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章 沒得選擇
大秦歷六十年，二世十年六月初二，國殤日。文學館
二十九日夜的那場瓢潑大雨一下就是三天，到了今日卻是終於小了些。蒙蒙細語淅淅瀝瀝的纏綿個不停，想來這場夏雨卻是還要持續個一兩日的樣子。
雖然下著濛濛細雨，不過胡亥卻是依然按時領著朝中百官按例以盛大的儀式在咸陽宮廣場上的大秦英烈塔前祭奠為大秦戰死沙場的將士們。
細雨籠罩下的咸陽城寧靜而靜謐，二十九日那一夜的刀光劍影似乎在持續兩日的暴雨沖刷下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痕迹。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在這靜謐背後一股更大的風暴似乎正在蘊量。
跟著胡亥祭奠英烈塔的朝中百官，看著在濛濛細雨中被浸濕衣衫的年輕皇帝古井不波的俊朗臉龐，無不心中惴惴。
距離二十九日夜間發生的事情到如今已經足足三天時間，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是足夠他們這些消息渠道遠比普通人要來的廣泛的多的人知道一些普通百姓不曾知道的事情。
由龍衛府和黑冰台直接執行的誅殺，遠不止咸陽城一地。隴西、河內這兩個較遠的郡發生的事情也許他們現在還未曾收到消息，但是內史郡下轄的幾個縣治卻是同時在那一夜同樣有大批龍衛府和黑冰台的人誅殺眾多身家清白的人，他們這些人卻是在一天前就收到了消息。
龍衛府和黑冰台經過短暫的輝煌之後，已經蟄伏了整整八年。
八年時間，已經足夠一些人忘卻本屬於龍衛府和黑冰台的榮光。八年時間，也足夠先前對龍衛府和黑冰台抱有懼怕的朝臣們慢慢忘卻龍衛府和黑冰台曾經帶給他們的恐懼。
內史郡包括咸陽城內被誅殺的人有很多。其中還包括眾多身家清白的富戶。其中不乏同朝中勛貴大臣交好之人。
事先，皇帝沒有任何的消息透露出來。事後，直到如今皇帝也沒有同任何人說過為什麼要誅殺這些人。
如此更讓本就同那些被誅殺之人交好的朝中眾臣心中忐忑。
當然。蟄伏了八年之久都快被朝中群臣忘記的差不多的龍為何和黑冰台在那一夜展現出來的殺伐和冷酷，卻再次用數千條人命讓朝中眾臣深深的將他們刻印在心中。
祭奠完畢，胡亥卻是在朝華宮內碰到了李法。
這幾日胡亥每日都會到朝華宮來坐上一坐。其實有些事情也許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結而已，就因為互相一直沒有挑明而讓這結愈發的結實。
該說的胡亥都已經說過，李嫉一直以來暗中利用李斯先前留下的勢力組織起來的將來也許是為嬴靜翕登基所做的準備，卻是在二十九日夜被自己連根拔起。
或許還有些許漏網之魚，但是這些魚兒卻也不再重要了。龍衛府和黑冰台已經收到了自己的命令，那就是一查到底，殺無赦。
這一切。也還真要感激自己的三舅哥李法。
若不是李法在紅綠家邦頻繁的同一些身家清白的富戶見面，想來黑冰台和龍衛府想要真正的發現李嫉所準備的一切，還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李嫉身在咸陽宮中，可用之人除了自己的親哥哥外，似乎再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選了。
發現了李法。黑冰台順藤摸瓜，卻是在這些年中陸續將李法幫著李嫉張羅的一些勢力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不過讓胡亥最終選擇將事情挑明、而沒有直接選擇用最為極端的手段撕破臉皮，還是因為黑冰台和龍衛府一直沒有發現內閣府副總理大臣李由同這件事情有過任何的牽連。就連李嫉的二哥李拓也是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幼弟和幼妹卻是不聲不響的組織起了如此大的勢力。
雖然過往幾次流言，有著李法的影子在其中。但是在胡亥看來其實卻是李嫉同小孩同自己賭氣般。
說到底，一個是為了女兒的父親，一個是為了弄清白父親死因的女兒。
無所謂對錯，卻絕對不是不能原諒的事情。
更何況。還沒有對大秦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不是？
事情已經都說開，在胡亥第二天早上離開李嫉寢宮的時候也將李斯留給自己的絕筆信放在了李嫉的床頭，想來李嫉早就看過。
之後兩天，兩人默契的卻是沒有再提起任何這件事情。郎情妾意。似乎比先前更親熱了幾分。至於李嫉到底是真的放下還是假的放下，對胡亥來說其實都不重要。
將李法幫著李嫉用李斯的名義組織起來的勢力連根拔起，毫不留情的予以誅殺殆盡，不僅僅是為了表明自己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更重要的是胡亥其實也是在為李嫉著想。為整個李氏一族著想。
試想一下，如果有朝一日一旦事情敗露，有人將這件事情徹底的捅到自己面前，那麼那個時候，面對大秦無數群臣，面對天下無數百姓，不管是為了自己的帝位還是為了這大秦，胡亥都必須要有所作為。
而這個作為，最終也只能以整個李氏一族的衰亡甚至覆滅為結束。
畢竟，一旦事情捅開，李斯意圖行刺皇帝最終導致皇帝子嗣夭亡的事情曝露在天下人面前，那麼李斯一世的英名都將毀於一旦，甚至會被萬世所唾棄。
胡亥相信，聰明的李嫉會想明白這點。
李斯是死，不是因為自己，其實是因為她李嫉，是因為整個李氏一族；自己將所有的事情都掩蓋在黑暗中，不是為了權力，而是為了保全他李斯一世的英名，保全她李氏一族上千條人命。
當然，在那個時候也是胡亥的無奈之舉，六國遺族未滅，為了保持大秦的穩定不得已為之。
時過境遷，如今再回頭想想，胡亥不知道如果此刻再發生那樣的事情。自己還會不會再作出之前那樣，以互相妥協做為結束的選擇。
政治其實就是互相的妥協，這句話，胡亥如今算是徹底的領悟到了。
此刻在這朝華宮看到李法，不用想也知道李法肯定已經收到了屬於李嫉的地下勢力已經在三天前被龍衛府和黑冰台給連根拔起。
不過李法能夠在李府中足足忍了三天到今天才來稟報給李嫉，卻也是讓胡亥對他再次高看了一眼。
除了實際的操作經驗有些不足，保密意識不夠強外，其實李法也是一個搞情報工作的好手了。這一點從他能夠借著李斯遺留下的天網之外的勢力就能組織起橫跨大秦數郡、有著數千人的嚴密組織就可見一斑了。
只是李法的才能，想來面對光芒萬丈的李由以及名聲一直極佳的李拓卻是被掩蓋了。當然。這種掩蓋也不乏李法刻意為之。
將聯絡地點選在紅綠家邦，經常出入色藝場，胡亥可是已經好幾次收到了自己姐姐給自己的抱怨之語了。
李斯三子，盡皆娶皇家公主，唯一的女兒更是貴為大秦皇后。一門尊崇可見一般。
看著局促不安甚至都忘記給自己行禮的李法，胡亥卻是笑著先道：「三哥來了。」
三哥，一個帶著幾分親昵和新穎味道的詞語，讓面色蒼白的李法微微一愣，隨即似乎回過味來慌忙拜伏在地道：「下臣李法恭迎聖天子皇帝陛下。下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看了一眼李嫉，除了面色有些蒼白外。卻是沒有其他異常，胡亥微微放心丟給李嫉一個不要擔心的眼神，扶起李法道：「三哥同朕都是一家人，這朝華宮就是朕和嫉兒的家。不用如此多禮。放鬆些就好。」
想來李嫉也已經告訴過李法一些事情，李法經過最初的緊張和不安之後卻也是逐漸鎮定下來。
陪著胡亥小坐了片刻之後，李法就告退而出。
胡亥也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李法顯然還做不到。
偌大的朝華宮內就剩下胡亥同李嫉兩人。
「妾身謝過夫君。」
李嫉盈盈拜倒在地。嬌聲道。
這一句謝，卻是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胡亥盯著拜伏於地的李嫉看了半響。起身蠻橫的將李嫉懶腰抱起放在腿上坐下，看著窗外纏綿的細雨淡淡的道：「嫉兒是不是認為朕殺的人太多了？」
「嫉兒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是嗎？」胡亥聲音帶著些許自嘲。李嫉身子一動，想要說些什麼卻是被胡亥伸手捂住紅唇。
「朕不知道那些人知道些什麼，也不知道三哥曾經跟他們說過些什麼。但是為了大秦，為了你，為了你李氏全族，他們也只有一死才能徹底的將這件事永遠的藏在黑暗中。若是日後有人被人誘迫指證朕的丞相曾經謀刺於朕，殺了朕的子嗣，然後朕的皇後為父報仇想要逼迫朕退位，這將是我大秦、皇族亘古未聞之醜事。朕，沒得選擇。」
李嫉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抱緊胡亥，似乎要將整個身體都嵌入到胡亥的身體中，再也不分彼此。
…………
二世十年六月初四，皇家報院當日的報紙率先披露了發生在五月二十九日夜的那場暗戰。六國遺族意圖謀刺聖天子皇帝陛下被龍衛府和黑冰台發現連根拔起之事算是真正大白於天下。
雖然還不知道皇家報院的報紙上的消息是否真實，但是一時間卻已然讓皇家報院原本送都送不出去的報紙變得一報難求。
六月初五，內閣府正式行文天下，龍衛府和黑冰台以及兵部聯手將意圖謀刺大秦聖天子的六國遺族三千五百餘人誅殺殆盡。
皇家報院，在咸陽城、內史郡、關中的聲望瞬間攀升至頂點，正式進入大秦百姓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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