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莫須有
面對抉擇,石村陷入兩難的境地,一邊是心上人因他而殞命;另一邊是父命不可違逆。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的儒家倫理文化,倭國學習執行的比宗主國還透徹到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石村若棄紅顏,是為不義;若抗父命,是為不孝。
他無語。
只得在心裡暗暗詛咒藤原秋,你真是個活爹,坑兒坑的好苦哇。
先是替我同意頂缸柳村殺人越貨的罪名,置孩兒名聲性命於不顧,后又以德報怨,效力仇家。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是非觀念,沒有一點做人的底線嗎?孩兒的幸福與性命,在你面前真的不值一提嗎?
想想都是淚,心寒哪!
哎,連親爹都指望不上,還能指望誰呢?自己的命運,只能靠自己改變了。
罷了罷了,什麼三綱五常,什麼倫理道德,都他奶奶的見鬼去吧。
石村盤算半天,只有殺柳村,與父王反目徹底決裂,才是唯一的出路,才能挽回自己的形象。
爹呀,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船底止悲,冷眼斜視石村,後者若敢白白犧牲掉母親妹妹的性命,苟且偷生,他定會生吞活剝了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什麼堂兄?什麼伯父?哼,狗屁不如。今生今世,我與他們勢不兩立。我石村這輩子有仇必報,絕不會任人宰割。」石村拿定主意,裝腔作勢,雙拳緊握,雙眼似要噴出火焰,咬著牙一字一句往外蹦,「不為心上人報仇雪恨,枉來這世上走一遭,更不配做一回男人!」
船底再哭,「妹子,你死的好冤啊,哥一定會替你報仇,手刃兇犯!」
「石村,報仇雪恨,光靠誓言是不夠的,要靠膽識和智慧。」趙楠抬手指了指著自己的腦門,裝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我有一計,不但能幫你達成心愿,還保你事後無虞,你可願一試?」
在倭國,與藤原春作對,無疑是死路一條。敢與幕府抗衡,傻子都知道他會落個什麼下場。
石村當然也知道,眼前這幾個域外之人,隨時都可能拍拍屁股走人。
石村更清楚的是,他早晚逃不出藤原春的算計。這兩年多的牢獄之災,就很能說明問題。
只是眼下,他仍是戴罪之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見機行事,及早逃出這樊籠才是。
現在有人出謀劃策,何不置之死地而後生,背水一戰呢?雖說眼前之人勢單力孤,他自己何嘗不是單槍匹馬?聊勝於無吧!
「願聞其詳!」聽趙楠提出建議,石村回答的很乾脆,因為他已經無路可走。說著躬身長施一禮,不勝感激道,「多謝公子相助,罪人願洗耳恭聽!」
「嗯。那就好。」趙楠點頭強調,「既然你無異議,就要服從我的絕對指揮。否則,中途出現任何差池,都由你一力承擔後果,與他人無關。」
石村欣然受命:「唯公子馬首是瞻!」
「我和你一樣,與藤原春不共戴天,既然咱們的目標是相同的,就有合作的理由。」趙楠沉聲分析局勢,「目前,藤原春與花山正在皇宮對峙,心無旁騖,自顧不暇。你父統帥武士團,掌控著全局,包括你我的一舉一動,都難逃出他的視線。你的仇敵柳村,現在我的手中。我可以把他交給你,由你處置。條件是,你必須想方設法說服你父王,讓藤原春回來幕府,屆時我布下天羅地網,將他拿獲,大仇得報。而你父子,也再無後顧之憂,可謂一舉兩得,你意下如何啊?」
「什麼?我父王重新執掌大權?這怎麼可能呢?」聞聽這個消息,他驚訝的差點叫出聲來。
那我報仇還不易如反掌,何須這幾個傢伙指手畫腳?
他尋思,柳村交到我手中,我悄悄殺了他,我父王能拿我怎樣?至於藤原春回不回幕府,與我何干?退一萬步說,就算藤原春知道是我殺了准太子,我只需嫁禍給這個域外之人,謊稱迫於他的淫威,我不得已而為之。人已死,伯父他還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嗎?
「妙啊!好計!」石村手舞足蹈,連連稱讚。
「來人,把柳村帶過來!另外,把秦知古也請來書房議事。」趙楠說到做到,吩咐完,回頭對石村道,「柳村交給你,是殺是刮,全憑你處置。初次合作,我的誠意你已看到,你如何保證你的誠意呢?」
哈哈哈,石村心裡那個樂啊!原以為要孤軍奮戰,甚至做好了逃亡一輩子的打算。
誰料想,喜從天降,父王東山再起,又遇上公子這個糊塗蛋,這智商,簡直是白痴一個,我估計,我說什麼他都得信。
一旁的山口納悶了:一向心思縝密的貴人,怎麼突然間糊塗起來了?石村一出這個門,便是他父王的天下,他翻臉不認賬,貴人可是毫無辦法鉗制他呀!就算不扣留他本人,最不濟,也是事成之後才能把柳村交給他吧?
山口百思不得其解,瞟了一眼管家,想從他的臉上尋找答案,卻見他滿臉笑意,彷彿在看笑話一樣樂不可支。
石村很辛苦的憋住笑意,裝出一幅愁眉苦臉的樣子,思慮再三方認真道:「公子,為體現我最大的誠意,你可以安排人跟著我,這下你放心了吧?」
「放心,當然放心,就這樣說定了。」趙楠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下來。
「公子,」一旁的船底說話了,「我請求跟隨石村,親手殺死柳村這個混蛋,為母妹報仇,望恩准。」
「可以,當然可以。」趙楠一樣的口吻,一樣的漫不經心。
石村竊喜,失去自由兩年多,終於可以逃出牢籠了。
想到柳村,他恨恨罵道:「你害得我好苦,哼哼,你給我等著!」
「拜見公子!」秦知古進入書房揖禮,「有事儘管吩咐。」
「免禮。請坐。」
「小人不敢,還請公子教誨。」
「秦秀才,」趙楠也不客氣,沉聲囑咐道,「石村欲前往皇宮,說服他的父王,勸藤原春回到幕府,你與他同去,一路跟著看著便是,切勿多嘴。」
秦知古當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孤身一人,深涉皇宮,我何德何能,敢監視倭國的王爺之子?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性命攸關,他鼓足勇氣道:「公子,此事丞相大人他知曉嗎?實不相瞞,我還有重任在肩,不可辜負相國的囑託,冒昧問一下,公子之事,能否拖延一兩日,待相府事畢,馬上起身前往皇宮。」
秦知古人微言輕,只能想方設法推諉。
丞相?石村暗自好笑,這幾個域外之人還真是病得不輕,一個窮秀才出趟門,還得知會丞相,好搞笑!
船底悲從中來,本以為與父親生前在一起的人,當是人中龍鳳,最不濟也是匡扶救世之才,實指望能報仇雪恨,這下好了,原來是玩過家家的。
他悲嘆世事弄人,淚流滿面!
只有山口聽出味道來了,貴人不愧是貴人,與大宋的丞相都有關係,公子終非池中之物啊!
他暗暗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此事丞相已知曉,他留下一句話,委託我代為轉交於你!」趙楠從袖籠里摸出一封信箋,伸手遞給了秦知古。
「咳咳!」石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忙乾咳幾聲,以掩飾尷尬。
「演,繼續演!」船底已失去最後一絲希望,在心底聲嘶力竭。
「莫須有。」秦知古好似撈到一根救命稻草,抖索著雙手滿懷希望打開信箋,卻只有這三個字。
他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沒有答案。
「敢問公子,此乃何意?」秦知古一臉茫然,不得不求教趙楠。
「天意!天意如此,恕我愛莫能助。」
秦知古噗通下跪,「公子,即便小人有錯,或是無意中冒犯了你,我該死,我有罪,看在我不遠萬里隨你漂洋過海的份上,還請指點一二,我究竟身犯何罪,上天它要亡我?」
「我與你無冤無仇,是天要滅你,罪名莫須有。」趙楠意味深長道,「現在贖罪,還來得及。否則,天怒人怨,你的九族能倖存幾人,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莫須有,無須有。我懂了,無論是我的先人,還是我的後輩種下的冤孽,我願意代他們贖罪,只求公子能放過我的兒孫。」秦知古顫巍巍求情道。
「我若放過你的兒孫,定會遭報應的。只怕大宋幾千萬父老鄉親會戳斷我的脊梁骨,把我淹死到吐沫里。」趙楠說話毫不留情。
話已至此,又有丞相手書,秦知古臉色蒼白,默默起身立於一旁待命。
「公子,柳村帶到,可惜他已病入膏肓,無力行走,是抬過來的。」穆桂英進門回稟。
「好。」趙楠點點頭,對石村道,「走吧,到門外交接,希望你能兌現諾言!否則,還是那句話,後果自負。」
石村一旦衝出牢籠,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他只匆匆看了一眼擔架上的柳村,便命秦知古和船底抬著他走人,匆匆離去。
話都未回應一句。
因為他和船底都認為,沒有必要搭理一干弱智和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