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番外：碧落黃泉有相逢（二）

「王爺。」雪林喚。

「雪林。」

雪林飛快地朝端王奔去。

同是魂魄,端王真實地抱住了雪林，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現下不是夢，不是幻覺,心裡一驚,連忙鬆開雪林，不敢相信地望著雪林,喚一聲：「雪林？」

「王爺，是我。」雪林淚流滿面地應。

端王環顧四周,黃泉路、忘川、三生石、奈何橋、孟婆、孟婆湯、雪林……他敏銳地察覺出來了,聲音顫抖地問：「你、你在這兒等了我十六年？」

「嗯。」雪林點頭。

端王心疼道：「你怎麼能在這裡等十六年啊？」

「因為我想見王爺一面。」雪林哭道。

端王想再次擁抱雪林，卻發現雪林魂魄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幾乎要融入浮動的陰氣之中，他駭然喚：「雪林！」

「王爺。」雪林也嚇到了。

「這是怎麼回事？」端王手指輕易從雪林魂魄穿過。

「他要消失了。」孟婆的聲音傳來。

端王詫異地問：「為何？」

「他在這兒等了你十六年,魂魄遭受陰氣侵蝕，無法成形。」孟婆解釋道。

端王一臉惶然。

「必須喝孟婆湯，儘快投胎。」孟婆伸手抓住了雪林手腕。

雪林消散的魂魄,重新凝聚，他望著端王：「王爺。」

端王再次握住雪林的手：「我在,我們去喝孟婆湯。」

只要是端王說的,雪林都願意聽,他點頭。

二人來到奈何橋前。

孟婆意味深長地看一眼端王。

端王意會，悄悄鬆開雪林的手。

雪林雙手捧著孟婆湯道：「王爺,我們一起喝,一起投胎，下輩子我好好陪著你。」

「好。」

雪林昂頭喝了，隨即和其他魂魄一般,前塵盡忘，臉上出現釋然的神色，然後一步步走向奈何橋。

端王看向孟婆道：「孟婆大人，請說。」

「你果然是聰明的。」孟婆沒有隱瞞，直接說道：「十六年前，老婆子救下雪林，只想收留他一年，便送他投胎，可他太過倔強，巴巴在這兒等你十六年，魂魄受損嚴重，即使有功德在身，也無法轉世成人，所以他下一世要轉世為動物。」

「動物？什麼動物？」端王問。

孟婆沒有說話。

看來是不能說的，端王便問：「我能轉為動物嗎？」

「你願意嗎？」孟婆問。

「願意。」端王毫不猶豫地回答。

孟婆笑了：「你是人間龍之子，雖殺了二十多人，但拯救萬萬人，功德深厚，所以你可以選擇下一世為人或為物。」她抽出一張協議遞過來。

端王看了一眼，上面有孟婆、鬼差和閻王的章印，絕無虛假，他簽字，道：「我需要做什麼？」

「喝了這碗孟婆湯即可。」

端王毫不猶豫地喝下，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彷彿新生一般，他轉身朝奈何橋走，一抬眼看到前方一抹纖瘦的身影，他步子微微一頓，突然快步上前，伸手拉住對方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微微一怔。

對方也是一愣。

四目相觸，像是有什麼東西流動一般，忽然都笑了，然後一起進入輪迴道。

奈何橋前的孟婆看著消失的兩人，笑了笑，道：「收攤了。」

這次沒有聽到那句「婆婆，我幫你」，她愣了一下，轉頭四顧，陰氣浮動，忘川河水無聲流動，再也沒有雪林的身影了，她便獨自收拾攤位，挑著擔子進入閻王殿，向閻王告假，出了地府。

人間陽光明媚，花香鳥語。

孟婆飄到一處山林間，聽到綿羊的咩咩叫聲，她立刻追著聲音到了一處山洞口，看到一隻母羊正在認真地舔三隻小綿羊身上的胎膜，她的目光落在最裡面最小隻的小綿羊身上，目光溫柔地喚一聲：「雪林。」

小綿羊雪林像是聽到了一般，四周望了望。

孟婆笑道：「雪林，你身上有陰氣，你的王爺身上有罪，必須經歷這一世，不然以後再難重逢，婆婆就幫你們到這裡了，我們地府再見。」

雪林無意識地「咩」了一聲，像是回應孟婆。

孟婆笑著離開。

雪林乖乖地窩在母羊懷裡。

母羊卻急躁地用羊角頂雪林。

雪林轉頭看見哥哥姐姐都顫巍巍地站起來了，他的四肢也觸到地面，用力站、站、站……啪嘰一下摔趴在地。

母羊這次用臉蹭雪林，無聲安撫。

雪林便又試了幾次，還是沒能站起來。

又過了兩日，他和哥哥姐姐一樣擁有白白的羊毛，不對，他比哥哥姐姐的毛還要白，還要多，還有蓬鬆，可是他身子太弱了，依舊站不起來。

母羊娘親繼續用羊角頂他。

他咩咩咩叫著，終於站了起來，試著走兩步，真的走動起來了，他開心的不得了。

母羊娘親也咩叫了一聲，似是誇獎他。

又過幾日，他和哥哥姐姐可以吃青草了，跟著母羊娘親一起走出洞穴。

許多隻綿羊正在前方吃草。

他們加入其中。

他咬不動很多草，便挑揀最嫩的草，清清香香甜甜的，很好吃。

就在這時候，遠處一陣狼叫傳來。

根本就沒有看到狼，羊群們嚇的四處逃散，母羊娘親和哥哥姐姐全部往洞穴跑，他也跟著跑

，可是身子太弱，「啪嘰」一聲摔倒，他喊娘親：「咩！咩！」

母羊娘親慌張跑過來，咬著他的後頸跑回去了。

回到洞穴，母羊娘親和哥哥姐姐都看著他。

他不知道他們的眼神什麼意思，但是覺得有他們在，他就是安全的，沒一會兒便趴在地上睡著了，醒來時，所有羊只都出洞。

他從母羊娘親那兒知曉，附近沒有青草了，狼群也發現他們的行蹤了，所以他們得換個地方找吃的，於是他便跟著娘親、哥哥和姐姐走。

一路上吃吃喝喝曬太陽，過的十分愜意，他也慢慢長大一些，可他仍舊是羊群中最小最弱的，每次都是走在羊群的最後面，他很鬱悶。

忽然聽到頭羊咩叫一聲，緊跟著幾頭灰狼毫無徵兆地衝進羊群中，一口咬住幾隻羊的脖子，拖著就跑。

羊叫聲不斷。他嚇的四肢打顫。

娘親哥哥和姐姐頂著他向前跑。

他們又跑到安全的地方了。

羊群受驚過度，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娘親哥哥和姐姐再次看著他，他還是不知道他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第二日再行路時，娘親哥哥和姐姐不再照顧他，也不再等他。

落在羊群最後的他，看不到娘親他們的身影，便咩咩叫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漸漸地，他也看不到羊群的影子了，他終於知道娘親、哥哥和姐姐的眼神的意思了，是說他太弱了，在羊群之中，不但會連累娘親他們，還會連累羊群。

這個世間就是這樣的，優勝劣汰。

他就是被淘汰的那隻小綿羊。

他來不及難過，他努力尋找羊群，證明自己可以跟得上大家的，然後再一起吃吃喝喝曬太陽。

於是他叫喊兩聲，試圖得到一點回應，沒想到卻引來了狼叫，緊跟著，數頭灰狼出現，惡狠狠地盯牢他。

他頓時全身顫抖，遵從本能，撒腿就跑。

一隻羊本來就鬥不過一頭狼，何況他是一隻弱羊，身後是一群灰狼。

可他還是想要逃一逃，四肢邁的飛快，就在這時感覺到身後一頭灰狼撲向自己的脖子，他微微偏頭，灰狼沒有咬住他的脖頸，直接將他撞飛。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雪白蓬鬆的毛髮上都是塵土，他撐著站起來，一群狼圍了過來，他害怕的發不出聲音，其中一頭灰狼迎面撲上來。

他來不及躲閃，以為自己死定了，一道銀色影子如閃電一般躥出來，直接將灰狼按倒在地上。

其他灰狼見狀，紛紛撲上去。

雪林這才看清楚，剛剛那道銀色影子是一頭銀狼，身形巨大，狼牙鋒利，兇悍無比，咬傷一頭又一頭灰狼，眼眸著像是藏著刀子一般。

數頭灰狼害怕地往後退，鼻子嘴巴呼哧呼哧噴氣。

銀狼獠牙上血一滴滴往下流，毫不退讓地盯著數頭灰狼。

最終灰狼不敵，一個個逃跑。

銀狼放鬆下來，轉頭看雪林。

雪林知道銀狼是和灰狼爭食物的，他還是活不了了。

銀狼慢慢走向雪林，身形比雪林大上三四倍，渾身油亮光滑，越發有威懾力。

雪林嚇的僵在原地。

銀狼用腦袋蹭了蹭雪林的腦袋，然後轉身朝一旁走。

雪林不敢動。

銀狼回頭看雪林。

雪林還是不敢動。

銀狼走過來，用腦袋頂雪林屁股。

雪林以為銀狼要從他屁股開吃，他下意識跑走。

銀狼三兩步追上，一爪子把雪林摁在地上。

雪林發出咩咩叫聲。

銀狼對著雪林張大嘴巴。

雪林以為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哪知道後頸被咬住，身子跟著騰空，就這樣被銀狼叼起來了，一直叼到了小溪邊，腳才觸地。

銀狼低下頭喝水，然後轉頭看雪林。

雪林有些明白銀狼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向溪邊走了兩步，也低下頭飲了幾口，清亮的溪水解了渴，也撫平了些許恐懼，他重新看向銀狼。

銀狼向前走兩步，然後回頭看他。

雪林感覺銀狼是要自己跟上，他便乖乖地跟上，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他走了好一會兒，眼前忽然是一片嫩綠嫩綠的草地，他頓時口水直流。

銀狼以為他不會吃，便低頭咬了兩口嫩草做示範。

雪林立刻埋頭吃草，草兒嫩嫩甜甜的，他吃的停不下來。

銀狼轉個身，背對著雪林，不停地甩腦袋，用前爪扒拉嘴，弄出嘴裡的嫩草，一轉頭，發現雪林小綿羊一臉好奇地盯著自己，他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