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身份
就在宋靜姿出門開始新一天的搬磚的時候,市局刑警隊的辦公樓里早已人來人往。
「老大早啊,你該不會昨晚通宵了吧?」
一個長相濃眉大眼的小伙兒一屁股做到陸郅的辦公桌上,歪頭打量著坐在那裡認真盯著電腦屏幕的陸郅,嬉皮笑臉的:「瞧瞧這張英俊的臉蛋子,鬍渣都冒出來了,嘖嘖嘖……更加性感狂野了。」
陸郅不理。
小伙兒自討沒趣,把幾個文件夾遞給陸郅,「喏,你要的資料……我聽存摺說你們昨個半夜還被叫走出案子去了?」
陸郅接過文件,站起身,「嗯,這會兒人差不多都到齊了,秦局也到了,張潛你叫一下大家,準備開會。」
……
會議室里,警察們分桌兩邊而坐,正前方下拉的幕布里正投影著一個男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年輕男人不同於華國人的面容,異域特徵明顯,高鼻樑深眼窩,膚色很白,一眼看去就是那種能叫少女心動的陰柔俊美的混血長相,然而若是細看,即便是從照片里,也不難看出這個男人眼底悚然的凶光和陰翳。
「約瑟·蘭道·羅卡得拉,E國國籍,其父是現任E國羅卡得拉家族集團掌權人,其母華國人,是其父的眾多情/婦之一,他的華國名隨母姓,叫厲寒時。
此人於七日前來華,對外公開的來華理由是為了家族名下三艘貿易貨輪以及一些正常國際商貿合作,但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來看,恐怕沒那麼簡單。五天前,上級接到國際刑警組織的請求,此人目前就在燕橋,他們請我們協助調查其在燕橋活動的真實意圖。
這些年羅卡得拉家族一直都在國際刑警的調查名單上,他們和D國警方查到五年前E國和D國邊境的那起特大人口販賣案背後可能與羅卡得拉有關,羅卡得拉家族黑色產業起家,在E國勢力極大,這個厲寒時據說很得他父親看重,此人此次來華目的不純,這些資料都是目前我們所掌握的,大家可以看下……」
一個女警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的資料發給在坐的人,會議室滿是紙張翻動的嘩嘩聲。
「他們在E國怎麼樣咱們也管不著,但是既然到了別人家裡就必須守別人家的規矩。」坐在最上首位置的秦局緩緩開口,他看了一眼自己左手邊的陸郅,「小陸,你把昨天的情況給大家說說。」
陸郅點了點頭,「昨天半夜,有人報警稱自己家門口躺了個身受重傷的男人,人送到醫院后醫生再次報案,稱其傷口係為槍傷,這是一起槍/擊案。」
槍/擊案可不是小案子,瞬間在坐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陸郅聚集過來。
陸郅沉沉的目光看向投影幕布里的男人,「我和存摺過去以後確認身份,傷者就是這個厲寒時,法醫也確認過了,就是槍傷,而且還有明顯的人為摳挖傷口痕迹,但當時最先到達現場的片兒警只找到了一把刀。」
陸郅摁了一下滑鼠,切換屏幕上的照片,「刀已經送去檢驗科了,據報案人稱,她的手也因為摔倒被這把刀割傷了。」
秦局皺眉問道:「這個報案人身份有確認過嗎?」
陸郅回道:「已經確認過了,我讓存摺認真分析比對過她的檔案資料和筆錄,這個女孩沒有殺人行兇的動機,時間對不上,她有不在場證明,在此之前和厲寒時也沒有關係網的交集,目前基本可以排除嫌疑,結合國際刑警提供的消息,老羅卡得拉身前幾年被查出患了絕症,他的幾個兒子內鬥得很厲害。」
這時有人提問,「現場沒有發現什麼嗎?比如說彈殼之類的。」
被叫存摺的青年說話:「露天大雪,積雪覆蓋增加了搜證難度,而且當時周邊有不少街坊出來看熱鬧,現場痕迹也遭到很大程度破壞,目前為止除了這把刀以外沒有其他收穫,我們準備再去仔細勘察一圈。」
陸郅搖了搖頭:「連傷口都被刻意掩飾過,現場找到彈殼的幾率不大,厲寒時既提防著傷他的人也同樣提防著我們,我大致看過現場痕迹,青魚巷應該不是第一現場。」
這時候張潛接話問道:「監控有沒有查到什麼?」
存摺搖搖頭,頗為遺憾,「青魚巷一個星期以前因為路燈電路老化問題起了場火,現在公用電路還在維修升級中,監控沒有通電,那一帶一直在舊城區改造,監控覆蓋並不完善,我翻了通宵,也只有離青魚巷一公里處一個拐角監控拍到厲寒時,畫面上只有他一人,看上去很正常當時應該還未受傷,這傢伙反偵察意識極強,除此之外再也沒拍到過他,也沒拍到其他可疑人物。」
秦局問道:「那這個厲寒時現在人怎麼樣了?」
陸郅:「剛剛院方給的消息,人已經脫離危險了,轉到普通病房去了,問題不大,小鄭帶人盯著他,不過……」
陸郅輕嗤一聲,扯了扯嘴角繼續道:「他手底下的人很快也摸到醫院了,小鄭和我說,這群人找了個律師正在那裡和小鄭比嗓門讓小鄭他們滾蛋,據他們自己說厲寒時還和駐華E國大使認識,要給人家打電話呢。」
「切,屁點大的人物,真把自己當爹了,說白了就是黑吃黑差點被人嘎了,還在那兒裝無辜受害者呢……」張潛小聲嘀咕著。
「行了,他就是來一卡車的律師,咱們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不用慌。」秦局揮揮手,對陸郅說道:「讓小鄭那邊盯緊了,別出岔子,這裡不是他們E國,那些小癟三說了不算。這個案子,小陸你們組的人先負責下去吧,其他人配合,我們上頭的人再碰頭開個會,這個案子要組一個聯合行動調查組。」
「是。」
……
散會後,陸郅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著一個拳頭大小的菠蘿包吃起了早午飯,三兩口吃完一個,然後從紙袋子里拿出一個繼續大口大口往嘴裡塞,就著一瓶礦泉水往下送。
「呦,阿姨又叫人給你帶早飯了?老大也給我吃一個唄,看起來很好吃啊。」張潛摸了過來,笑嘻嘻地伸手從紙袋裡也掏出一隻菠蘿包,還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酸奶沖著陸郅晃了晃,「還有酸奶呢,紅棗味的,老大你喝不喝,不喝我喝?」
陸郅沖他擺擺手,繼續大口乾麵包。
張潛一口酸奶一口菠蘿包,吃得滿嘴渣渣,「還別說,味道真不賴,阿姨這是哪買的?我老婆快出月子了,這個她肯定愛吃……對了老大,昨晚上那麼大的案子怎麼都不叫我?」
一旁正在哧溜泡麵的存摺口齒不清地接過話頭:「你老婆不是剛生嘛,昨晚上也不缺人手,老大就沒讓叫你。」
張潛一臉受寵若驚的誇張表情,「老大你對我真是太好了,無以為報啊,要不就讓我兒子給你做乾兒子吧,你要是真找不著對象,將來養老送終的事包在我兒子身上。」
陸郅一腳踹在張潛屁股上,剩下的菠蘿包一口塞進嘴裡,咕咚幾口礦泉水,囫圇咽下,然後站起身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你做我兒子給我養老送終吧……趕緊的,吃完去開車,幹活了。」
說著他又轉向一旁的存摺,「昨天那個報案人的姓名聯繫方式你有記錄吧?」
存摺:「有的,昨天我讓派出所那哥們留了一份聯繫方式。」
他又問道:「老大你是覺得報案人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陸郅一邊收拾桌面上的資料一邊回答:「我查了,青魚巷公共用電和居民用電不是同一電路,公共監控看不了,但總有幾戶人家會裝家用監控,尤其是報案人這樣的單身獨居女性,從昨天的問話來看這姑娘警惕性很高,就先從她家開始查起。」
存摺仰頭喝一口泡麵湯,感慨道:「這確實是個法子,不過話說回來,得虧人家沒有嫌疑,不然長得這麼端正的一姑娘將來要蹲大牢那真是可惜了。」
陸郅聽著,腦中不期然出現了昨天晚上醫院裡的畫面,女孩滿身狼狽,衣服上還沾了血跡,鼻尖紅紅的,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哭的。
他無意識地揚了揚嘴角,猶記得當時她身後的牆上就有一面半身鏡。
宋靜姿……名字倒是挺應景的,陸郅想。
***
燕橋市二院,VIP單人病房。
厲寒時從昏睡中蘇醒,頭上纏著紗布,他本來皮膚就白,因為失血過多面容更加蒼白無生氣,眼窩也陷得更深了,顴骨突出,滿目陰鷙暴戾,整個人瞧著有些嚇人。
病床邊一個金髮乾瘦的男人恭敬又小心地幫厲寒時後背塞了個枕頭,兩人壓低了聲音耳語,說的是E國話。
「您能平安醒來真是太好了,但還請您原諒,追殺您的那幾個殺手我們的人沒追上。您倒在路邊,有人報了警,我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華國的警察已經在醫院了,現在就在外面,對不起先生,我叫了律師來,但還是無法將他們趕走。」
厲寒時目光投向門的方向,勾唇冷笑,「你們確實沒用,不過這些警察也不必太在意,我心裡有數,他們查不到什麼的。」
厲寒時這次來華之前就預想到了會驚動華國警方的可能,為了這一趟背後真正的目的,他做了充足的準備,有信心應付華國警察,找不到充足的證據,就沒人能拿他怎麼樣,所以他完全沒把這些警察放在眼裡。
反而他被殺手盯上這件事,他料定會有人趁機動手,但這一次的兇險程度實在出乎他意料的,幸好他註定命不該絕,有人救了他。
思及救他的人,厲寒時心中一動。
他當時和自己的人分散了,又被那些要他命的人圍困住,拼盡全力勉強逃脫,忍著重傷一邊躲避追殺一邊還要避開一些監控,為了不被警方抓到線索,他憑著僅存的一點理智意識下狠手摳挖掉了嵌在他腹部傷口中的子彈,在逃入一條偏僻的小巷之後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帶著渾身的傷倒在冰天雪地之中,還有可能被殺手找到,他以為自己會死。
在無能為力只能慢慢等死的時候,這中間他是有那麼一會兒意識醒來的,模糊迷濛間他能感覺到有人在他身邊,那靠近的氣息是一種他無法言說的乾淨和柔和,他麻木的四肢似乎開始竄入了暖意,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有個清越的女聲在說話,就在他身邊。
明明在那樣生死攸關的時刻,但厲寒時奇異地沒有感覺到一絲危險,不排斥甚至想要親近這個女人的氣息,那時他的意識其實是不太清楚的,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本能地伸手就想牢牢抓住……
寒冷伴隨著死亡威脅的渾身劇痛,麻木而混亂,他似乎抓住了她又好像沒有抓住,因為實在太痛了,之後再次失去意識陷入了黑暗之中,後面的事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他在蘇醒過來的第一瞬間就在心中篤定,是那個像是在他夢中出現過的女人救了他。
「是誰救了我知道嗎?是不是一個女人?」厲寒時嗓音上有些嘶啞。
金髮手下答道:「聽說是個年輕的華國女人,實在不好意思先生,外面那群討人嫌的華國警察一直盯著,我的行動受限,打聽不到具體情況,那幾個警察應該知道,但我交涉過,他們一個字都不肯多透露,只說等您醒來再進行問話,我本想帶您離開這家醫院,他們也堅決不允許。」
「呵!」厲寒時一聲不屑的冷笑,「總是要和他們見一次面的,我倒要看看這群華國警察有什麼本事!羅德,我要你去給我查清楚救我那個女人的情況,給你三天時間,她的身份及所有背景情況資料我都要,越詳細越好。」
厲寒時一字一句地說著,目光停在那拉上的窗帘,只有邊角隱隱才能透進几絲光線來,他的瞳孔虹膜色淺,即便室內光線不足,也能清晰映出來他眸中的盎然興趣,她救了他幫了他,就憑著當時那層模糊的好感,他對她生出了不小的興趣來,應該是個挺讓人滿意的女人吧……
「是。」
「還有……」厲寒時繼續吩咐下去,「JT那邊的生意你讓bret他們給我盯死了,必須把表面給我蓋得嚴嚴實實的,要是讓華國警方發現了一丁點真實情況,你們回去以後都自己跳進我的鯊魚池做肥料去吧……嘶——」
大概是說得激動了,厲寒時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緊繃了一下,然後就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立時就痛得他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但他脖子上還套了個固定用的頸托,身上各處也纏滿了紗布繃帶,整個人直挺挺的躺在那兒,配上一張疼得齜牙咧嘴白得像塗了粉的臉,莫名怪異。
金髮羅德趕緊上前想幫忙,但似乎又無從下手,被厲寒時一個惡狠狠的眼神釘在那裡不敢有動作了。
厲寒時不小心扯到了傷口,是真的疼,不但胳膊腿上身上那些刀傷、槍傷疼,最主要的是他大腿根那個男人最重要部位也跟著被扯到了隱隱在作痛。
剛才他醒時候羅德和他說過,醫生說的,檢查他渾身上下,各處傷口不一,就連那個部位也有挫傷,青紫了一大片。
厲寒時狠狠地磨牙,眼中殺機畢現。
不知道這次的事是家族裡哪個好兄弟的手筆,陰險毒辣的狗雜種,殺不了他就想廢了他,沒那麼容易,等這邊的事情圓滿了,回去之後,他一個也不放過,他一定要把他們開膛破肚,再攔腰對摺腦袋塞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