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回話的是個聲音溫柔的女聲,話里似帶著關懷卻總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淡薄意味,叫人聽著不大舒服:「她來不了的,她身子弱得很,見不得風,一迎風就要咳嗽。」
那嬌俏女聲輕「咦」了一下,輕聲笑道:「真的?不來最好,免得晦氣。」
這話立時便是戳到沈織織的肺管子,拎著裙子便要上前爭論,只是剛抬腳,便聽那溫柔的女聲忽的嚴肅道:「阿珍,她到底是我長姐。」
她失了興緻頓了頓便又道:「我先去宴上了,你自便吧。」
不顧身後人的叫喊,說罷便起身要離去,腳步在雪地上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拐過一梅花樹,見到了沈織織一行人。
盛歡先是愣了一下,卻無半分被聽牆角的局促,確實,她方才所言所行,落在旁人眼裡都無可指摘。
確實算是出言維護了長姐盛嫿。
「沈大姑娘安好。」
「陸大哥,陸二哥安好。」她一一躬身行禮,態度謙和的很,一身緋紅大氅披身,襯的她姿容尤佳,一雙眸子瀲若芙蓉,小小年歲便能瞧出往後定是出眾美人。
沈織織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卻又挪向了梅園裡頭,厲聲問道:「裡頭是誰?自己出來!」
盛歡腳步挪了挪似是想遮擋住幾人的視線,抿了抿唇道:「阿珍沒有旁的意思......」
說話間,周沉珍咬著唇出現在眾人眼前,站在盛歡身後,面上皆是局促不安,她顯然也沒想到,不過逞一時口實之快,竟能被旁人聽個正著,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她父親是三品大員,她倒也不至於怕誰,可偏偏是與盛嫿交好的沈織織。
她賠笑喊了句「沈大姑......」
只是話還沒落下,便見沈織織眯了眯眼睛道:「福伯,將人請出去,以後遞帖子看清人。」
福伯聞聲也沒再勸,上前便去請人,主人家下逐客令,周沉珍雖一臉窘迫,卻到底是受不得氣,鼓足勁想找回些面子,話都到嘴邊了,可一見沈織織的臉,又泄了氣,只得輕哼了一聲,抬腳便要離去。
「沈大姑娘,您這是何必?」盛歡拉著周沉青想要替她說話。
沈織織本因盛歡那一兩句維護盛嫿的話,不願與她計較,怎想這人怎不識抬舉,正要說話,卻聽身後的陸焉生突然開口道:「盛大姑娘,現在是什麼身份都能來你這宴上了?」
此話一出,盛歡的臉募的便紅了,這話自是在指摘她的庶女身份,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陸焉生,她又沒得罪過陸家這位,何故要如此讓她難堪。
沈織織聞聲便來了興緻,轉身便質問福伯怎麼回事,顯然是未想顧忌盛歡的臉面。
福伯摸了摸腦袋道:「應當是底下的人遞錯了帖子,將盛二姑娘的帖子送到了盛府上去了。姑娘莫氣,老奴定去查查清楚。」
這話自是胡謅,遍寧京誰不知道,盛二姑娘自打四歲落水后,便被老首輔接到了白家教養著,這一住就是六年,這帖子自就是送給盛歡的,可主人家不樂意了,這面子說駁去也就駁去了。
沈織織淡淡挑了挑眉頭,輕「嗯」了一聲:「那都請出去吧。我鎮國公府的門,也不是誰都能進的。」
說罷便轉身離去,自始至終,陸家兩兄弟都只是站在一側,神色淡淡的瞧著,沒一人出口調解。
盛歡面上既委屈又窘迫,卻是無奈只能看著沈織織一行人離去。
別人都是往府里進,唯獨盛歡與周沉珍是被府里管家送出來的,可見顏面掃地,福伯見兩人都上了馬車,才甩了甩袖子,聲音不大不小道:「真是不識抬舉。」
這話順著風雪被送進了馬車裡,車廂里的盛歡聞聲身型一滯,小手緊握成拳,眼底是旁人瞧不透的陰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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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嫿回到了暖閣,便窩在自己的小榻上,人剛躺下,門前便聽到了動靜,她不用想,也知是外祖父來了。
果不其然,門帘掀開,便瞧見老首輔冒雪而來濕透了半身的身影:「怎麼了,又不好了?」
盛嫿抬眸看去,眼眸閃爍,現在的外祖父相較於四年後,白髮也少上許多,人也康健許多。
她至今都忘不了,自己離去時,祖父淚眼婆娑的樣子,心中感觸,想下地迎他,喊了聲:「外祖父。」
「欸,我瞧瞧,小臉怎又煞白煞白的,今日的葯可喝了?」見她氣色還算好,老首輔才算是放下心來。
一旁的點朱應道:「喝了的,老大人放心,姑娘說身子不大好,方才也去請府醫了,一會便來。」
盛嫿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老首輔親自挑的,穩妥又謹慎,他自是放心許多。
說話間,府醫便來了,掀開簾時,一陣冷風吹拂進來,盛嫿便止不住的咳嗽,一雙眼睛通紅,本就瘦弱的小姑娘這麼一折騰更顯得楚楚可憐,直看得老首輔直嘆氣。
他忽像是想起了什麼,府醫把脈時,便看著盛嫿欲言又止。
府醫劉本替盛嫿施了針,叮囑著莫要再見風才下去煎藥。
老首輔抿了抿唇,猶豫再三道:「嫿嫿,我有事與你商量,你只管聽,好與不好全看在你。」
盛嫿剛被扎針,本有些迷迷糊糊昏昏欲睡,聞聲像是想到了什麼事,心咯噔了一下,卻是看向老首輔默聲點了點頭。
「昨日,欽天監的同僚介紹了個術士與我,給我想了一法子,沖喜,或許對你這身子能有些好處。」他怕盛嫿不願意,又道:「我想了想總覺得能試一試,那術士說,你命薄的很,未成婚前苦難都要自己受著,待你成婚,夫妻一體便能好上許多,什麼災啊難啊,你夫君都能替你擋了,可你如今才十歲,要熬過及笄還要很久,外祖父實在是怕.....便想著,或許咱能挑一人先將親事定下呢?」
果然是這事,其實未重生前,盛嫿對於術士所言是全然不信的,能答應不過是為著外祖父的一番苦心,雖說之前也有過死裡逃生,可盛嫿從未將其歸功於那人,只當是巧合罷了,可如今她歷經重生這麼一遭,有些事情,才覺得確實有些神乎其神。
可想起前世,她抿了抿唇本想拒絕,可抬頭看向外祖父斑白的鬢髮與渾濁到看不清的眼,那句不願,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見她在猶豫,以為是擔心她父親那邊的事,便哼了一句道:「是不是怕盛安不同意?這事還輪不到他同不同意,有外祖父在,你不必考慮他。」
自打盛嫿四歲被人推入水后,老首輔對這個女婿便是一百個不滿意,白瀲荷在也就罷了,畢竟盛嫿三歲時,她便故去了,可盛安竟在第二年便接回了盛歡母女,才接進門的妾室,孩子卻只比盛嫿小一歲,盛安雖不認盛歡是親女,可父女兩人那般肖像,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眾人心裡皆跟明鏡一般,更巧的是,那對母女進門當年,盛嫿便落了水,老首輔混跡官場,其中利害他幾乎立時便猜到了。
只恨找不到證據,盛安又被那對母女哄騙的心盲,竟然一心維護她們,自打那時起,白郝便將盛嫿接回了首輔府養著。
盛嫿斂下眼眸,握住錦被,終是抿了抿唇道:「嫿嫿想先想一想。」
老首輔見她乖巧,忙不迭應道:「好好,你慢慢想,你慢慢想,旁的事,外祖父來安排就是。」
老首輔笑眯眯的走了,看著外祖父離去的背影,盛嫿莫名覺得多了幾分沉重。
她低聲嘆了口氣,卻見門外杏枝笑盈盈的進來道:「姑娘,沈大姑娘與陸家兩位少爺來了。」
盛嫿聞聲猛然一顫,抬眸看向她問道:「陸家誰來了?」
杏枝拍了拍身上的落雪道:「陸大公子,還有那位不愛出門的陸二公子也來了呢。」她笑著上前還不忘道:「那位爺肯出來,還真是稀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