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桂槐（下）

「不知怎的……忽然……心情無比沉重……」

「其實……這個結局……早就應該接受了不是嗎？」

「女兒，告訴媽媽，我早就失去你了對吧？我在還叫華桂槐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你了……」

「我明明……明明那麼努力地挽留你……我只剩你一個寶貝了……我該怎麼辦……」

那個時候，天空是藍色的，大海也是藍色的。海洋泛著波光，隨著浪花翻湧，光澤也交相輝映。

而距離大海不遠處就有著一座巨大的廢品站。統一廢品站是整個玄子大陸最大的廢品站，自然每天都有相當多的廢品被運送過來，因此工作量是巨大的，但相對而言，這裡的薪資也比其他的廢品站要高。

起初，這裡是三個人一同工作的地方，直到後來另外兩個人嫌棄這裡環境髒亂差，找到了更好的工作。

而最後一個人卻選擇留了下來，她就是華桂槐。

「最開始政府還要招募工作人員，但我忽然有了個衝動的想法，那就是一個人打理這塊巨大的廢品站，以獲取三倍的工資，那樣的話就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了，我的女兒。」

「政府最開始對我的能力將信將疑，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勝任如此又累又髒的活呢？可是還好媽媽扛了下來，雖然每天很累，但是拿到工資的時候，媽媽就能給你多做幾頓肉吃，給你多買點零食，多買點新衣服。」

「媽媽雖然穿得臟，可我不能讓女兒也跟著我穿得臟。」

「有很多次，很多次我都覺得我要堅持不下去了。因為工作太累了，累得我一度瘦了二十幾斤，還被各種疾病找上了身。骯髒的環境讓我的鼻子和肺部都感染了，整天彎著腰也讓我患上了腰肌勞損和腰突，還有每天高強度的工作，讓我的神經也收到了損傷。」

「雖然很累，還是這句話，很累，但是，當我看到我的女兒每天都能帶著微笑，穿著乾淨衣服，吃著好飯菜，我知道，媽媽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的時候，我會想念你爸爸，那個混賬傢伙，卷著所有的錢就跑了。我為什麼會想念他呢，因為我希望他出現，能夠把你帶走，給你更好的生活。」

「可我也恨他，我還是希望他別出現了。既然他當初不考慮我們母女的死活，那他就不可能會再次出現吧。」

「女兒……」

「女兒啊……」

「我只是個弱女子，但是有了你，媽媽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堅強的女強人。媽媽好想放棄……生活太苦了，可是你就像一塊糖，永遠在給媽媽活下去的動力……可是……」

「我卻終究只是個弱女子啊，我也只是個束手無策的年輕女人，我真的恨自己的能力不夠，如果我能換個地方工作，如果能把你從那個骯髒的廢品站帶走，或許……或許……結果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呢……」

在一個不平凡的一天，一輛不平凡的卡車駛入，放下了一個不平凡的包裹。這個包裹，改變了華桂槐的命運。

「女兒，媽媽知道你很喜歡玩偶，在廢品中也經常能找到被人扔掉的玩偶。那時，媽媽嫌棄那些玩偶臟，想要給你買新的，可你卻不要……你說……這些玩偶被扔掉了……它們沒有家了……你要從垃圾袋裡把它們拯救出來……給它們一個家，一個大家庭，所有的玩偶都是一家人……」

「可是……就是因為拯救這些玩偶……你去翻那個垃圾袋……裡面……裡面有……有那些廢棄的化學廢物……它們……它們……把你……」

現如今，華斬抱著懷裡的女兒，本應該是血流滿身的情景，可她的女兒體內早已經沒有了血液。

她和所有活死人一樣，都是已經死去很久的人了。

而當年，華桂槐也像現在這般，抱著她的女兒，也沒有出現血流滿身的場景。被核放射殺死的女兒，就那樣安靜地躺在華桂槐的懷裡，甚至嘴角還有發現新玩偶的驚喜微笑。

「媽媽恨啊……媽媽抱著你，好像你沒有真的離開……如果說我的生活是一杯咖啡，那你就是那唯一一塊糖，可是生活卻連最後一絲甜都要剝削。你明明那麼可愛，那麼天真，那麼善良……你連小蟲子都不忍心殺，連玩偶都不忍心丟棄，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那晚，華桂槐抱著女兒跪了一夜。一夜之間，那些髒兮兮卻帶著微笑的玩偶都失去了笑容。

「媽媽一生苦難，卻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你也始終童真，本應擁有大好前程。我們都是普通的女孩子，為什麼生活要把我壓垮……為什麼要讓你失去生命……為什麼當你被安置在培養皿中等待再生的過程中，你也要……也要被殺害……媽媽……媽媽想不通……」

華斬放下女兒，沒有血色的臉上濁淚兩行，寫滿了心酸和委屈，絕望在她已經死去兩次的心上無盡地蔓延。

在抬頭的一瞬間，華斬彷彿老了十歲。

「女兒……女兒啊……明明……明明有機會讓你重新復活的……明明再生丸很快就能做出來了……明明你馬上就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媽媽的懷裡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明明……抱了這麼大希望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痛欲絕的啞聲嘶吼，在寂靜的空間中回蕩。天地聽罷皆悲泣，晴天突變，大雨滂沱，打在海面上噼里啪啦。

華斬不知哭了多久，睜眼時發現眼睛已經腫了。模糊的視線中，她發現女兒的臉上滴落了淚。華斬輕輕放下女兒，魂不附體地站起身，嘴裡念念道：「女兒，沙滸是我的恩人，他給了我無上的力量，也想了辦法並一直在努力幫你復活。雖然現在……媽媽的力量成了徒勞，而且復活你的計劃也失敗了，但是……媽媽要報恩，也要替沙滸滅了這個世界。」

「這也是……媽媽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