過卻大概已經猜測到了他的身份,而這人恰好又是他心中所崇敬的對象,所以一直沒有敢貿然上前,此刻得了容離的意思,才舉步上前走來,抱拳與容離鞠身行禮,一面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陳元贏還是不了解容離,他以為管叔的姿態已經放得夠低了,也給足了容離面子,而且那個南黎女人不過是一個奴僕的女人罷了,而且又不曾出什麼大事情,容離應該不會怎麼樣的,因此便沒有開口。
卻不想,在這任晉之問話以後,她那淡然溫雅的神色突然收斂,揚起頭來時,那眼神里已經盛滿了冷冽,「我等所受之屈於他們,有道是風水輪流轉,那現在也讓他們感受此辱吧!」
言下之意,在明顯不過了,就是要讓這些人也要受著沙瑪瑤那樣的痛苦。男人嘛,衣衫不整沒有什麼,可是那毒&8226;&8226;&8226;&8226;&8226;卻不是幾個人能受得了的。因此她的這話一出,便是站得穩穩的陳元贏也震了一下,他急忙朝著容離抬頭而去,欲開口說情,不想容離卻已經先一把將他的想法打斷:「你欠了我一條命,你是沒有資格來與我替他們說情的,何況做出事情就要受到懲罰!一個蘿蔔便是一個坑,你可是懂?」
陳元贏張著口,被她堵得硬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道任晉之帶著那商家的侍衛們動起手來,他才記得方寸大亂,曉得了容離不是隨口說的,只趕緊把這個少主身份放了下來,朝著容離求道:「夫人,錯不在他們,都是因為受了這賤人的蠱惑!」他口中的那個賤人,自然是陳敏華。
容離相信陳元贏是真的憎恨陳敏華,因此對於他當眾責罵自己的親妹妹,並沒有覺得他無情無義,不過這並不能因此而動搖容離的決定。
「害人不是他們的意思,可卻還是害了,他們該為這樣的盲目服從而付出代價。」她說著,轉目看著那一臉惶恐的管叔,又道:「期間我不止一次提過你還活著的事情,可是卻無人相信,如此毫無判斷力的廢物,你留著他們作甚?」
陳元贏還正欲說個什麼,一直在容離旁邊靜靜不語的商墨羽卻露出了些許的不耐煩,只聽他向容離說道:「與他們廢話做什麼,都殺了便是,那般也清凈!」這般輕描淡寫,說的好像是踩死幾隻螞蟻似的。可是卻叫陳元贏等人的心都生生的顫動了起來。
陳元贏更是不敢在說話,現在的商墨羽已經不是當初京城裡那個商家的病秧子,而自己也不是寧安伯家不可一世的世子爺,他此刻在商墨羽的面前,不止是身份上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便是這形象也不及當時。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商墨羽,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叫人窒息的威懾,讓人不敢去直視,卻又忍不住的生出敬畏來。
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不敢在多言,因為比他這些輕描淡寫定論生死的話,容離的『道理』確實還是好些。
容離瞟了一眼已經開始執行任務的任晉之,而且大多數的陳家舊屬因為陳元贏的關係,沒有反抗,便是有反抗的,也因為這明顯比他們多的人,且又礙於那像是一座大山般壓在上面的商墨羽,最後也只好任由處置。看著那些被綁在墓碑上的陳家舊屬,「你們最好別盤算著報仇之類的,若不然我有一千個法子叫你們痛苦!」死算什麼啊,痛苦才能解決根本呢!
她的這話絕對是囂張誇大的,可是卻很有用。畢竟有些人嘛,就是吃這一套!
說罷,也不在管陳元贏,而是朝地上的陳敏華道:「從晉城留著你的性命,就是想讓你運用你的聰明才智,在最短時間裡將你們陳家的舊屬召集起來,依如今之見,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只是這樣的話,鍾離玄樾該失望了。」說罷,方朝陳元贏道:「仔細論起來,你還欠我一個情。」放眼望了望陳家的這些舊屬,「若非是你這妹妹,你拖著這身子,這麼斷的時間裡,是不能將你們陳家的舊屬召集到的。」
這點陳元贏倒是沒有否認,只是看了地上的陳敏華一眼,「夫人,打算如何處置她?」
容離卻是笑了,「我這人從來不害人性命,她也沒有達到讓我記恨的資格,所以她的生死嘛,與我無關!」
陳元贏聽到這話,倒是愣住了,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夫人這是讓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么。」他的話里,甚至帶著笑意。可是這話底下的意思,讓聽了明白的人,不由得都朝著他望了過來。
他這是要親手殺了陳敏華,為妻兒報仇么?
容離見此,卻急忙蹲下身子,又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一面從簪子上的墜子里取出一粒藥丸,一面朝著陳元贏道:「報仇不急在一時,你且等等,我給她解個毒先。」說完,已經麻利的將藥丸塞進了陳敏華的口中。
話雖然說不害人,可是現在有人要親手殺了陳敏華,她怎能讓她這麼死去了,總該給她解了毒,叫她體會一下什麼叫活生生的死去的滋味吧!
見此,不止是陳元贏,便是一旁的商墨羽的眉頭都忍不住的跳動了一下。
這個女人,嘴上變得仁慈,行事卻變得狡猾狠辣了。
果然,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其中也包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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