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交託
離開此地之後,再向北行,是茫茫飛雪、終年不化的浩渺雪山。
進入人跡罕至的北冥,赬玉盤也不再以人形出現,而是又變回烏鴉的形態,渾身漆黑如墨地落在黎翡肩頭,隱隱泛著金色的眼珠時亮時暗,光明正大地偷懶。
烏鴉嫌冷,黎九如不怎麼畏冷,沒有反應,倒是謝知寒的體質很適合北冥,太陰之體的清寒涼氣逐漸蓋過了影響他身體的魔氣,幾乎沒有任何癥狀出現了。
但在找到玄鳥夫婦兩人之前,他還是突如其來地感覺到了類似「胎動」的反饋。雖然只是小腹漲疼,可還是讓謝道長有點慌了神,就算修為恢復,他還是對此束手無策。
別提還有……還有那個隱隱的鈴鐺響。
在帶著小玄鳥拜訪它爹娘的前一晚,黎翡抱著軟成一團的小謝道長,幫他取出那個似有若無微響的小鈴鐺,因為似玉的表面太滑,這玉又被體溫焐得很熱,她的手指居然一時間沒法拿出來。
兩人研究了半天,收效甚微。一來二去的,謝知寒早就沒力氣了,他攥著黎翡的衣領,指腹壓著上面的綉紋扯了扯,很小幅度地晃她衣領:「……你說負責的。」
「我負責的,也沒要拋下你呀。」黎九如順著他的話,把謝知寒又往上抱了抱,不免跟他的腹部貼上,他低低地抽了口氣,聽不出是難受還是被她身上的銀甲冰到了。
他上半身的衣衫十分整齊,系帶工整,內側的扣子繫到脖頸,嚴嚴實實,連頸窩都沒露,肩膀上還攏著一件白絨披風。
黎翡單手把寒氣還未褪乾淨的薄甲殷袍脫下來,只穿著才遮住半截腰身的小衣,她的腰身精幹柔韌,線條流暢,肌理勻稱,比常人更高的體溫透過謝知寒的道服貼上來,這溫度幾乎不像是平常的「熱」,還帶著一種道侶之間肌膚相親的纏.綿。
一旁的鏤空金蓋火爐里點著炭火,熱意夾雜著飛蹦的火星子,在爐蓋里嗶剝作響。明明是炭火更熱,謝知寒的注意力卻全被她吸引,喉結微動,竟然因為她的身軀貼著小腹而感覺到一股心緒浮動。
他身上的披風遮蓋住不足以見人的景象,只在白絨的邊緣露出一截蒼白光裸的腳踝。
黎翡重新擦了一下手,把手指上發滑的水液擦拭乾凈,然後重新攬住他的腰,有點無可奈何地輕笑一聲,貼著他的唇親了親,說:「別躲啊,你要是總躲開,我就沒辦法了。」
他的身軀下意識的繃緊,攥著她的手指浮了一層熱汗,閉上眼任由她親,低低地跟她說:「……我沒有。」
「緊張也不行,我的手都被夾到了。」她在他耳畔輕語,「烏鴉還懂得不傻裝傻,明日見了那對夫妻,可就不好糊弄過去了。」
「這難道不怪你?」
「怪我。」黎翡一點兒也沒否認,聽上去很是知錯就改,眼睛卻還是笑著的,「我塞得太深了,乖乖饒了我吧,下次……」
謝知寒抬眸瞪了她一眼。
黎翡的聲音瞬間消失,她盯著對方微帶委屈、可憐可愛的神情,胸口不疾不徐一亮一滅的那盞燈都跟著晃了一下,這感覺格外新奇,她沒空去探尋,情不自禁地靠近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睛,忽然又封住他的唇。
「嗚……」
謝知寒的聲音被鎖在喉嚨里。
她的手扣住他的手指,原本還安靜地把他抱在腿上,這回完全收不住地將謝道長壓在了馬車的另一邊內壁上,薄壁微顫,整個馬車都跟著輕輕晃動了一下,壓在厚雪的車輪跟著滑出一寸半的雪轍。
她的力道有點失控,謝知寒的脊背都被撞得發麻了,背部貼著披風的后絨,前面卻還要盡心儘力配合她的吻,他的唇肉被咬得微痛,眼眶逐漸泛紅,扯著她的袖口拉了拉,沒制止住,只在唇瓣分開的間隙中扭頭過去喘氣,從她懷抱里爬開一點,因為太急嗆了一口氣,胸腔起伏,悶悶地咳嗽了幾聲。
黎翡俯身貼過去,直到他避無可避。
「你……咳咳……」謝知寒捏了捏喉嚨,「你正經一點。」
「我親親道侶,還要誰來批准嗎?」她光明正大、理直氣壯,雙手壓在他腰身兩側,幾乎把他完全籠罩在了懷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尾巴在微微甩動,骨節噼啪地在地面上砸了砸,透著一股興奮的躁.動。「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我可是真的來幫你的,你也不想讓見過一面的玄鳥道友聽見莫名其妙的鈴聲吧?」
……哪裡學得……這種話……
謝知寒耳根紅得滴血,說什麼都不肯配合,黎翡表面耐心很好地勸了兩句,實際上尾巴一掃一纏,就強迫兔子前輩不許關門,她低頭湊過去,體溫莫名地又升高了一截,額頭上浮現出一對堅硬漂亮的角。
黎翡用牙咬開他披風裡頭的衣衫扣子,只咬開到胸口,輕輕地笑了一聲,道:「小兔子,你怎麼還會流出來啊,是為妻沒有照顧好你嗎?」
她的角抵到了鎖骨,比起體溫來說,這對角倒是沒那麼燙人,上面攀著魔族的花紋,透著微光。
謝知寒說不上話來回復她,他呼出一口氣,視線都不知道該落在哪裡,鬼使神差地抬手碰到了她的角,霜白的手指蜷起握住,冰涼的手心貼合住上面的魔紋。
金色的紋路似乎微微涌動著。
黎翡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埋頭沒管他的動作。謝知寒摸著她頭上的角,先是細細地撫過紋路,剛要摸到底部,呼吸便猛地一滯,聲音有點忍無可忍地輕抖:「別吸了……沒有了。」
「哦……」
她倒是聽話,明知道這是謝道長沒臉繼續的託辭,還蹭上來貼著他的臉,一黑一紅的眼眸盯著他:「我能不能——」
謝知寒拉著她的手摸了摸小腹。
黎翡的話停了一下,但她也沒多失落,只是嘆了口氣,數落了一下他肚子里的蛋。兩人在馬車裡磨磨蹭蹭耗了不知道多久,那個會發出鈴響的圓球終於被取了出來。
謝知寒累得埋在她懷裡睡著,身上已經亂糟糟的只剩那件披風。
夜色已經漸漸散開,初升太陽的光暈薄薄地籠罩在冰雪之地。在車頂上,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遠望著陽光,口吐人言地感嘆道:「當鳥可真難,裝傻可真難……」
在它身邊,一隻羽毛才長齊的小玄鳥依偎在烏鴉翅膀邊,拱了拱對方漆黑的羽毛,懵懵懂懂地跟著點點頭。
……
次日,北冥雪山。
重登雪山,這次不必再等玄鳥鳴叫,就能輕而易舉地進入巢穴當中。夫妻兩人正在等候,見到黎翡當即迎了上來,抬手見禮。
身著霓裳的美嬌娘先是跟黎翡噓寒問暖了幾句,寒暄不過半刻,就目光游移地在周圍梭巡。黎翡對她的憐子之心心知肚明,轉頭看了一眼烏鴉。
金烏化作的烏鴉可是很大隻的,壓在魔族將領的臂膀上都壓得一沉,它低頭啄啄羽毛,把埋在厚羽里的小玄鳥叼出來拋到半空中。
小玄鳥還沒睡醒,驚慌地在空中撲騰了好幾下翅膀,這才飛起來,一看見面前的親娘親爹,登時撲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一家團圓的喜極而泣環節。
黎翡給他們留足空間,伸手攏了攏謝知寒披風的帶子,一旁的烏鴉飛過來落在她肩膀上,嘀咕著:「女君大人,他們怎麼這個架勢,不會真想要回去吧?」
「不會的。」黎翡道,「他們夫妻是尊重契約之人。」
果然如黎翡所言,那頭哭完了囑咐完了,給小玄鳥塞了不少丹藥過去之後。玄鳥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又對著黎翡行了一禮,這回抬頭說得是:「女君是否在尋渡劫之地?」
「此事六界皆知,就算不知道,也該猜出來了。」
「這就是了。」夫人道,「半步造化者,在修為圓融、境界鬆動的時候,會尋找踏入造化之境的渡劫地,只有在這個地方才能心血來潮,得到渡劫的契機。正因如此——妾身在發現月升之地的異動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女君閣下。」
「異動?」黎翡重複了一遍。
「月升之地傳說中從前住著一位半步造化的太陰君,他是在渡劫當中身隕的,自從太陰君在月升之地隕落後,此地便草木皆枯,寒光凌人,無法進入。故而我們夫妻雖在山峰多年,也從未踏入半步。
「但在幾個月前,妾身偶然下山摘取靈藥,見到那裡光華大盛,隱隱透出一股攝人心魄的浩瀚靈氣,覺察有變,但那種氣息的境界太高,妾身不敢一探,便想到了女君大人……也趁此機會,見見我這不成器的孩子。」
小玄鳥在她懷裡歪著頭,親昵地貼了貼娘親的手。
「多謝夫人。」黎翡思索片刻,「如若真是此地,恐怕你們這座雪山要受到牽連……」
「妾身與郎君商量過了。」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青衫書生,「這動靜估計不小,我等先離開雪山,在三千里之外的北冥邊界觀望,以防同時引發天劫。」
這做法沒什麼不對,北冥人跡罕至,就算黎翡真的在此渡劫,也不會影響到多少生靈,若是真有北冥的妖魔精怪見到女君渡劫而不死,這絕對是修行路上天運所在的大造化。
「你考慮得很周到。」黎翡話語微停,轉頭看了看謝知寒,又道,「別人進去恐有危險,這是我的道侶,請你們兩人看顧一二,別讓他身涉險境。」
謝知寒猛地攥緊了她的手。
夫人自然不會不答應,因為謝知寒穿得很厚,她都沒太看出對方有孕在身,只是覺得兩人感情甚好,應道:「妾身與郎君定當儘力。」
黎翡摸了摸謝道長的手背,又道:「金烏振翼,可日行四萬里,能隨時通知魔域諸人,要是有兩位應付不了的事情,儘管交託給他們。」
烏鴉從她肩上蹦到另一端,圓圓的瞳孔盯著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