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全其美

不算平坦的馬路上，江諾費了點勁蹬自行車。

一路往縣城去的路上，也遇著了不少走路的人，看她騎自行車的模樣，都會下意識抬頭看她，眼中露出幾分羨慕的神色。

村子距離縣城不算遠，騎了兩回之後，江諾也熟練了這段路。

不需要認路的情況下，好像騎自行車到縣城的時間也少了些。

她照例還是去的杜家，這回沒等她開口，只是自行車的聲音一響起來，沈琴就從杜家院子里走了出來，一臉笑意地看著江諾。

「正等著你呢，我想著你也差不多要到了，」沈琴招呼江諾進門，自行車剛停好，她就主動拿出錢和票，放到杜諾手裡，「這事我還真得麻煩你了，上回你拿來的那些草紙真的好用，我覺著比之前舒服多了，你多跑一圈，再幫我帶一些來，多的錢算是你的跑腿費。」

「我家裡人也都說好用，想著沈阿姨是不是要，順路多帶了一些，」江諾掀開竹簍，露出藏在裡頭的東西，「這回要的多，不如都留下，我回去的時候正好再去轉一圈。」

「這樣也好，」沈琴不跟江諾客氣，主動將竹簍里的草紙提溜出來，草紙一拿開，就露出了放在竹簍深處的東西，「鮮筍吶，這可是好東西，你拿來換東西的嗎？這樣，我做個主，都換了，正好前些天攢了些票，家裡多買了些吃食。」

「成，本來就是拿來換的，沈阿姨願意要，也免得我到處跑，多一分危險，」江諾立即將竹簍里的東西拿出來，對換的東西也不挑，主動道，「沈阿姨看有什麼多的，就換什麼吧，城裡頭的東西，咱們鄉下反而都缺，上回拿回去拿豬油，我外婆高興的不得了。」

反正她也不是真要把沈琴給的東西拿回去，要實在不合適，大不了去垃圾星換一換。

這鮮筍拿出來換也不是她一個，這年頭哪裡的日子都不好過，可村子里的鮮貨總還是要比城裡頭多，弄點鮮筍每家分一分，別家也有拿出來換的，只不過別家能有個更正當的理由。

都是自家親戚，禮尚往來嘛。

今天江諾拿來的鮮筍，外頭還包著筍殼。

沈琴拿了合適的東西跟江諾換了之後，就拉著她坐下來說話。

家裡的椅子有好幾把，沈琴直接拿了最好的一把給江諾坐著，自己拎了一把略有些破舊的，一屁股坐下去不是很穩當，她順手就拿了一塊石頭墊椅子腳，動作熟練的不得了。

江諾看著，從腦海里挖出了這時候賣椅子的情況。

或許是因為這附近幾個地方種竹子的山地比較多，縣城裡的椅子也都是以竹椅居多，甚至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些竹製品。

至於買賣，當然還是去供銷社，就是量不多。

沈琴一邊剝筍殼一邊跟江諾閑聊，說著她上學的事，聽說江諾來年還打算繼續念高中，她也是連連點頭，直說還是念高中好。

說著，又說起現在正在上學的杜娟姐弟倆，說起現在的學費問題，暢想杜娟高中畢業后的事，還怕回頭杜娟高中讀完也得下鄉。

杜娟的年紀跟江諾相當，今年也正好上高一，明年九月是高二，十月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沒準她也能跟著考一次，能不能考上大學不要緊，但至少不會再像往年一樣畢業就下鄉。

高考的事她不好多說，但下鄉的事她倒是可以說兩句，畢竟比起早年的嚴防死守，今年確實開始放了些回城的名額下來。

她想著，跟沈琴提了兩句。

沈琴面上一喜：「真的啊？」

江諾點頭，從這個動作上表明她的態度，不過沒有再多說。

沈琴卻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臉上立即帶了笑：「那敢情好啊，要真是這樣，我這兩年也能好好給娟子挑一挑，等她成了家，往後再有這樣的事，她也能好好在城裡頭待著。」

江諾心說要是杜娟真能上大學，兩年可能不夠。

不過這時候時代特殊，帶孩子上學的也不是沒有，反正這種事也不是說成就能成的，現在還不一定呢，說了也沒用。

她坐著跟沈琴簡單聊了兩句，在快到中午的時候，她主動表示要離開了。

這年頭就算是城裡人，家裡頭也不好過，她在杜家吃飯，還得占杜家人的口糧，欠一個小小的人情，她不缺這口吃的，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

剛走出杜家的門，她就遇著了先前把自行車賣給她的李阿姨。

只是一眼，李阿姨就認出了江諾騎的是原先她家那輛，立即走上來寒暄，一邊說著好話一邊摸著自行車的把手，瞧著實在是有些依依不捨。

「還真修好了啊，原先老破的一輛呢，怎麼都修不好，我們找了好多人，都說修這自行車恐怕得換個車架，而且修好了也未必好用，可你騎著好像還挺不錯。」

「換了好些零件呢，」江諾嘆氣，「原先我瞧這自行車的時候看走眼了，我剛拿回去，我們村裡那知青就說這不好修，後來還麻煩了大隊長幫著去找零件，費了好大功夫才修好，這零件的錢……」

「這是你的自行車了，零件的錢跟我可沒什麼關係，我先走了啊，看你忙著回去，就不留你吃飯了。」李阿姨搖了搖頭，拎著手頭的東西連忙離開。

江諾看她離開，輕笑著搖了搖頭。

李阿姨拐過彎之後，她也騎著自行車走了。

這年頭城裡實在沒什麼好逛的，不管去哪裡買什麼東西都要票，她只能繞著河邊走了一圈，等時間差不多之後才往回走。

馬上到村子里的時候，她看著路邊走著的一人，眼睛一亮，立即騎著走了上去。

「趙知青。」

她車子後頭綁了竹簍不好帶人，她索性自己從車上下來，走到趙知青的面前。

對方也轉過了頭，看到喊她的人是江諾之後，臉上立即帶了笑：「江諾，你喊我明明姐吧，先前你帶回來的那個草紙真的好用，謝謝你。」

「謝什麼，不客氣，」江諾遊刃有餘道，順勢喊了對方的名字，「明明姐，你也去縣城裡了？」

趙明明看她一眼，咬唇點了點頭，壓低聲音：「不怕你笑話，我是在想法子回去呢，你也知道，我今年都二十三了，比你三姨還大呢，再不回去我就找不到好對象了，萬一要在這裡待一輩子，我可不願意。」

說著，她看向江諾，想要解釋兩句，江諾卻點了頭：「我懂。」

趙明明鬆了口氣，繼續跟她發牢騷：「你可能不知道，我爸還算有點身份，可他那個人一輩子正經慣了，說什麼也不願意幫我使勁，我這次去縣城直接寫信跟他說了，他要還不願意，我就在這裡嫁人，以後再也不回去了。」

「別啊，」江諾連忙道，「可不能為了一時意氣做出錯誤的決定。」

「那我能怎麼辦？總不能這一輩子就一個人過日子吧？」趙明明苦著臉道。

「那也未必，其實法子是有的，端看你做不做。」江諾聲音輕輕的，一不留神可能就聽不見了。

趙明明卻聽的實實在在的，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就用亮閃閃的目光看著江諾。

「是這樣，我聽說你爸是機械廠的，」江諾見她這麼主動，也說出了她的想法，見趙明明神色變化，繼續往下說，「你聽我說完……我聽說你爸是機械廠的，應該會有廢棄不用的拖拉機，哪怕廠里沒有，要從認識的廠子里得一台不難，拖拉機不用不用也是浪費，要是能賣給大隊里，那也是一筆收入。」

「這也是，」趙明明點頭，「那我要做什麼？」

「就是正常搭個線，不是什麼私底下的交易，光明正大交易就成，」江諾說道，這事得做，但也得放在明面上，真要悄悄的來，回頭查起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她也不希望這是一鎚子買賣，「然後明明姐你這段時間勤快點，主要是幫那些困難戶做些事，至於後頭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趙明明眼珠轉了轉。

她是真的很想回去，可以說是想回去都想瘋了，可她也知道她爸絕不會答應幫她走後門。

江諾的提議對她來說真沒什麼難度，甚至可以說是很簡單的事，前者走的是光明正大的交易，她爸肯定會答應。

至於後者，她其實不算懶惰的人，這些年偶爾也會幫村子里的老人做些事，不就是再稍微勤快點，做起來也不會突出。

更重要的是這麼做還能換一個回程名額，她心裡當然是一萬個願意。

想著，她立即沖著江諾點頭：「行，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去縣城寫信。」

「走著去太慢了，你先陪我回去，幫我把竹簍卸下，我的自行車借你用。」江諾說道，指了指不遠處的房子。

都到家門口了，趙明明去縣城再走一個來回，不知道費多少時間。

趙明明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臉上是綻開的笑容：「成，那我先謝謝你，要是這事真的能成，我一定記得你。」

江諾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著也露出了笑容。

她也不是憑空誇海口，要不是趙明明自己這些年做的不錯，她也不好提起這事，也正是因為趙明明離回城就差那臨門一腳，她才敢這麼說。

能有個兩全其美的選擇，那自然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