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劍修武夫，何來高下
一夜風平浪靜。
翌日清晨，陸玄樓喝過一頓早酒，下了紅葉秋山。
來時兩人，去時三人。
望著那一座已經頗為逐鹿山，紅柳夫人感慨萬千。
一直以來，她都是逐鹿山的山上仙子，而今下山復登山，卻要以大魏修士身份問劍逐鹿山，還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紅柳夫人雖然唏噓，但心中並無多少愧疚。
如果昨夜，逐鹿山主沒有將她視作棄子，來過一趟紅葉秋山，無論結果如何，她都願意以逐鹿山修士身份死在這位年輕帝王劍下。
可惜逐鹿山主坐壁上觀，而這位年輕帝王卻有一番話語。
大魏兩代帝王，皆是胸懷天下的真正梟雄，那怕她是妖族修士，也不吝嗇，權勢、地位、尊榮，說給就給。
良禽擇木而棲，在這位年輕帝王麾下廝殺，其實不算壞事。
登山途中，並無妖族修士半山攔路，但陸玄樓好似山下百姓，一步一步，漸次登高，速度極慢，直至日暮時分，才到山巔，見到了等候多時的逐鹿山主。
兩人一言不發，只是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靜靜審視對方，氣氛漸漸劍弩拔張。
許久以後，逐鹿山主率先拱手見禮，自報家門，「逐鹿山，李逐鹿，敢問道友姓名？」
陸玄樓微微一愣，笑問道：「不識我？」
逐鹿山主反問道：「你是大劍仙，我就得知你姓名？劍修殺力雖高，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真要說起來，自古以來，兩座天下殺力最高者，貌似沒有一人是劍修。」
陸玄樓搖頭輕笑，說道：「你啊，一看就是沒在界關城頭遞過的。」
陸玄樓也不賣關子，輕飄飄的說道：「朕是陸玄樓。」
陸玄樓，這三個字的份量有多重？
逐鹿山主身後的十五六位逐鹿山修士，不是山巔境天妖，就是妖族始族巨頭，無一例外，都情不自禁的身體顫抖，心情忐忑。
逐鹿山主輕嘆一聲，「果然是你，竟然是你！」
「憾山城那邊，問劍如火如荼，你不去那邊遞劍顯露威風，反倒是跑到我逐鹿山耀武揚威來了。」
逐鹿山望向陸玄樓，氣勢陡然升騰，殺機畢露，長笑一陣，朗聲問道：「問劍？」
陸玄樓反問一句，「你是劍修？」
逐鹿山主擲地有聲，「那就廝殺！」
「來都來了，朕自然是殺妖的，卻也不必急於此時此刻。」
陸玄樓看了看青原，指了指逐鹿山修士，笑道：「讓手底下的人先廝殺一陣，只當是開胃菜，如何？」
逐鹿山主這才注意到青原，細細審視一番，心中頓時明了。
「九境、十境，一線之隔，好似天地，縱然是顏沉魚、劍夢那樣殺力高深大劍仙，與我妖族始族巨頭捉對廝殺，只要不死，就算贏了。」
逐鹿山戲謔問道：：「背負一域氣運，縱然背井離鄉，生死也事大，你就不怕他死於非命，壞了大魏氣運？」
陸玄樓搖頭說道：「未嘗不能以九殺十！」
「以九殺十，談何容易？」
逐鹿山說道：「在我看來，萬年以來，真正以九殺十的，有且只有聞溪一人而已。而你與帝無，不過是宰了兩條臭魚爛蝦，憑此濫竽充數罷了。」
「有失偏頗，但不無道理！」
陸玄樓指了指青原，笑道：「權當他是求死，那山主敢不敢讓他死呢？」
「如何不敢？」
逐鹿山主對立在身側的副山主夔蛟說道：「你去宰了他，讓我們這位大魏皇帝陛下心疼一陣。」
「小子，來，我賜你一死！」
夔蛟有恃無恐，他已經躋身半步絕巔巨頭，鎮殺一位九境巔峰大修士，那怕其背負一域氣運，也該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
青原大步向前，目光落在夔蛟身上，滿是譏諷之色，森然說道：「我死不死很難說，但你今日必死無疑，沒人救得了你！」
然後，青原滿是挑釁地看向逐鹿山主。
逐鹿山主並不理會青原，而是望向陸玄樓，說道：「捉對廝殺，生死自負，我不遞拳，你不出劍，皆不插手，如何？」
「可以！」
陸玄樓點頭應允。
到了這等地步，說什麼都是廢話，打就是了
你不是要我死嗎？那我就讓你先死。
一戟之間，星河燦爛。
這桿大戟，名為黃泉，是離黃泉千錘百鍊的本命物。
當年在界關，離黃泉有心求死，故而將這柄大戟早早剝離，大煉一番，贈予青原。
黃泉戟出，便是山河變色，天地震動。
便是夔蛟，這一刻也不敢再有絲毫大意，體內妖氣匯聚，頃刻之間，化作一陣風，攪亂虛空，向著青原匯聚而去。
此乃夔蛟本命神通之一，妖術裂空。
風碎虛空，化作無數空間裂縫，這些空間裂縫有被妖風裹住吹拂而來，充滿了恐怖的毀滅氣息。
紅柳夫人不由替青原捏了一把冷汗，絕巔巨頭以下，那怕再強大的修士，一旦被捲入風中，都難全身而退。她曾經親眼見過有一位妖族始族巨頭落在風中，瞬息之間就被絞成碎片，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而陸玄樓卻是平靜至極。
離黃泉讀盡三教書籍百萬卷，集天下術法神通於一身，而青原盡得其精髓，那怕境界還低，哪裡有那麼容易被殺？
陸玄樓估摸過，縱然是他，也要傾力遞出兩三劍，才能將青原徹底斬殺。
果然，青原沒有任何猶豫，一步之間，便悍然闖入那片風中，揮戟重重砸下。
無論是空間裂縫，還是狂風，都在這一戟之間，盡數被摧毀，根本沒有造成半阻礙。
至於青原本身，更是憑藉強悍的身軀硬憾所有攻擊。
武道絕巔，近乎完美的肉身，遠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牢固、強悍。
殺死一位絕巔劍修，不算殺什麼，只要殺力能高過他就行。
但要殺死一位絕巔武夫，遠必想象中困難，得殺力高處一大截才行。
逐鹿山主說，自古以來，就沒有哪個劍修立在絕巔。事實上，古往今來，能長久立在絕巔的，都是純粹武夫。
千年前，那位一人打垮一族的人族始帝死於妖族修士的聯手圍殺之下，不是殺力不夠高，而是肉身不夠牢固、強悍，被生生拖死、累死。
十數年前，天妖狼大限將至，為何只敢與聞溪換命，不敢與魏帝陸啓廝殺？因為聞溪是劍修，魏帝陸啓是武夫。
還有陸玄樓，當初被聞溪追得無可奈何，心中所想，也不是以劍術與聞溪分高低，而是以拳腳見生死。
劍修殺力，攻則無敵。武夫體魄，守則不敗。而天下修士，則是兩者之間的攻防兼備。
劍修、武夫、修士，從來都沒有高低之分，有的，只是自說紛紜的門戶之間。