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污點
「不過,這也不賴我。」山口為自己辯護,「公子,我奉你的命令,向武田轉述了使節大人就在薩州港灣一事。他非但不領情,還罵罵咧咧說公子滿嘴胡言,沒幾句實話,聲稱這要是唐突彙報上去,查無此人,戲謔上司,可是重罪。他還分析,你若真的機緣巧合救了使節大人,還不得早就屁顛屁顛的率船直奔京都領賞去了,會在這個小地方停留?再者,你三人無辜被抓,怎麼不搬出這個厲害的靠山?而是乖乖束手就擒。再三斟酌,他認為是假的,需要時間鑒別線索真偽。」
「於是,你就越級稟報了?宅邸被封鎖,你也出不去啊!」寇準問。
「雖說我只是一個燒茶弄水的,出身好歹也是御賜的進士啊!有著大名的爵位職務,要不然,當初我怎會接手審理石村滅門一案呢?」山口長嘆,「說多了都是淚,武田那廝,對我處處壓制,還說低調一點是為我著想,實質上是羨慕嫉妒恨。我對他恨意滔天。公子好心將消息透露給他,他不買賬。我也沒有客氣,轉身出來,跑到大門口,把使節大人之事告訴了負責封鎖宅邸的大名。起初,他也不信,不肯向御家老彙報。我急中生智,威脅他,我要把線索大聲喊出來。線索屬於武士團機密,任何人不得輕易泄露。他怕受到牽連,方不情願的去彙報。我還未上到二樓,那大名就大步跑著過來喊,御家老要馬上見到我。」
「原來如此。」寇準點頭,「怪不得武田做完思想鬥爭,還未來得及鑒別事情真偽,御家老的命令就先到了。」
「他來過?」山口想確認一下。
「當然。」
「哼,你等著。」山口咬牙切齒,陰冷道,「你們根本不知道,武田金玉般的皮囊下,有著怎樣的敗絮。武田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等我上位,我所遭受過的屈辱,一定加倍找補回來,罰他去管理茅廁,每日清理糞便。」
「如此說來,御家老許諾你升官發財,高升一步了?」趙楠漫不經心問一句。
「公子,真真確確。」山口紅光滿面,意氣風發,「御家老一聽,使節野心狼子回國,他未及開口,旁邊一人已經坐不住了。好巧不巧,他正是幕府將軍的兒子柳村一郎。」
「嗯。這就對上了。」寇準雙眉舒展,「剛開始,我還納悶,武士團的人為何會不遺餘力地抓捕大將軍的兒子,一家人怎麼可能打起來呢?柳村一郎盜御劍,天皇定會和盜賊玩命,差人瘋狂尋找,為避免柳村一郎受到傷害,幕府將軍派武士團出動,以緝盜為名,保護自己的兒子。所以呢,雖與我們一同被捕,柳村一郎成了座上賓,我們淪為階下囚。」
趙楠在心中暗自冷笑,好戲還在後頭,天皇與幕府的仇恨演繹,只會越來越精彩!
「武士團只是奉命行事,這其中的道道,還真是繁雜。」山口苦笑,「大將軍的公子,知此事對他不利,忙令御家老嚴密封鎖消息,還指責武田險些貽誤戰機,誇讚我辦事得力,回京一定稟明大將軍,提拔我坐上守護代的位置,要我盡心盡責履職,以後會得到重用。」
「你開心的早了點。」趙楠提醒山口,「秘密挾持朝廷高官,如此絕密之事,一旦宣揚出去,就會成為幕府的污點。柳村的一番封官許願,無非是先堵住你的嘴,你切莫當真。而後嘛,殺人滅口,讓知情人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便順理成章。」
「公子,小人愚鈍,還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山口的臉上瞬間晴天轉陰,「拜求公子,請點明我府藏匿丹書鐵券的位置,以解我心中憂患。」
「正是在房梁之上,或者確切地說,是在房梁之中。」趙楠終於說出了答案。
山口聞言,不住地搖頭,失望加失落,萬分沮喪道,「公子,你會不會搞錯了?我曾幾次推敲內頂牆壁,房梁之上一覽無餘,兩端插入牆壁的地方,我更是搜索多遍無果。斷不會在屋樑之上。」
「別武斷否決。」寇準替恩師叫屈,「天皇賜予的物件,人藏之,必在正中間的位置,你費力尋找兩端,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哎呀!」山口猛拍腦袋,「糊塗啊,我怎麼把這茬忘了?如今,那聖旨仍端端正正供奉在正堂中間。我的活爹呀!真會挑地方。他必然是在屋樑正中間的上方開了一個小口,藏了進去,既不怕風吹日晒,也不用擔心受潮腐蝕,我真蠢,當初只想著鋸開或挖空房梁,房屋承受不住重壓會坍塌,從而忽略了這個位置。」
「是啊!丹書鐵券,說白了,一塊鐵片而已,其上有丹砂描字,若藏於地下,須是通風之地,還要防水防潮,那得多大的工程,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可能完成這項工作。院中的大樹,把樹榦上方一側摳空,也是一個好方法。不過,你把大樹都劈開燒柴了。唯一可行的地方,就剩這根粗壯結實的大梁了。棟樑之材,房屋柱礎,誰敢輕易觸動?你忽略掉,也在情理之內。」
「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免死牌,原先是能保你無憂無恙。」趙楠再次點撥他,「幕府連天皇的草薙劍都有手段盜得,要盜搶你的丹書鐵券還不易如反掌?沒了免死金牌,你還是難逃一死。」
「公子救我!」山口本以為否極泰來,不日即可飛黃騰達,不料樂極生悲,空歡喜一場,原來自己還是那個燒茶弄水之人,還是腦袋朝不保夕的他。
「心有餘而力不足也!」趙楠自嘲,「你我同命相連,都是手握幕府污點的人,在劫難逃。自保尚難,又如何救你?」
「不,我相信以公子過人的智計,定能帶小人逃出生天。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願意與公子共進退,死而無憾。」
「既然你願以人頭相博,那就隨我豪賭一場,成王敗寇,義無反顧。」趙楠說著虛扶,「請起!」
「謝公子!大丈夫一言既出,無怨無悔。」
此時,管家回來,山口接過他手中的黃芩茶,為趙楠泡茶去了。
「公子,野心狼子已隨我到了宅邸,」管家不解道,「只是奇怪的很,打死他也不承認自己使節的身份,口口聲聲辯解只是公子您的奴僕。」
「這在意料之中。」寇準笑道,「公子握著天皇的秘密,在不了解公子意圖的情況下,野心狼子絕不會輕易承認身份的。」
「是。」趙楠點頭,「我無事,他就無恙;我一旦說出秘密,就是他掉腦袋之時。」
「都回到了倭國,野心狼子仍然如此謹慎小心,出乎我的意料。」管家不得不佩服這位使節的處世哲學。
「公子,你說,武田會不會帶著他過來,讓咱們辨認真假呢?」
「當然不會。」趙楠微笑,「線索是咱們提供的,不論我們說假的真的,都沒有一點意義。武田一向謹慎多疑,晚上,他定會偷偷請御家老過來驗看,尤其是柳村一郎,一看便知。」
「不說煩心事了,貴人,喝茶,喝茶!」山口泡好了四盞黃芩茶,用托盤端了過來,「好香,好香的茶!沒有經過你允許,我就自作主張給自己泡了一盞,還請公子包涵!」
「我請客,你儘管喝個夠。」趙楠左手端起茶盞,右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人手一盞黃芩茶,在異地他鄉品的有滋有味,顯得那麼自然,那麼隨性,趙楠和管家、寇準三人,彷彿身不在東瀛,而是回到了當初的太行山……
入夜,武田正在盤算著,如何狠狠教訓一下屢屢讓他吃癟的趙楠,部將敲門來報,「殿下,御家老親自來查夜哨,就在外面等候,請你頭前帶路。」
武田意會,披掛帶刀,下樓來見過御家老,後者身旁跟著一人,一身黑衣,斗笠遮面。
三人直接到了野心狼子的住處,既然是例行查夜哨,被查之人當然要自報姓名、職務等基本信息。
儘管野心狼子一開口,便矢口否認了他的倭國身份,強調自己來自北宋,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平民百姓,柳村一郎,這個打小就熟悉朝廷重臣圈的紈絝子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使節大人,」柳村一郎摘下斗笠,面露微笑,「你還認識我嗎?」
「你……」野心狼子看到他,表情只是微微波動了一下,「我不認識你,記憶中,我也從未見過你。你們搞錯了,我根本不是什麼使節大人,甚至這使節是幹啥的,我都不太清楚。」
柳村一郎並未說話,只是與御家老交換了一下眼神,旁人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便重新戴好斗笠,離開宅邸。
返回御所前,御家老語重心長道:「武田君,這四名案犯,太過重要,事關你我的仕途,絕不能出任何紕漏。明日一早,我親自押送他們到京。今晚,你定要加派人手,嚴加看護,案犯哪怕少了一根汗毛,唯你是問。」
「哈依!」武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卑職保證不負你的期望,圓滿完成任務。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