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桑遙怕撞上微生珏與葉菱歌,攛掇著鍾情,往微生珏和葉菱歌約會的反方向走。前方人頭攢動,巨大的合歡樹下,垂著無數根綁著木牌子的紅線。
「月老祠」三個字掩映在樹影後面,門前綴一句詩詞: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桑遙:「咦?」
誤打誤撞,閑逛到餛飩攤老闆口中的月老祠了。
來都來了,桑遙索性湊個熱鬧。
月老祠內都是來求姻緣的年輕男女,個個打扮得得光鮮亮麗,粉面含春。剛走到姻緣樹下,人群涌過來,沖開桑遙和鍾情,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不見了鍾情的蹤影。
桑遙舉目四望,尋找他的下落,被一人扯住袖擺:「姑娘,買根紅線吧。」
擺攤的是個穿紅衣服的少年,他手中握著一把紅線,賣力地向桑遙推銷著:「這些紅線是我用情絲揉出來的,名叫『千里姻緣一線牽』,水火不侵,刀劍無用,一旦繫上能綁六個時辰。姑娘,想知道你心裡那個人,適不適合與你婚後過日子,不妨將他綁在身邊一晚上,他的脾性也就摸清了。」
桑遙本不想搭理,聽到其中一句,駐足停下:「真的能綁六個時辰,刀劍砍不斷?」
「童叟無欺。要是斷了,來找我,一賠十。」少年笑眯眯地拍著胸脯保證。
「我越看你越像月老座下的紅線童子。」桑遙掏出銀子,「行叭,給我來一根。」
桑遙把玩著紅線,琢磨著找個時機,給微生珏和葉菱歌綁上。
「三小姐。」鍾情的聲音隔著喧鬧的人聲飄過來。
桑遙還以為大魔王趁機溜了,聞言大喜,招手:「我在這裡。」
她的腕間纏著根紅線,皓腕如雪,橫亘著一抹殷紅,實在晃眼得緊。
桑遙高興地向著鍾情走去。
人潮擁擠,幾乎是你貼著我,我貼著你,不知被誰撞了下腰肢,桑遙整個人撲向了鍾情。
鍾情抬手扶住她,擎著糖人的那隻手背到了身後。
兩人手腕驀地一緊,併到一處。
桑遙目光垂下,那根被握在她手裡的紅線,纏上兩人的手腕,將他們牢牢綁在了一起。
桑遙:「我的『千里姻緣一線牽』!」
鍾情:「這是什麼?」
兩人異口同聲,面面相覷時,葉菱歌驚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阿情,遙遙。」
桑遙趕忙將兩人綁在一起的手用寬大的袖擺遮住,臉上攢出兩個乖巧的小梨渦:「葉姐姐,好巧呀。」
葉菱歌手裡提著一盞精緻的蓮花燈,雪白的面頰被燈火映照著,泛起酒醉般的紅暈。她目含羞怯,眼底柔波緩緩,解釋著:「我們聽說這裡很靈,便來看看。」
說著,她疑惑道:「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
「我出來買胭脂。」桑遙舉起另一隻手上拎著的包裹,藏在袖中的那隻手,扯了扯鍾情的衣角,「我怕招來妖怪,就請鍾少俠勉為其難陪我一趟。剛才聽說這裡賣的小吃不錯,原想著買一些帶回去,給哥哥和葉姐姐嘗個鮮。」
鍾情不置可否,慢吞吞道:「師姐,玩得盡興,卻也別忘了師父臨終前的教誨。」
葉菱歌拎著花燈的手腕僵了僵。
葉父臨終前說,微生世家深似海,了結這樁因果,當及時脫身,不可與微生世家牽扯上關係。他還讓葉菱歌發誓,這輩子可以愛上王孫貴族,可以愛上販夫走卒,但絕不會愛上微生世家的男人。
好的不學壞的學,沒事給人潑什麼涼水,真掃興。桑遙氣得暗中掐鍾情的手背。
葉菱歌唇角都垂了下來,桑遙趕緊拽著鍾情這尊瘟神離開,一步三回頭,不忘叮囑微生珏:「哥哥,葉姐姐,我們先回去了。更深露重,葉姐姐是姑娘,哥哥,你別忘了給葉姐姐暖暖手。」
桑遙不知什麼時候成了個小話癆,微生珏一臉無奈。
成功把微生珏和葉菱歌甩在身後,桑遙拐到一條小巷子里。
兩人的手腕上纏著同一條紅線,桑遙每走一步都感覺到鍾情貼在自己的背後,這種如影隨形的感覺,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鍾少俠,葉姐姐怎麼說都是你的師姐……」
冰冷的匕首貼上桑遙的脖子。
桑遙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站在牆角的陰影里,桑遙背部抵著石牆,鍾情高大的身影,完全將她籠罩住。那種陰冷的氣息,如同地底生長的藤蘿生物,牢牢將她纏縛。
「解開它。」少年壓低嗓音,語氣里滿是危險的警告。
他用靈力凝出的刀鋒,沒辦法將這根紅線斬斷。
世間根本沒有堅不可摧的存在,這根紅線太過古怪。
桑遙迎上他陰沉的目光,縮了下肩膀,弱弱開口:「如果說,我沒有辦法解開,你會砍了我的胳膊嗎?」
貼著她頸側的匕首,驟然壓緊。
「賣東西的那人說了,這根紅線乃是他尋遍天下,用至情至性的生靈情絲所織,它看似有形,實則無形,沒有利器能砍斷它。」
鍾情黑眸中翻湧著陰雲。
桑遙捏住了藏在袖口裡的通訊玉符:「不用擔心,六個時辰后,它會自己解開。」
關鍵是這六個時辰怎麼熬。
這哥們的藤條會活生生絞死她的。
「我真不是有意,我給你道歉。」桑遙慫巴巴地垂下腦袋,粉色的耳垂綴著一粒珍珠,輕微顫動著。
鍾情的心,似乎也跟著這粒珍珠晃起來。
匕首鋒銳的觸感消失。
茶茶大發慈悲,沒有要她的命。桑遙把通訊玉符重新塞回袖中,舒了口氣:「你不生氣了?」
鍾情:「下不為例。」
桑遙:「我們是同伴,你不要總是對我動刀動槍。」
鍾情沒做聲。
兩人的手還被綁在一起,自然是不能大搖大擺的回李府,這要是被人看見了,就算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鍾情拎著桑遙跳上牆頭。
李府內依舊一片死寂,像個巨大的棺材,埋葬著生機。燈籠在黑夜裡寂寞地燃燒著,白日里的僕從,再無半點蹤跡。
桑遙跟在鍾情身後,幾乎是被他扯著走的。
少年步子跨的大,桑遙跟不上他的步伐,跌跌撞撞的。
「鍾少俠,這好像不是去我房間的方向。」桑遙提醒。
「三小姐要回屋,請便。」
桑遙要是能自己回屋,就不會跟條尾巴似的,綴在他身後了。
鍾情走的方向是他自己的屋子。
李櫻桃把他們兩個的客房安排的剛好是相反的方向,桑遙認命地跟著他進屋。
鍾情點燃油燈,昏黃的燭火騰起細白的煙霧,勾勒出他冷冽而妖艷的眉眼。
桑遙還在考慮晚上兩人恐怕要共眠一榻的問題,鍾情抬手解著衣襟,桑遙花容失色:「你、你幹什麼?」
「睡覺。」少年理所當然地答道。
「你睡覺就睡覺,不許脫衣服。」桑遙捂住自己的眼睛。
鍾情的衣裳解到一半,停了下來。
桑遙的面頰飛起兩朵紅雲,五指張開,眼睛透過指縫,與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鍾情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的反應:「你怕?」
「原來三小姐怕的是這個。」他若有所思,喃喃自語了一句。
「有什麼好怕的。」桑遙東張西望,就是不肯直視他的雙目,「誰說我怕了!我堂堂微生世家三小姐,天不怕地不怕。」
鍾情唇角含笑,徑直在床畔坐下,桑遙與他被迫綁定,也只能坐下。
他說:「睡裡邊還是外邊?」
眼下這個情況,只能睡在一起了。
桑遙昨夜熬了大半宿,今晚又折騰這麼久,早就困得哈欠連天。
「裡邊。」桑遙率先踢掉鞋子,爬上了床。睡在裡邊有安全感,萬一李府有髒東西,先吃的是鍾情。
鍾情衣服也不脫了,與她並肩躺下。
燭火透過紗帳的孔洞,灑下細碎的光影。兩人一時無言,彼此交錯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桑遙困歸困,真的躺下了,壓根不敢睡著。睡在她身側的這位,可是時時刻刻想吃了她的,她怕睡到半夜,茶茶餓了想吃夜宵,直接張口把她吞了。
桑遙馬上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六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人有三急,萬一她想去方便怎麼辦。又或是茶茶想去方便,她該怎麼辦。
桑遙正胡思亂想著,屋外響起一串腳步聲,接著,李櫻桃的聲音隔著門板飄來:「鍾情,你睡了嗎?」
桑遙一個激靈,登時清醒無比,看向鍾情,用口型問道:「怎麼辦?」
鍾情進屋后,並未將門閂扣上,李櫻桃沒有得到他的回應,自作主張推門進來:「鍾情,你屋子裡的燈還亮著,我知道你沒睡。」
紗帳垂下,如同大霧,掩住床上的人影。
李櫻桃向著床榻走來。
鍾情是指望不上了。桑遙情急之下,欲起身藏到別處,被鍾情按了回去,用被子裹住,接著,口中被塞住一物,堵住了她的聲音。
她舔了一口,是甜的。
李櫻桃腳步聲愈近,床帳被掀開的瞬間,鍾情懶洋洋地坐起,抓住帘子,露出半張春花般的面孔:「李姑娘,三更半夜的,我要睡了,請回吧。」
「我給你做了橘子燉燕窩。」
「我不餓。」
李櫻桃委屈地撅了下嘴唇:「鍾情,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漠?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惹了你不高興?」
「李姑娘身為女子,不該半夜出現在陌生男人的屋裡。」
「我聽說你愛吃這個,特意給你做的。鍾情,你不是陌生男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日我救你並非出自真心。」
李櫻桃:「……」
「不管你是不是真心,這個救命恩人,我認定了。」李櫻桃雙眼霧氣蒙蒙,扔下這句話,將橘子燕窩留在桌上,自己傷心得走了。
鍾情掀開薄被。
夏日的天氣,屋裡囤了一整天的燥熱,悶得緊,桑遙被捂出滿臉緋紅。她叼著糖人,爬出被窩,揪著袖擺扇風,含糊不清地說:「可算是走了,再晚一步,我要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