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自行車

「我說這事還是得來問問你，」沈琴回來，剛推開大門就跟江諾說話，「這車子修起來還是難，不然你回去問問？」

說話間，有人提了一輛破爛自行車進門。

「這車子要是能修，我自己就去修了，肯定不能丟在家裡，」伴隨著聲音進了屋，對方跟江諾說話，「諾諾，還記得我嗎？」

江諾頓了一下，她腦海中的記憶真的不多，要從零碎的記憶里找出某個人真的不容易。

好在這時候沈琴插了話：「你李阿姨原先跟你媽吵過架，你媽在的時候都不怎麼說話，你不記得也正常。」

「你這話說的，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李阿姨嘟囔著，看向江諾，「諾諾啊，這自行車我也不自誇，反正就是不好用了，畢竟誰家也不能把能修的自行車丟在家裡，你要是願意要，三十塊錢拿走。」

對外說是以物換物，私底下聊著天，提錢也沒什麼事。

索性這也不算是什麼生意。

「二十，你這都差點變成鐵架子了。」沈琴直接還了三分之一的價。

「鐵架子也能賣錢啊，再說，我要是真按鐵架子賣錢，也不至於在家留到現在，」李阿姨訴著苦，「這樣，各退一步，二十八塊錢。」

「二十五。」

「二十七，真的，就這個價，不能再低了，再低的話大不了我拎回去買廢品。」李阿姨皺了眉，也敲了數。

「行，」沈琴點頭，回頭看江諾，「就這個價，那你回去問問村裡那知青能不能修？要是能就過來拿。」

「不是直接給錢了嗎？」李阿姨跳了腳。

「先前說的是好修就直接給錢，你這自行車又不好修，這要是修不好，不是買了一堆廢鐵嗎？那肯定不成啊。」沈琴理直氣壯道。

「又來了又來了，」李阿姨撇嘴表示不滿，「這自行車好修，我賣它做什麼？廠長家的車子都是修了補，補了修，不用廢了它誰賣啊。」

兩人你來我往，硬是沒給江諾說話的機會。

她正好趁這個機會看了看自行車。

自行車的結構也就那樣，一眼就能看明白，看了后她也明白為什麼這車子先前是被提著進來的，原因就是因為這車子連推都推不動了。

除了推不動之外，這車子好多地方都斷裂了，車墩子也壞了，裡面的彈簧甚至都漏了出來，就算要修，也要大修，耗費的那些錢，估計都夠買輛新自行車了。

可新自行車就是不好買，她手頭要是有票，也不至於在這裡折騰。

「我覺得可以。」江諾說道。

「真的能行？」沈琴皺眉，有些不相信。

「能，」江諾點頭，跟對方解釋，「我來的時候那知青跟我說了幾個要點，說是只要這幾個地方不出問題，就能修，我剛才看了，那幾個地方沒問題。」

李阿姨在一旁聽著，也看了看自行車，一邊看一邊問：「哪些地方啊？是怎麼個理來著？」

「那我也不懂，我要是懂，我自己就能修自行車了。」江諾攤手，反正她就只是要個框架而已，裡頭不管壞成什麼樣，對她都沒什麼影響。

「也是，」李阿姨訕訕地直起身，又不舍地看了眼自行車，回頭看向江諾，「二十七塊，這自行車就歸你了。」

江諾點頭，掏出布包，從裡頭數出二十七塊錢，遞給對方。

李阿姨把錢塞進她自己的兜里，面帶笑容看著江諾：「回頭有空來我家吃飯，我以前是跟你媽吵過一架，可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早沒事了，你別聽你沈阿姨瞎說。」

江諾微笑：「知道，不然沈阿姨也不會去找李阿姨買自行車。」

「是這個理。」李阿姨笑著點了頭，閑聊了兩句后，揣著剛到手的錢轉身離開。

院子里只剩下沈琴和江諾，因為這事終究是筆給錢的事，細節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先前沈琴去看車的時候，杜娟就帶著弟弟出去玩了。

沒什麼外人，沈琴再次表示擔憂：「真的能行嗎？」

「行的，」江諾表示信心滿滿，「回頭這車子修好了，我騎車過來。」

「這可以，」沈琴點頭，「那你這車子怎麼帶，我送你去？」

「沒事，我可以自己拿，這車子不重，」江諾說著，又跟沈琴道了謝，「麻煩沈阿姨了。」

「不麻煩，麻煩什麼，你等我一下。」沈琴說著，回頭進了屋，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拎著個布袋子，從她拎著布袋子的姿勢看，這裡頭應該放著不少東西。

「沈阿姨，不用……」

「怎麼不用，我都拿了你的乾菜，不是說以物換物么，你總得帶點東西回去，」沈琴把布袋子放到江諾的竹筐里，「你不要再說別的，東西不多，而且也就這次，以後還得你自己有出息，沒有人能管你一輩子，知道了嗎？」

江諾知道自己無法推辭，只能道謝：「謝謝沈阿姨。」

「你是個懂事的，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換成別人，我才不給呢，」沈琴把東西放好，輕輕拍了拍江諾的口袋，「記住，把自己的錢放好，不能自己賺錢之前要省著點花，你爸要是回頭去找你要錢，一定不能給，一分都不能給，明白了嗎？」

江諾點頭：「明白了，沈阿姨。」

沈琴帶了笑，又拍拍她的肩：「行了，你來一趟城裡不容易，早些走吧，不然趕不上你們村裡的牛車，那可是個麻煩事。」

江諾也想著早點回去，便背著竹筐，提著自行車往外走。

剛走出杜家大門，杜娟姐弟倆就跑了過來，說要幫她搬一會兒車子。

杜娟的弟弟搬了一會兒，湊到江諾面前說話：「江諾姐姐，你們村裡真的有能修自行車的？這麼破的自行車都能修？」

「應該是吧。」江諾不動聲色道。

「那就是可以，大人說話都這樣，明明可以做的事都說什麼應該、也許，」杜娟弟弟說道，「江諾姐姐，我同學家裡也有破的丟在家裡的自行車呢。」

江諾心裡一動，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那不好辦，我搬回去讓人修，離的近，換點吃的也成，離遠了還推過去修，不是變成做生意了嗎？那肯定不行。」

「也是，怎麼好多事都不能做呢。」杜娟弟弟嘆了一聲，知道不可能，就再沒有把這件事拎出來說。

三人走了一會兒，江諾沒讓姐弟倆一直跟著，走差不多就停了下來。

兩人也沒有堅持，杜娟弟弟見不用再做事，立即跑開去玩了，杜娟留了會兒，特意走到江諾身旁說話：「我要是碰著合適的，給你想法子拿回去修，自行車太大了扎眼，小東西帶著不成問題，你放心，我肯定不說給你修，就說讓我家遠方親戚幫忙，你爸不養你了，你得想法子賺錢養活自己。」

江諾沒想到杜娟會這麼說，心裡卻也感動：「謝謝。」

「謝什麼，我們倆是好姐妹嘛，」杜娟笑了，「那我也回了，下次再見。」

「嗯，下回見。」

跟杜娟道別之後，江諾繼續拎著自行車走，好在這車子不是特別笨重的那種，而是偏女款的自行車，走走停停，她很快就到了原先停牛車的地方。

等三伯駕牛車過來的時間，她把提前準備好的吃食和菜刀放到了自己的竹筐里，然後放在自行車車架上等。

大概半小時的樣子，三伯駕牛車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江諾面前的自行車，立即「嚯」了一聲：「你哪裡來的自行車？」

「二手的，用壞的自行車，」江諾跟三伯一起把自行車往牛車上搬，主動道，「我之前在城裡的時候，跟人學了一些修東西的手藝，這自行車壞了騎不了，我就想法子換來了，打算修一修用，沒準能修好。」

對村裡人，她肯定不能再用知青修車的說辭。

反正村裡的人肯定不會跟沈阿姨他們接觸，兩邊不會露餡。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露餡，她也可以用不能太扎眼的借口，反正手藝這東西只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她這麼說，三伯也確實這麼信了，當即道：「城裡頭的修理工那是好的，你這也是學了一門好技術，這要在古時候，那技術可都是要給錢才能學的，你這自行車也好，別看現在是破的，這要是修好了，大家可都得眼紅呢。」

回去的路上，三伯一直都在念叨自行車的事。

修理的事說完之後，就開始聊村子里哪些人有自行車，然後又聊以前的路難走，再又聊起他是怎麼得到的這份駕牛車的活的前因後果。

江諾一路聽著，全程沒有插嘴，等到快下車的時候，她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塊糖，放到了三伯黝黑乾裂的手心裡。

三伯定睛一看，輕輕吸了一聲：「這糖多值錢呢。」

「給孩子吃正好，今天麻煩三伯了。」糖是她前一天晚上從垃圾堆里淘的，保質期快到了，原先有外包裝，她特意取下了外包裝，只剩下裡頭的硬糖。

雖然保質期快到了，但她估摸著三伯拿回去，他家兩小孩肯定一人一塊就吃了。

「這怎麼好，」三伯拿著糖的手晃了晃，最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不算乾淨的帕子，包了糖后塞進口袋，回頭就幫江諾搬東西，「放著放著，我給你送回家裡去，叫我也享享扛自行車的滋味」

早上三伯送江諾去縣城的時候，這臉色就不算難看，這會兒的臉色卻比早上還要好看些，可以稱的上容光煥發。

一路遇著村裡人，他還笑著給江諾宣傳。

「這娃娃有出息呢，自己會修自行車，換了輛別人用壞的自行車，自己在家修修就能用，多好啊。」

「人家用過的自行車，那也是自行車啊，也不是誰都能換到的。」

「摸什麼摸，別給再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